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我站在衣柜前反復(fù)更換衣服,最終選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和一件白色針織開衫。簡單、清新,不過分刻意——我希望給人這樣的印象。
手機震動,莫沉的消息:"我在樓下。"
我深吸一口氣,抓起包包沖出門。電梯下行的十幾秒里,我不斷檢查自己的妝容和衣著,心跳快得像是剛跑完馬拉松。
莫沉的車停在公寓門口,他靠在車門邊等我。陽光灑在他的黑發(fā)和肩膀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休閑褲,比平時工作場合要隨意許多。
"早。"他為我拉開車門,"睡得好嗎?"
"還行。"我坐進副駕駛,聞到車內(nèi)淡淡的雪松香氣,"你呢?"
"補了一覺。"他發(fā)動車子,"餓了嗎?"
我點點頭,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非工作場合見面。沒有截稿壓力,沒有服務(wù)器故障,只是...兩個人共度一個普通的周六早晨。
莫沉帶我去了一家隱蔽的早午餐店,藏在老城區(qū)的一條小巷里。店內(nèi)裝修復(fù)古,墻上掛滿了老照片和舊書頁。
"你常來這兒?"我接過他遞來的菜單。
"嗯,這里安靜。"他的目光掃過菜單,"推薦他們的班尼迪克蛋。"
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灑在木桌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我們點了餐,一時陷入沉默。莫沉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節(jié)奏熟悉——是《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旋律。
"關(guān)于黎安安..."他突然開口。
"你不用解釋的。"我急忙打斷,"那是你的私生活。"
莫沉凝視著我,目光如炬:"但我希望你知道真相。"
服務(wù)員送上咖啡,暫時打斷了談話。莫沉往自己的黑咖啡里加了一塊糖,輕輕攪拌。
"兩年前,出版社安排了一次跨界合作。"他緩緩道來,"我寫書,她拍封面和宣傳照。公關(guān)團隊覺得我們'很配',就策劃了一段緋聞。"
我小心地啜飲拿鐵,等待他繼續(xù)。
"起初只是工作,后來..."他停頓了一下,"我以為是真的。直到發(fā)現(xiàn)她同時和三個人'交往',都是為了曝光度。"
他的聲音平靜,但指節(jié)因握杯太緊而泛白。我能想象這件事對他的傷害——莫沉這樣驕傲的人,被當作炒作工具。
"我很抱歉。"我輕聲說。
"過去了。"他放下咖啡杯,"這次她回國,想重拾舊情——準確說是重拾曝光機會。那把鑰匙是以前給她的,門鎖早就換了。"
陽光移到了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線條。我突然有種沖動,想伸手撫平他眉間那道幾不可見的細紋。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鼓起勇氣問。
莫沉抬眼看我,目光深邃:"因為..."
"您的班尼迪克蛋。"服務(wù)員突然出現(xiàn),將精致的餐盤擺在我們面前。
話題暫時中斷。莫沉切開流心的蛋黃,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某種藝術(shù)表演。
"今天有個小型讀書會。"他突然說,"在我家。如果你有興趣?"
我差點被食物嗆到:"就是那個...只邀請知名作家和評論家的..."
"沒那么夸張。"他嘴角微揚,"幾個朋友,聊聊最近讀的書。"
這就是他昨天說的"明天見"?我的心跳加速。莫沉的私人讀書會,傳說中文學(xué)圈的"神秘聚會",居然邀請我?
