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藝術(shù)職業(yè)學(xué)院”幾個霓虹大字在深沉的夜色里兀自閃爍,卻透著一股病懨懨的無力感。高聳的鐵藝大門緊閉,上面新掛的幾道粗重鐵鏈和碩大的銅鎖在慘白路燈下泛著冷光。警戒黃線蛇一樣纏在門柱和柵欄上,無聲的宣告著拒絕??諝饫飶浡环N奇異的死寂,連慣常的蟲鳴都消失了,只有遠(yuǎn)處城市模糊的喧囂,更襯得此地如墳塋般瘆人。
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在街角陰影里熄了火。
“操,鐵桶一樣!”賈玄明扒著車窗,看著校門方向巡邏的保安手電光柱掃過,縮了縮脖子,脖頸上的紫痕又隱隱作痛起來。
“看胖爺我的!”王胖子嘿嘿一笑,油膩的臉上小眼睛精光四射。他不知從哪摸出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超大號煎餅果子,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小瓶廉價二鍋頭,擰開蓋子,濃烈的酒氣立刻散開。他推門下車,腆著肚子,臉上瞬間堆起憨厚又諂媚的笑容,朝著校門口一個看起來面相比較老實的保安溜達過去。
“老哥!辛苦辛苦!這大半夜的,天兒涼,墊吧一口?”王胖子聲音洪亮,熱情得不容拒絕,把煎餅和酒硬往那保安手里塞,“俺們是晚報社會新聞部的,跑個線索,就進去瞅一眼,拍兩張照,絕不給老哥添麻煩!”他一邊說,一邊用身體巧妙的擋住了保安看向面包車的視線,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背后飛快的搓動著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許墨和賈玄明在車?yán)锲料⒛瘛酌腌姾?,王胖子的大嗓門隱隱傳來:“…嗨,理解理解!都不容易!…那行,老哥您慢慢吃,俺們就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謝了啊老哥!”接著是沉重的鐵鏈輕微晃動、鎖舌被小心撥開的細(xì)微摩擦聲。
車門無聲滑開一條縫,兩條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貍貓,貼著圍墻根溜了進去。王胖子隨后也臃腫而迅捷的閃入,反手又將鐵鏈虛虛搭上。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校園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路燈的光暈昏黃,勉強勾勒出教學(xué)樓、畫室樓沉默而巨大的輪廓,窗戶黑洞洞的,像無數(shù)只失神的眼睛。腳下的水泥地仿佛能吸走一切聲音,連自己的心跳都顯得驚心動魄。一股無形無質(zhì)、卻熟悉到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氣息——那股混雜著鐵銹、陳年血腥和癲狂怨念的陰冷——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絲絲縷縷從畫室樓的方向纏繞過來,勒得人喘不過氣。
“嘶…這鬼地方…”賈玄明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紫痕,只覺得那里像被冰錐抵著。
許墨一言不發(fā),下頜線條繃緊。他懷中的赑屃印隔著衣物傳來陣陣冰冷而急促的悸動,如同警鈴。他抬手指了指畫室樓三樓的某個方向——那里,整棟樓唯一一扇透出慘白燈光的窗戶,像黑暗森林里一只不懷好意的獨眼。
三人如同行走在巨大的墓穴之中,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樓梯間空曠得可怕,腳步聲被無限放大,又在死寂中迅速湮滅。越接近三樓,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鐵銹腥氣就越發(fā)濃烈粘稠,幾乎凝成實質(zhì),帶著令人作嘔的甜膩感。一種無形的壓力沉甸甸的壓在胸口,心跳聲在耳鼓里擂動如戰(zhàn)鼓。
終于,他們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刷著綠漆的木門前。門縫里,那慘白的光線如同實質(zhì)般流淌出來,在地上拖出狹長的光影。門內(nèi),清晰的傳出一個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極致的憤怒和怨毒,正是陳哲!
