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被圈禁在宗人府的消息傳到永和宮時,德妃正在捻佛珠。
紫檀珠子被她捻得發(fā)亮,卻在聽到消息的瞬間滾落在地,散了一地。
“你說什么?”
她抓住通報的宮女,指節(jié)發(fā)白,“老十四……被圈禁了?”
宮女嚇得發(fā)抖:“是……是四阿哥下的令,說……說十四阿哥謀逆通敵……”
“放屁!”
德妃猛地推開宮女,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屏風上,
“我的老十四怎么會謀逆?是允禛!是他陷害老十四!”
她像瘋了一樣,抓起案上的茶杯、硯臺往地上砸,哭喊著:“允禛!你這個白眼狼!我當初就不該讓你活下來!”
宮女們嚇得跪在地上,誰也不敢出聲。
永和宮的檀香依舊濃郁,卻掩不住彌漫開來的絕望。
三日后,沈清魚去探望德妃。
她穿著素色衣裙,手里捧著一碗剛燉好的燕窩,走進內(nèi)殿時,聞到的卻是濃重的藥味。
德妃躺在病榻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嚴。
看到沈清魚,她忽然來了力氣,掙扎著坐起來:“是你!你來干什么?看我笑話嗎?”
“額娘說笑了?!鄙蚯弭~將燕窩放在床頭,“我來看看您?!?/p>
“別叫我額娘!”
德妃厲聲打斷,“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媳,更沒有允禛那樣的兒子!”
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了半晌,
才喘著氣說,“你告訴允禛,若他敢傷老十四一根頭發(fā),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沈清魚平靜地看著她:“額娘,十四阿哥謀逆是事實,證據(jù)確鑿。
王爺饒他性命,已是念及手足之情?!?/p>
“證據(jù)?什么證據(jù)?還不是你們偽造的!”
德妃冷笑,“他從小就心思重,不像老十四,心里想什么都寫在臉上。
我就知道,他早晚會害死自己的弟弟!”
德妃的藥碗摔在地上時,沈清魚正站在廊下。
褐色的藥汁濺在金磚上,像極了那年冷院雪地里的血。
沈清魚忍著疼,將一碗新燉的燕窩遞過去:
“額娘,十四阿哥謀逆是事實,王爺饒他性命,已是……”
“放屁!”
德妃猛地推開她,踉蹌著撞在屏風上,上面繡的“松鶴延年”被撞得歪斜,
“是允禛!是他陷害老十四!他從小就心思重,不像老十四,心里想什么都寫在臉上……”
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洇出一點猩紅。
沈清魚扶住她,聞到她身上的藥味混著淡淡的檀香——是當年德妃在雪地里跪了整夜,為允禛求平安時,身上的味道。
“額娘,”
沈清魚輕聲說,“那年王爺在圍獵時被黑熊所傷,是十四阿哥背著他跑了三十里山路求醫(yī)。
王爺說,他欠十四弟一條命?!?/p>
德妃愣住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
沈清魚彎腰撿起地上的佛珠,一顆顆串好,遞到德妃面前:
“額娘,您真的了解王爺嗎?他每年冬天都讓人給永和宮送最好的炭火,您說膝蓋疼,他讓人尋遍天下找來暖玉墊子,這些您都忘了嗎?”
德妃愣住了,那些炭火和墊子,她一直以為是內(nèi)務(wù)府按例送來的。
“他從不跟您說這些,不是不在乎,是怕您覺得他別有用心。”
沈清魚繼續(xù)道,“您總說他冷,可他的冷,是被逼出來的。生母早逝,養(yǎng)母不慈,他不自己扛著,誰替他扛?”
德妃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涌上的淚水堵住了喉嚨。
她看著沈清魚,這個兒媳總是平靜溫和,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多年的偏心與刻薄。
七日后,德妃薨了。
臨終前,她讓人給允禛送了一個錦盒。
允禛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長命鎖。
上面刻著“禛”字——那是他剛滿月時,德妃親手給他戴的,后來他被過繼給德仁皇后,這枚鎖就被收了起來。
允禛握著長命鎖,站在德妃的靈前,一夜未動。
沈清魚陪在他身邊,給他披上披風,看著他眼底深藏的悲傷,什么也沒說。
她知道,有些傷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德妃的葬禮剛過,皇上的身體就急轉(zhuǎn)直下。
他躺在養(yǎng)心殿的病榻上,連說話都費力,卻堅持要見允禛。
“老四……”皇上握住他的手,枯瘦的手指冰涼,“朕知道……你委屈……”
允禛跪在榻前,眼眶泛紅:“兒臣不委屈。”
皇上握著允禛的手說:“當年指婚,是怕沈家倒了,沒人護你。
我才讓你娶了沈家嫡女,即便沈家倒了,軍部中那些沈家門生和受過沈?qū)④姸骰莸娜丝丛谇弭~面上都會護著你的。
你還怪聯(lián)嗎?”
他從枕下拿出一幅畫,畫中是年輕時的沈清魚,手持銀槍在軍營練武。
允禛:“不怪,一點都不怪。相反很感激父皇。清魚她真的很好?!?/p>
“朕給你的遺詔……在正大光明匾后……”皇上喘著氣,“那幾個老東西……若敢不服……你盡管處置……”
“兒臣遵旨?!?/p>
皇上笑了笑,眼里的光漸漸散去。窗外的秋葉落在窗臺上,像一聲輕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