"我...可能不夠資格。"我小聲說。
"帶上你最喜歡的書就行。"他輕松地說,"下午三點。"
早午餐后,莫沉說有個地方要先去。車停在市兒童醫(yī)院門口時,我疑惑地看著他。
"每月一次的例行拜訪。"他簡短解釋,從后座拿出一個紙袋。
我跟著他走進醫(yī)院,穿過幾條走廊,來到血液科病房。護士們似乎都認識他,親切地打招呼。
"莫哥哥來啦!"一個小女孩從病房里沖出來,一把抱住莫沉的腿。她戴著毛線帽,臉色蒼白但笑容燦爛。
"小草莓。"莫沉蹲下身,從紙袋里拿出一本嶄新的繪本,"上次答應(yīng)你的。"
小女孩歡呼著接過書,其他孩子也圍了上來。莫沉耐心地分發(fā)禮物——圖書、畫冊、精致的文具。他甚至還記得每個孩子的喜好,輕聲詢問他們的近況。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個與公眾形象截然不同的莫沉——溫柔、耐心、充滿關(guān)懷。他給一個害羞的小男孩講繪本故事時,聲音低沉悅耳,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
"你是莫哥哥的女朋友嗎?"一個小女孩突然問我。
"不,我們是..."我一時語塞。
"同事。"莫沉走過來解圍,手里拿著一個藥盒,"小草莓給你的禮物。"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手工制作的草莓發(fā)卡。
"我自己做的!"小女孩驕傲地說,"莫哥哥說你的名字里也有'小'字,跟我一樣!"
我驚訝地看向莫沉——他居然向這些孩子提起過我?
離開醫(yī)院時,我終于忍不住問:"你經(jīng)常來這里?"
"三年了。"他看著遠處的天空,"我妹妹...白血病。當時得到很多幫助。"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家人。我想問更多,但他緊抿的嘴唇暗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孩子們很可愛。"我轉(zhuǎn)而說道,摸了摸發(fā)卡,"謝謝帶我一起來。"
莫沉的目光落在我頭發(fā)上:"很適合你。"
下午三點,我準時出現(xiàn)在莫沉家門口,懷里抱著精心挑選的書——杜拉斯的《情人》。按響門鈴時,手心已經(jīng)沁出汗水。
門開了,但出現(xiàn)的不是莫沉,而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儒雅男士。
"你好,我是周教授。"他和藹地自我介紹,"莫沉的朋友。"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應(yīng),跟著他走進客廳。已經(jīng)有五六個人在場,三三兩兩地交談著。我認出其中兩位是大學(xué)文學(xué)教授,還有一位著名詩人。
"小諾。"莫沉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茶盤,"你來了。"
他自然地叫著我的名字,向眾人介紹:"林小諾,星辰網(wǎng)的優(yōu)秀編輯,也是《時光深處的回響》的責(zé)任編輯。"
"啊,就是讓莫破例做連載的那位。"周教授笑瞇瞇地說,"久仰。"
我感到一陣臉熱,接過莫沉遞來的茶杯,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讀書會開始了,大家輪流分享最近讀的好書。輪到我時,手抖得差點把書掉在地上。
"《情人》。"我清了清嗓子,"杜拉斯的語言像詩一樣..."
討論中,我小心翼翼地發(fā)表看法,沒想到竟引發(fā)了一場熱烈的討論。更讓我驚訝的是,莫沉幾次引用我之前郵件中的觀點,仿佛早已熟記于心。
"難得見到莫沉這么推崇一位編輯。"休息時,周教授小聲對我說,"他通常把編輯視為必要的麻煩。"
讀書會持續(xù)到傍晚??腿岁懤m(xù)離開后,莫沉讓我留下幫忙整理。
"你表現(xiàn)得很好。"他收拾著茶幾上的茶杯,"周教授很欣賞你。"
"真的?"我驚喜地問,"他可是《文學(xué)評論》的主編..."
"他認為你有批評家的眼光。"莫沉遞給我一摞書,"放回書架就行。"
我們并肩整理著客廳,偶爾手指相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舒適的沉默。陽光透過紗簾灑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這一刻的莫沉,與讀書會上侃侃而談的作家、醫(yī)院里溫柔的志愿者、辦公室里冷漠的合作伙伴都不同。更真實,更...觸手可及。
"餓了嗎?"他突然問,"我可以做晚餐。"
"你還會做飯?"我驚訝地問。
"基本技能。"他走向廚房,"意大利面可以嗎?"