“廢物!沒用的東西!你不是拍著胸脯說你不差的嗎?!不是說你會比那個姓許的做得更好嗎?!”聲音尖利,如同砂紙摩擦著玻璃,“你看看你找來的都是些什么!我要的是最好的墨!最純凈的紙!最上等的‘載體’!她說過,世間凡紙畫布,不配承載她的容顏!世間俗墨,難以描繪她的絕色!你懂不懂?!懂不懂??!”
話音未落,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的炸響,穿透門板,狠狠扎進門外三人的耳膜!
“啊——?。?!”
那聲音里飽含著無法形容的痛苦和瀕死的絕望。
“動手!”許墨低喝一聲,眼中寒光爆射,猛的抬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向門鎖!
“哐當(dāng)——!”
木門應(yīng)聲洞開!
畫室內(nèi)刺眼的白熾燈光瞬間吞噬了他們。眼前的景象讓三人血液幾乎凍結(jié)。
巨大的畫室中央,如同獻祭的祭壇。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人——正是失蹤的那幾個——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雙目圓睜,瞳孔渙散,臉上殘留著極致的恐懼,卻詭異的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們的身體微微抽搐著,一縷縷濃稠如墨、散發(fā)著微光的黑色氣流,正源源不斷的從他們的七竅、從皮膚的毛孔中被強行抽取出來,絲絲縷縷,匯聚成幾道污濁的墨色溪流,涌向畫室中心!
那里,懸浮著一個扭曲、不穩(wěn)定的血紅色虛影!正是昨夜在地下室驚鴻一瞥、讓鎮(zhèn)魂鈴都失聲的恐怖存在——那個身著襤褸血衣、長發(fā)遮面的癲狂畫煞!虛影貪婪的吞噬著涌來的墨色氣流,身形在血光與黑氣的交織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那股兇戾、癲狂、欲要毀滅一切的滔天煞意,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空間,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冰冷。
在血衣虛影的下方,陳哲蜷縮著跪趴在地,像一條瀕死的蛆蟲。他頭頂同樣有一縷縷墨色的氣流被強行抽出,匯入那污濁的洪流。他身體劇烈的痙攣,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求救的意圖清晰可辨,聲音卻微弱得如同蚊蚋,被淹沒在虛影吸收墨流發(fā)出的低沉嗡鳴和他自己骨骼被無形壓力擠壓的咯吱聲中。他的臉朝著門口的方向,眼神渙散,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絕望,與許墨冰冷的視線短暫交匯,里面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妖孽!休得猖狂!”王胖子看到地上學(xué)生慘狀,一股血性直沖腦門,恐懼瞬間被壓了下去。他怒吼一聲,想也不想,左手猛的抽出別在腰后的水果刀,毫不猶豫的在右手掌心狠狠一劃!
噗嗤!
鮮血瞬間涌出!那血竟帶著一絲微弱卻純凈的金色光暈!
“玄明!鈴!”王胖子嘶吼著,將血淋淋的手掌猛的朝那血衣虛影的方向甩去!沾染著金色血珠的熱血如同密集的雨點,潑灑向那翻涌的血光與墨流!
嗤嗤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積雪上!血珠觸及之處,濃郁的黑氣墨流劇烈沸騰、蒸發(fā),發(fā)出刺耳的灼燒聲!血衣虛影吞噬的動作猛的一滯,發(fā)出一聲飽含痛苦與暴怒的無聲尖嘯!整個虛影都劇烈的波動起來,凝實的速度被打斷!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給爺鎮(zhèn)!”賈玄明早已紅了眼,胖子那豁出去的一刀仿佛也斬斷了他最后一絲猶豫。他手忙腳亂的從破背包里掏出那對用紅布包裹的鎮(zhèn)魂鈴,也顧不上什么口訣章法,用盡吃奶的力氣,雙手握住鈴柄,瘋狂的搖動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刺耳、急促、毫無韻律可言的鈴聲在空曠的畫室里瘋狂炸響!聲音本身似乎并無太大威力,但在這充斥著怨煞之氣的環(huán)境中,卻如同投入滾油的一滴水,瞬間激起了劇烈的反應(yīng)!鈴聲擾亂了墨流匯聚的軌跡,更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狠狠刺向那血衣虛影的核心!虛影的波動更加劇烈,仿佛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閃爍不定,那無聲的尖嘯也帶上了暴躁的狂怒!
