記憶深處一片翻騰的空白。我像溺水者一樣拼命打撈，試圖抓住任何一絲與“晚晚”這個名字相關(guān)的碎片。沒有。一片虛無。童年老舊的記憶盒子里，裝滿了爬樹、掏鳥蛋、在奶奶家院子里瘋跑的片段，背景里是鄰里幾個熟悉的玩伴面孔?？蛇@張怯生生、瘦小的臉，這雙帶著不安的眼睛，像一滴投入深潭的水，激不起半點漣漪。
她是誰？我們曾如此親近？為什么我生命里所有關(guān)于她的痕跡，被抹得如此干凈？
鏡子里，那行鮮紅的倒計時還在無情地跳動：**“71:45:23”**。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隨著心臟被重錘敲擊的悶響。我的目光死死鎖在照片上那個小小的、陌生的蘇晚晚臉上，試圖從那雙怯生生的眼睛里挖出一點線索。為什么她的出現(xiàn)，宣告了我的死亡？這張照片，是她刻意留下的指引，還是命運殘酷的嘲弄？
疑問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謶忠琅f存在，但一種更強烈的、被命運愚弄的憤怒和必須弄清真相的偏執(zhí)，開始熊熊燃燒。72小時，不，現(xiàn)在只剩下71小時了。我不能像個待宰的羔羊一樣等待終點。
我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進工作服內(nèi)側(cè)的口袋，緊貼著心臟的位置，那冰冷的塑料外殼帶來一絲奇異的穩(wěn)定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遺體上。清理工作必須完成。這不僅是對逝者的尊重，或許……也是線索的一部分。
我拿起推子，開始處理她濕漉漉糾纏的長發(fā)。冰冷的金屬貼著冰冷的頭皮，發(fā)出細微的嗡鳴。長發(fā)一縷縷落下，露出她青白的頸項和耳朵。就在這時，我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在她左側(cè)腳踝上方，被褲腿邊緣勉強遮住的地方，幾道深紫色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條形淤痕，突兀地闖入視線。那絕不是河水沖刷或水草纏繞能形成的印記！淤痕的顏色很深，呈現(xiàn)出皮下嚴重出血后的狀態(tài)，形狀……像手指！幾根粗壯手指用力抓握、甚至扼住留下的痕跡！
窒息感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溺亡？意外？這淤青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意外”的表象。她死前被強行拖拽過？被人用手死死扼住腳踝？冰冷的河水似乎瞬間涌進了這間整容室，將我淹沒。鏡子里，那鮮紅的倒計時**“71:30:01”**，仿佛也因這發(fā)現(xiàn)而閃爍了一下，帶著無聲的催促。
我?guī)缀跏菗涞綁叄聪铝藘?nèi)部通話器的按鈕?！瓣惙ㄡt(yī)！麻煩立刻來一趟整容室！有緊急發(fā)現(xiàn)！”
等待陳法醫(yī)的幾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我站在操作臺邊，目光在蘇晚晚腳踝那刺目的淤青和鏡中那跳動的猩紅數(shù)字之間來回掃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擊著胸腔，每一次數(shù)字的跳動都像是鍘刀落下的前奏。淤青是暴力存在的鐵證，它指向謀殺。而我的倒計時，是否正與這樁被偽裝的謀殺息息相關(guān)？
門被推開，陳法醫(yī)走了進來。他個子不高，戴著金絲眼鏡，一絲不茍的頭發(fā)紋絲不亂，身上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種近乎刻板的嚴謹氣息。
“林溪？什么情況？”他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銳利地掃過推床上的遺體，最后落在我身上。
“腳踝，”我指向那處淤痕，聲音因緊繃而有些沙啞，“左側(cè)腳踝上方。深紫色，條形，邊緣不規(guī)則。我認為是生前扼痕。”
陳法醫(yī)眉頭微蹙，立刻戴上手套，走到推床邊，俯身仔細檢查。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強光手電筒，調(diào)整角度照射淤痕區(qū)域，又用指腹隔著橡膠手套極其小心地按壓、測量。整容室里只剩下手電筒光束移動的細微聲響和他沉穩(wěn)的呼吸。
“嗯……”他沉吟片刻，直起身，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淤痕位置隱蔽，顏色深度符合生前傷特征。從形態(tài)和受力方向初步判斷……”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高度符合手指抓握、扼壓形成的損傷。結(jié)合位置，不排除是被人從后方或側(cè)面強行拖拽控制時留下的?！?/p>
我的心猛地一沉?！耙簿褪钦f，這很可能不是意外落水？”
陳法醫(yī)推了推眼鏡，神色凝重：“單憑這處傷痕無法完全斷定，但它的存在，使‘意外落水’的結(jié)論受到嚴重質(zhì)疑。這需要進一步尸檢，重點檢查舌骨、頸肌深層、呼吸道是否有其他窒息征象，以及……”他目光掃過蘇晚晚青白浮腫的臉，“指甲縫殘留物的重新鑒定?！?/p>
“尸檢報告什么時候能出來？”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标惙ㄡt(yī)看著那處淤痕，眉頭鎖得更緊，“林溪，這個發(fā)現(xiàn)很重要。我會立刻通知刑偵那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