我跟著進去,主動提出幫忙。廚房里,我們默契地分工合作——他煮面,我準備沙拉。偶爾交換的眼神和偶爾相碰的手臂,都讓我的心跳加速。
晚餐比想象中美味。莫沉的廚藝出乎意料地好,意面的火候恰到好處。
"大學(xué)時在餐廳打工學(xué)的。"他解釋,"你呢?廚藝不錯。"
"也是打工學(xué)的。"我笑了,"看來我們經(jīng)歷相似。"
"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他的目光深邃,似乎話中有話。
飯后,莫沉拿出那本綠色封面的筆記本,在上面寫了些什么。我假裝整理書架,實則好奇地偷瞄。他寫字的姿勢很專注,眉頭微蹙,偶爾停下來思考。
"第六章有個情節(jié)想請教你。"他突然說。
我走過去,他翻開筆記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情節(jié)構(gòu)思。我們靠得很近,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
討論中,時間飛逝。當我注意到窗外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時,已經(jīng)快十點了。
"我該走了。"我站起身,"明天還要上班。"
"我送你。"他合上筆記本。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莫沉皺眉走向門口,監(jiān)控屏幕上看了一眼,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誰?。?我問。
他沒有回答,直接開了門。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美麗女子,濃密的長卷發(fā),精致的妝容,一身名牌套裝。
"沉,驚喜嗎?"她的聲音甜膩。
黎安安。即使從未見過本人,我也一眼認出了她——比照片上還要耀眼。
"你怎么上來的?"莫沉的聲音冷得像冰。
"老方法呀。"她晃了晃手中的鑰匙,"保安還記得我呢。"
她的目光越過莫沉,落在我身上,瞬間變得銳利:"哦,我打擾了什么嗎?"
"工作會議。"莫沉簡短地說,"有什么事?"
"這么久不見,不請我進去?"黎安安已經(jīng)自顧自地走進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咦,這不是星辰網(wǎng)的小編輯嗎?"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應(yīng)。莫沉的表情陰沉得可怕。
"林小諾,我送你回家。"他直接拿起車鑰匙。
黎安安輕笑一聲:"這么急著趕我走?我還想聊聊我們的'合作'呢。"
"我們之間沒有合作。"莫沉冷冷地說,"請你離開。"
"還是老樣子,一點情面都不講。"她搖搖頭,轉(zhuǎn)向我,"小心哦,這位大作家翻臉比翻書還快。今天對你和顏悅色,明天可能就..."
"夠了。"莫沉打斷她,"小諾,我們走。"
他幾乎是拉著我出了門。電梯里,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抱歉讓你看到這一幕。"他終于開口。
"沒關(guān)系。"我小聲說,"她...一直這樣嗎?"
"比以前更甚。"他揉了揉太陽穴,"看來換鎖還不夠。"
車里的沉默比來時沉重許多。莫沉緊握方向盤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那個...第六章的問題..."我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改天再說。"他簡短地回答。
車停在我公寓樓下,我正想道別,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
"小諾!"
我轉(zhuǎn)頭,看到程陽——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站在路燈下,手里拿著一束花。
"程陽?"我驚訝地下車,"你怎么..."
"等你一晚上了。"他走過來,目光卻落在車里的莫沉身上,"這位是?"
莫沉已經(jīng)下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莫沉,作家。"他簡短地自我介紹,然后轉(zhuǎn)向我,"看來你有客人,我先走了。"
"等等,莫老師!"我急忙說,"程陽只是..."
"不必解釋。"莫沉打斷我,"晚安。"
他轉(zhuǎn)身上車,絕塵而去。我站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和委屈。
"那是莫沉?"程陽吹了聲口哨,"你們關(guān)系這么親密?全公司都在傳了。"
"什么傳不傳的?"我皺眉,"我們只是工作關(guān)系。還有,你怎么會在這里?"