就是現(xiàn)在!
許墨眼神銳利如刀鋒。他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掏出了那支通體黝黑、筆鋒如錐的封靈筆!筆桿入手冰涼,歷代畫煞師的怨念與業(yè)力瞬間如潮水般沖擊他的腦海,剝皮拆骨、百鬼夜行的恐怖幻象幾乎將他淹沒。他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縷血絲,但右手卻穩(wěn)如磐石,沒有絲毫猶豫!
他按書上說的咬破指尖,用筆尖沾著滾燙血珠,以血為墨!手腕翻飛,動作快得帶出殘影,飽蘸“煞墨”的筆鋒在虛空中急速勾勒!
“禁!”
“錮!”
“鎖!”
“鎮(zhèn)!”
一個個結(jié)構(gòu)繁復(fù)、筆畫虬結(jié)、散發(fā)著洪荒兇煞之氣的巨大血色符文,如同燃燒的烙印,隨著筆鋒的舞動憑空顯現(xiàn)!每一個符文成型,都引動周圍空間一陣劇烈的扭曲,帶著鎮(zhèn)壓八荒、禁錮神魂的恐怖意志,呼嘯著印向那劇烈波動的血衣虛影!
與此同時,許墨左手也沒閑著,飛快的從肩上的布包中掏出那幾塊沉甸甸、泛著幽冷烏光的鬼工榫部件!他咬破舌尖,一口蘊含精神力的真陽涎混合著自身精血,猛的噴在榫卯部件上!
嗡!
烏木部件瞬間亮起幽暗的符文!他手腕一抖,幾塊部件如同有了生命,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zhǔn)的射向那懸浮的、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深棕色畫框!目標(biāo)直指幾處關(guān)鍵的裂縫!
血衣虛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它猛的將吸收到的墨流黑氣盡數(shù)爆發(fā)出來,化作一面凝實的、布滿痛苦人臉的怨氣盾牌,試圖阻擋血色符文!同時,數(shù)道銳利如刀的血色煞氣從虛影中迸射,迎向飛來的鬼工榫部件!
轟!轟!轟!
血色符文狠狠撞在怨氣盾牌上!如同燒紅的鐵球砸入冰水!盾牌劇烈震蕩,無數(shù)人臉發(fā)出無聲的哀嚎,瞬間潰散大半!鬼工榫部件與血色煞氣在空中碰撞,爆發(fā)出刺目的烏光與血芒,發(fā)出金鐵交鳴般的巨響!榫卯部件上幽光閃爍,艱難的抵抗、消磨著煞氣,但前進的速度被大大延緩!
“胖子!血!再來!”許墨嘴角鮮血不斷溢出,厲聲喝道。維持符文和催動榫卯,幾乎瞬間抽干了他的力氣,眼前陣陣發(fā)黑。
王胖子一咬牙,不顧掌心血如泉涌,猛的又在傷口上狠狠一擠!更多的、帶著金芒的鮮血飆射而出,潑向血衣虛影和那怨氣盾牌!
嗤——!
盾牌如同遇到克星,瞬間被腐蝕出巨大空洞!幾道血色符文趁機穿過空洞,狠狠印在血衣虛影之上!
“呃啊——?。?!”
這一次,血衣虛影發(fā)出了清晰的、混合著痛苦與暴怒的嘶吼!它的形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的扭曲、蕩漾,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凝實的過程被徹底打斷,甚至隱隱有潰散的跡象!飛射的鬼工榫部件也終于突破了血色煞氣的阻撓,帶著幽冷的烏光,狠狠嵌入畫框幾處最深的裂縫之中!
