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離開。整容室再次只剩下我和蘇晚晚，還有鏡中那持續(xù)流逝的血紅數(shù)字：**“70:58:17”**。陳法醫(yī)的結(jié)論像一塊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巨浪。謀殺。蘇晚晚死于謀殺。而我的死亡倒計時，正以分秒必爭的速度，指向三天后的終點。
這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致命的聯(lián)系。那張照片，是唯一的鑰匙。
口袋里的塑料相框邊緣硌著肋骨。我拿出手機，手指有些僵硬地點開通訊錄，找到了一個標(biāo)注為“老房子-李嬸”的號碼。那是奶奶生前的老鄰居，一位古道熱腸、記憶力驚人的老太太。我撥通了電話。
“喂？小溪啊？”李嬸熟悉的大嗓門從聽筒里傳來，帶著市井的煙火氣。
“李嬸，是我?！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想跟您打聽點事，關(guān)于我小時候的?！?/p>
“哎呀，你這孩子，多久沒來看嬸子了？打聽啥？你小時候那點淘氣事，嬸子可都記著呢！”李嬸的聲音里透著親昵。
“您還記得……我七八歲的時候，跟哪些小朋友玩得最好嗎？除了大壯、小玲他們幾個?！?/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努力回憶。“七八歲……那時候你爸媽忙，常把你放奶奶這兒。玩伴嘛，就街口那幾個皮猴子唄。大壯，小玲，還有東頭的虎子……”
“還有別人嗎？”我追問，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有沒有一個……叫晚晚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可能膽子有點小？”
“晚晚？”李嬸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明顯的、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某種諱莫如深的忌諱，“蘇家那個丫頭？”
“對！蘇晚晚！您記得她？”我的呼吸瞬間屏住。
“咋能不記得……”李嬸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唏噓，“那孩子，命苦啊。她媽……唉，精神時好時壞的，她爸是個酒鬼加賭棍，喝了酒輸了錢，回家就打老婆孩子出氣。那丫頭，跟個小貓崽似的，總躲在巷子最里面那個破棚屋門口，看著你們玩，眼神怯生生的，怪可憐見的?！?/p>
記憶的閘門被李嬸的話撬開了一條微小的縫隙。巷子深處……破舊的棚屋……一個總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小小身影？那身影模糊得像一團霧氣，只有一個輪廓，沒有清晰的面容。
“那……我和她玩過嗎？”我艱難地問出口。
“玩？”李嬸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你小時候膽子大，心也善。有一回，好像是夏天，你拿著根冰棍，看見那丫頭遠(yuǎn)遠(yuǎn)瞅著，就自己咬了一口，然后跑過去把剩下大半根塞她手里了……那丫頭嚇得一哆嗦，冰棍差點掉地上，后來還是小口小口舔著吃了，眼睛亮亮的……再后來，好像有那么幾回，你玩的時候，她也遠(yuǎn)遠(yuǎn)跟著，但你那些小伙伴……唉，小孩子嘛，不懂事，嫌她臟，嫌她家晦氣，就不讓她靠太近。你也……也沒怎么特別護著她?！崩顙鸬恼Z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婉。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照片上那個緊緊攥著我衣角、依賴著我的小女孩……現(xiàn)實中，我給予她的，僅僅是大半根冰棍和默許的遠(yuǎn)遠(yuǎn)跟隨？甚至可能，在玩伴的排斥下，我也曾下意識地疏遠(yuǎn)過？
“那后來呢？她家搬走了？”
“搬走？”李嬸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近乎嘆息的沉重，“是沒了。大概就是那之后沒多久吧，一個晚上……她那個賭鬼爹喝多了，又打老婆，動靜鬧得很大。后來……后來聽說她媽受不了，半夜帶著她跑了。再后來……就沒了音信。有人說跳河了，有人說跑外地了……誰知道呢。可憐啊，那丫頭……”
跑了？跳河？沒了音信？李嬸的話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砸在我混亂的思緒里。蘇晚晚八歲后的去向，成了一個謎。而二十年后，她以溺亡的姿態(tài)回到了青城，并且?guī)ё吡宋业摹坝篮恪?，只留?2小時的倒計時。
“李嬸，您知道她媽媽……現(xiàn)在怎么樣了嗎？”我抓住最后一絲線索。
“她媽？好像后來精神更差了，被娘家接走了吧？具體也不清楚，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崩顙饑@了口氣，“小溪啊，你突然問起這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什么，李嬸，就是……突然想起來了。謝謝您！”我匆匆掛斷電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鏡子里，血紅的數(shù)字無聲地跳動著：**“69:12:08”**。時間在冷酷地流逝。蘇晚晚的童年陰影、家庭悲劇，她八歲后的失蹤，二十年后離奇的“溺亡”，還有我頭頂這該死的倒計時……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方向——她的死絕非偶然，而我的生命，正被卷入這場遲來了二十年的風(fēng)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