"想給你個驚喜嘛。"他遞上花束,"好久不見了,一起吃個夜宵?"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花:"謝謝,但太晚了。改天吧。"
"那明天?"他鍥而不舍,"我訂了你最喜歡的日料店。"
"明天要加班..."
"小諾。"程陽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知道突然出現(xiàn)很唐突,但我...我一直喜歡你。聽說你和莫沉走得近,我急了..."
我抽回手,震驚地看著他:"我們只是普通同學(xué)??!而且我和莫沉真的只是工作關(guān)系!"
"那為什么周末晚上從他車里回來?"程陽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全公司都知道你們的事了!"
"知道什么?"我聲音發(fā)抖,"誰跟你說的這些?"
"張美琪是我表妹。"他冷笑,"她說得沒錯,你果然..."
我沒等他說完,轉(zhuǎn)身沖進公寓樓。身后,程陽還在喊著什么,但我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
回到家,我癱坐在沙發(fā)上,頭腦一片混亂。黎安安的突然出現(xiàn),程陽的莫名表白,還有莫沉那冰冷的態(tài)度...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太不真實。
手機震動,是莫沉的消息:"到家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我眼眶發(fā)熱。我回復(fù):"嗯。今晚的事很抱歉。"
"不必道歉。"他回道,"周一見。"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試圖解讀其中的情緒。是生氣?失望?還是...根本不在乎?
周一早晨,我頂著黑眼圈去上班。剛進辦公室,就感受到異樣的目光。張美琪和幾個同事聚在一起,看到我立刻散開,但竊竊私語聲依然傳入耳中。
"...周末在他家..."
"...黎安安都找上門了..."
"...腳踏兩條船..."
我握緊拳頭,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陳姐很快把我叫進辦公室。
"小諾,你和莫沉..."她欲言又止。
"純粹工作關(guān)系。"我斬釘截鐵地說,"周末是去讀書會,還有其他人在場。"
陳姐松了口氣:"那就好。公司里有些傳言...不太妥當。你知道的,我們和莫沉的合作很重要。"
"我明白。"我咬著嘴唇,"程陽是張美琪的表哥?"
"什么?"陳姐一臉茫然,"我不知道這事。不過張美琪確實在打聽你和莫沉..."
走出辦公室,我徑直來到張美琪桌前:"好玩嗎?"
她裝傻:"什么?"
"告訴你表哥我喜歡他,散布我和莫沉的謠言。"我壓低聲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陳述事實。"她冷笑,"周末難道你沒在莫沉家待到深夜?黎安安都找上門了,全小區(qū)都知道。"
"那是工作!"
"哦?那為什么其他編輯沒這'工作'?"她挑眉,"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怎么拿到這個項目的。"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卻無言以對。無論怎么解釋,都只會越描越黑。
接下來的幾天,莫沉的態(tài)度明顯冷淡了許多。郵件回復(fù)簡短,電話溝通公事公辦,再沒有那些工作之外的閑聊。我試圖解釋程陽的事,但他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你的私生活與我無關(guān)。"
周五交稿日,莫沉罕見地遲交了。直到晚上八點,我才收到一封簡短郵件:"第六章延遲,下周一補交。原因:情節(jié)需要重大調(diào)整。"
我盯著這封郵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不僅僅是因為工作上的挫折,更是因為那個在醫(yī)院給孩子講故事、在廚房為我做意面的莫沉,似乎又變回了最初那個冷漠疏離的作家。
而更可怕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用純粹專業(yè)的眼光看待他了。每次看到他的名字,心跳就會加速;每次手機響起,都期待是他的消息;每次想起他溫柔的眼神,胸口就會泛起一陣甜蜜的疼痛。
這種感覺,分明已經(jīng)超出了編輯對作家的普通感情。
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