咔!咔!咔!
榫卯嵌入的瞬間,畫框發(fā)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負(fù)的骨骼在強行復(fù)位。那些蛛網(wǎng)般的裂紋,竟肉眼可見的彌合了少許!一股沉重、穩(wěn)固的封印之力從榫卯處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鎖鏈,纏繞上血衣虛影!
“成功了?!”賈玄明搖鈴搖得手臂發(fā)麻,見狀驚喜大叫。
然而,那血衣虛影被血色符文烙印、又被鬼工榫力量纏繞,非但沒有徹底潰散,反而猛的爆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瘋狂氣息!長發(fā)無風(fēng)狂舞,露出了半張臉——那是一張極度扭曲、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毀滅欲望的面孔!雙眼的位置,兩點猩紅如血的光芒驟然亮起,死死鎖定了許墨三人!
“螻蟻…壞我…大事…那就…一起…湮滅吧!”嘶啞、斷續(xù)、如同兩塊銹鐵摩擦的聲音,直接在三人的靈魂深處響起!充滿了同歸于盡的決絕!
它周身翻涌的血光驟然向內(nèi)塌縮,一股毀滅性的、足以將整個畫室乃至小半棟樓都夷為平地的恐怖能量正在其核心瘋狂凝聚!那兩點猩紅的光芒,死死鎖定了許墨三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玉石俱焚的剎那——
“嗚…嗚嗚…”
一陣幽怨、凄楚、仿佛穿越了漫長時空的女子哭泣聲,毫無征兆的從那幅被鬼工榫部分修復(fù)、裂紋彌合的畫框中傳了出來!
哭聲一起,那血衣虛影瘋狂凝聚毀滅能量的動作猛的一僵!兩點猩紅的光芒劇烈閃爍,竟流露出一絲茫然和…無法置信!
緊接著,更加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幅深棕色的老舊畫布,如同擁有了生命,開始一層層的、無聲的剝落、褪去!
最外層,是那素色旗袍、哀婉低眉的程婉君虛影,她對著血衣男子的方向,流下兩行血淚,影像隨即破碎消散。
下一層,是一個穿著前清旗裝、面容絕美卻帶著深深愁怨的陌生女子影像,她幽幽一嘆,身影淡去。
再下一層,是明代襦裙的少女…
宋代宮裝的貴婦…
唐代霓裳的舞姬…
一層又一層,如同剝開歲月的洋蔥。每一層畫布褪去,都顯露出一個姿容絕世、卻同樣帶著深深哀怨的女子影像。她們出現(xiàn)的瞬間,目光都復(fù)雜的投向那血衣虛影,或怨、或悲、或憐,最終又都化為一聲嘆息,消散無形。
足足剝落了十幾層之后,畫框之中,終于露出了最底層的、承載一切的本源畫布!
那是一張極其古老、泛著沉暗黃褐色的粗麻布,邊緣已經(jīng)朽爛。布面上,只有一幅未完成的炭筆線稿。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一個女子窈窕的側(cè)影輪廓,眉眼尚未點睛,只有朦朧的輪廓。但即便如此,那驚鴻一瞥的線條弧度,已足以讓人心神搖曳,仿佛凝聚了世間一切對“美”的想象,蘊藏著足以顛倒眾生的絕世風(fēng)華!她靜靜的“站”在畫布上,一種無法言喻的孤寂與等待,跨越時空撲面而來。
“不…不可能…”血衣虛影看到那古老畫布和未完成的線稿,如同被九天雷霆劈中!周身瘋狂凝聚的毀滅能量瞬間潰散!他抱著頭,發(fā)出痛苦而混亂的嘶吼,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劇烈閃爍,充滿了無盡的迷茫、痛苦和…一絲被深埋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畫…我的畫…還沒…畫完…不能死…不能死…還沒畫完…還沒畫完?。。?!”
他嘶吼著,竟完全放棄了攻擊,像瘋了一樣,化作一道濃郁的血光,不顧一切的撲向那幅古老的畫布!仿佛那里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
就在他撲向畫布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嗡——
畫布上,那未完成的女子線稿突然亮起了柔和而神秘的光芒。線條如同活過來的靈蛇,開始自行蠕動、延伸、暈染…一幅幅連貫的、無聲的動態(tài)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畫布上飛速流轉(zhuǎn)顯現(xiàn)!
第一幅:簡陋的農(nóng)家小院,陽光和煦。一個男孩(血衣男子幼時)趴在地上,用樹枝在沙土上專注的畫著什么。旁邊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托著腮,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拍著小手咯咯直笑,小手指著沙土畫,滿是崇拜。
第二幅:時光流轉(zhuǎn)。男孩已長成清秀少年,女孩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一間窗明幾凈的書房內(nèi),少年正襟危坐,面前是宣紙和筆墨。少女端坐一旁,臉上帶著羞澀的紅暈,眼神卻充滿信任和情意。少年執(zhí)筆,專注的為她描繪肖像,筆下少女的輪廓逐漸清晰,眉目含笑。
第三幅:少年已長成青年才俊,少女亦至及笄之年。裝飾雅致的書房里,青年正為眼前明艷照人的少女(即之前的女孩)繪制一幅更精細(xì)的工筆肖像。少女微微低頭淺笑,眼波流轉(zhuǎn)間情意綿綿。青年畫得專注,嘴角含笑,眼中只有畫中人。
第四幅:青年聲名鵲起,畫室變得熱鬧華麗。他揮毫潑墨,被一群衣著光鮮、巧笑倩兮的富家小姐和青樓名妓環(huán)繞著,為她們畫像。青年意氣風(fēng)發(fā),眼神在眾多女子間流連。角落處,已成年的她(少女裝扮)獨自憑欄,望著被眾星捧月的青年和他筆下的新面孔,默默垂淚,手中緊攥著一方繡著并蒂蓮的絲帕。
第五幅:鑼鼓隱隱可聞。她身著素凈常服,臉色蒼白如紙,手中緊緊捏著一紙刺目的婚書(父母之命)。她不顧一切的闖入青年喧囂的畫室。青年正為一個妖嬈女子畫著最后一處細(xì)節(jié),全神貫注,筆走龍蛇,仿佛周遭一切都已不存在。她沖到畫架旁,流著淚,激動的將婚書遞到他眼前,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和最后的期盼(希望他帶她走)。然而,青年仿佛聾了瞎了。他的視線死死鎖在畫布上那抹未干的嫣紅上,畫筆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只是極其不耐煩的、如同驅(qū)趕一只惱人的飛蟲般,朝著她的方向,極其隨意的揮了揮手。那張承載著她最后希望的婚書,從他視線的邊緣飄落,像一片枯葉,無聲的掉落在沾滿顏料的骯臟地板上。她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與冰冷。身體晃了晃,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第六幅:大紅燈籠高掛,喜字刺眼。裝飾一新的華麗洞房內(nèi),她身著繁復(fù)沉重的大紅嫁衣,蓋頭已被她自己掀開丟棄在地。她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坐著,肩膀繃得筆直,透著一股冰冷的抗拒。
第七幅:她猛的轉(zhuǎn)過頭,臉上沒有淚痕,只有冰冷的怨憤和一種決絕的凄美。她盯著他(作為被請來的畫師),聲音清晰而尖銳,如同冰錐:“畫?畫我?呵…憑你?世間凡紙畫布,不配承載我的容顏!世間俗墨顏料,難以描繪我的絕色半分!你…畫不出的!”這話語是激將,是氣話,更是絕望的試探——她內(nèi)心深處渴望的,是他像當(dāng)年那樣,拉起她的手,帶她逃離這牢籠!然而,這話聽在因愛生恨、因執(zhí)念扭曲的他耳中,卻如同點燃了瘋狂的引線!他眼中最后一點理智徹底崩斷,赤紅如血!
第八幅:扭曲的老槐樹下,樹枝猙獰。穿著大紅嫁衣的她被剝下的皮,如同最上等的生宣,被強行繃緊在特制的畫框之上!鮮血如同濃墨,染紅了畫框下的土地。森森白骨被拆解,精心打磨成畫架的支桿!血衣男子渾身浴血,狀若瘋魔,正用手指蘸著溫?zé)岬孽r血,在那人皮畫布上癲狂的涂抹、勾勒!口中發(fā)出夢囈般的狂呼:“…神韻…這才是真正的神韻!哈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身后,一個穿著染血嫁衣、面容哀絕的女子虛影(她的魂魄)靜靜漂浮著,癡癡的看著畫布上逐漸成型的、屬于她自己的、扭曲而“美麗”的畫像,竟緩緩的、緩緩的…抬起了虛幻的手,仿佛在輕輕鼓掌,嘴角,竟扯起一絲詭異而滿足的微笑。
第九幅:張府賓客驚怒交加,棍棒如雨點般砸在癲狂的畫瘋子身上。他骨頭碎裂,口噴鮮血,卻渾然不顧,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幅未完成的血畫,用盡最后力氣嘶吼:“慢些打!慢些打!還未完!還未畫完啊——!”最終斃命于亂棍之下?;靵y中,那漂浮的女子虛影猛地?fù)湎蛟蚁蚰凶宇^顱的致命一棍,試圖去擋,然而木棍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她虛幻的身體…
畫面至此,戛然而止。畫布上流淌的光芒黯淡下去,只余下那幅古老未完成的線稿。
整個畫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女子幽幽的、仿佛凝聚了千百年哀怨的聲音,在虛空中輕輕回蕩,每一個字都敲在靈魂深處:
“我好恨啊…”
“恨你幼時,明明答應(yīng)只畫我一人,沙土為紙,樹枝為筆,我的笑便是你最好的嘉獎。為何后來,你的筆尖便沾滿了脂粉俗香?畫盡了旁人顏色?”
“恨我拋卻名節(jié),拋卻生死,身著素衣,夜奔尋你。我捧著那珍藏的、你為我畫的像,那上面還殘留著你指尖的溫度…我捧著它,如同捧著最后一點微光,連同那紙催命的婚書,只想求你看一眼!求你給我一句回應(yīng)!求你帶我走!”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徹底踐踏的悲憤與絕望,“可你呢?!你眼中只有畫布上那些陌生皮囊!你的畫筆沒有一絲停頓!你甚至…甚至吝嗇于抬一下眼皮!只那么隨意的一揮…如同拂去一粒礙眼的塵埃!那一刻,我便知道了…在你心里,那畫布上未干的一抹顏料,都比我…比我這個人…比我這條命…重上千百倍!我的心…便是在那一刻…被你親手碾碎了!”
“恨我大婚那日,花轎臨門。我知你不甘,我亦不甘!我氣你,說這世間無人能畫出我的真容,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像戲文里那樣,至少該有一絲悔意,一絲不舍,會不顧一切帶我遠(yuǎn)走高飛…誰知…誰知你竟…”聲音哽咽,充滿了刻骨的悲慟與難以置信的驚駭,“…竟被魔障徹底蒙了心!竟將我…將我視為你追尋那所謂‘神韻’的最后材料!皮為布,血為墨,骨為架…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聲音陡然一轉(zhuǎn),變得凄婉纏綿,如泣如訴:
“可是…可是我也好愛你啊…”
“愛看你專注作畫的樣子,眉頭微蹙,筆走龍蛇…更愛你畫我時,眼中只有我的模樣…你說我美,畫上的我,是真美啊…美得讓我心甘情愿,為你放棄輪回…”
“就算化成了鬼,魂飛魄散,我也不曾離開你半步。你畫別人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后看著…你瘋魔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你被亂棍打死的時候,我撲上去想替你擋…可你…你就像當(dāng)年不知道我喜歡你一樣…你從來…就不知道我還在啊…”
最后的話語,如同一聲悠長的嘆息,帶著無盡的遺憾與等待,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那血衣虛影,早已停止了撲向畫布的動作。他僵硬的懸浮在半空,周身翻涌的血光與戾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湮滅。那兩點猩紅的光芒熄滅了,露出了下方一雙空洞、茫然、卻又蓄滿了渾濁血淚的眼睛。他呆呆的“看”著畫布上那未完成的女子輪廓,又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個為他鼓掌的虛幻身影。
“…是…是你…一直…是你…”嘶啞的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遲來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無盡的悔恨。他龐大的虛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緩緩的、緩緩的跪了下來,匍匐在那古老的畫布前,頭顱深深埋下,肩膀劇烈的抽動著,發(fā)出低沉壓抑、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那令人窒息的滔天煞氣與毀滅意志,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只剩下一個茫然無措、被千年悔恨壓垮的可憐殘魂。
“許哥!好機會!”賈玄明眼睛瞪得溜圓,壓低聲音急吼,手指拼命的指向那跪伏的虛影和古老的畫布,“趁他??!要他命!封印啊!”
許墨握著封靈筆的手心全是冷汗,剛才維持符文和催動鬼工榫幾乎耗盡了他的精神與體力。他盯著那幅古老畫布,眉頭緊鎖,聲音帶著一絲苦澀:“不行!普通的墨,哪怕是煞墨,也鎮(zhèn)不住這源自上古的兇戾畫魄!它需要的封印之‘墨’,層次太高!我的血…不夠格!”他下意識的看向自己因透支而微微顫抖的手指。
“墨?”王胖子正撕下衣襟草草裹著還在滲血的手掌,聞言一愣。他順著許墨的目光,也看向自己那沾滿了金色血跡的胖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幾個被抽干了“墨色”、臉色灰敗但尚有微弱氣息的學(xué)生,最后目光落回到自己掌心。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念頭猛的沖進他的腦海。
“許…許哥!”王胖子猛的抬頭,小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光芒,聲音因為激動和失血而有些沙啞,“用我的血!胖爺我這破魔血,連那鬼藤和畫框都能燒穿!比什么狗屁煞墨不強百倍?!夠不夠格?!”
他話音未落,賈玄明也反應(yīng)過來,一拍大腿:“對啊!胖子的血!天克邪祟!就是最好的‘墨’!快!胖子,血別浪費了!”
王胖子脖頸一寒,看著自己剛包扎好的手掌,嘴角抽搐了一下,認(rèn)命般的一咬牙,三下五除二又把那帶血的布條扯開!掌心那道深深的傷口再次暴露出來,鮮血汩汩涌出,帶著那絲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金色光暈,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神圣而詭異。
許墨眼中精光爆射!再無半分猶豫!他一步踏前,封靈筆飽蘸王胖子掌心那滾燙的、帶著破魔金芒的鮮血!筆鋒觸及血珠的剎那,筆桿上纏繞的暗紅血紋仿佛活了過來,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貪婪的吸收著這股至陽至剛的力量,筆尖竟隱隱吞吐出寸許金紅毫光!
“天地玄黃,畫煞封靈!以爾之血,鎮(zhèn)爾之魂!封!”
許墨舌綻春雷,聲如洪鐘!他手腕沉穩(wěn)如山岳,飽蘸金紅血墨的封靈筆,帶著一股堂皇正大又兇戾無匹的洪荒煞意,狠狠點向畫布上那未完成的女子輪廓!
筆落驚魂!
嗡——!
筆尖觸及古老畫布的剎那,整個畫室的空間都仿佛震動了一下!一道刺目的金紅光芒從筆尖與畫布的接觸點猛然爆發(fā),瞬間席卷了整個畫布!
那跪伏在畫布前嗚咽的血衣虛影,發(fā)出一聲解脫般的悠長嘆息,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拉扯,化作一道濃郁的血色流光,身不由己的被倒吸回畫布之中!那血色流光沒入之處,正是畫布上女子身側(cè)的位置。
許墨筆走龍蛇,毫無滯澀!他以那未完成的女子輪廓為基礎(chǔ),金紅血墨如同擁有了生命,流暢無比的勾勒、暈染!不過數(shù)息之間,一個身著華麗霞帔、頭戴鳳冠、容顏絕世、眉目含羞帶喜的新嫁娘便躍然“布”上!那絕色容顏,赫然與之前畫布剝落時顯現(xiàn)的、等待了千百年的女子一模一樣!在她身側(cè),一個穿著大紅新郎喜服、面容帶著憨厚與深深歉意的男子身影也被迅速勾勒出來,正是那血衣男子的本真模樣!他微微側(cè)身,目光溫柔而歉疚的凝視著身旁的新娘,再無半分戾氣。
最后一筆落下,一幅古意盎然、喜慶祥和卻又帶著一絲穿越時空悲歡的古裝婚禮圖,栩栩如生的呈現(xiàn)在那古老的麻布畫布之上!畫中新娘眼波流轉(zhuǎn),似有無限欣喜滿足,新郎眼神真摯,憨厚中帶著無盡歉意。
“??!”許墨低喝,左手早已擎起那枚古樸沉重的赑屃?。∮♀o上,那繁復(fù)的符文此刻流轉(zhuǎn)著溫潤的玉光。他運足殘余的力氣,將大印狠狠蓋在畫作的右下角空白處!
“赑屃鎮(zhèn)魂·封靈永固!”
嗡!
一道凝練的青色光柱從印文上沖天而起,瞬間籠罩了整個畫框!光柱中,龜甲紋路清晰流轉(zhuǎn),帶著鎮(zhèn)壓八荒、穩(wěn)固神魂的浩瀚意志,與畫布上金紅血墨的光暈水乳交融!光芒持續(xù)了數(shù)息,才緩緩內(nèi)斂、消散。
畫作之上,只余下那枚深深的、流轉(zhuǎn)著微光的赑屃印痕。畫中那對新人,仿佛被注入了永恒的生命力,靜靜的定格在屬于他們的、遲到了千百年的婚禮瞬間。所有的兇煞、怨念、戾氣,都被完美的封禁在這溫馨的表象之下,再無一絲泄露。
“快!榫卯!”許墨身體一晃,臉色蒼白如紙,幾乎脫力,強撐著指向畫框邊緣那幾處嵌入的鬼工榫部件。
賈玄明和王胖子如夢初醒,連滾帶爬的撲過去。賈玄明從布包里掏出最后幾塊備用的烏木榫卯部件,王胖子也不顧手上劇痛,用帶血的手配合著,兩人手忙腳亂卻異常專注的將新的部件對準(zhǔn)畫框邊緣幾處尚未完全彌合的細(xì)微縫隙,用力敲打嵌入!
咔!咔!咔!
榫卯嚴(yán)絲合縫的嵌入,古老的畫框發(fā)出一陣低沉而穩(wěn)固的嗡鳴,仿佛疲憊的巨獸終于找到了安眠的巢穴。最后一絲裂縫徹底彌合,一股沉重、內(nèi)斂、堅不可摧的封印之力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將整個畫框連同其中的畫作牢牢鎖死。
“成…成了?”賈玄明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粗氣,渾身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王胖子也直接挺的躺倒在地,舉起自己那只還在滲血、卻似乎黯淡了不少金芒的胖手,看著天花板,嘿嘿傻笑起來,笑著笑著又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媽的…值了…胖爺我這血…真他娘的值錢…”
許墨背靠著畫架,緩緩滑坐在地,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浸透了鬢角。他望著那幅被鬼工榫牢牢鎖住、印著赑屃印的古畫,畫中新人喜慶的紅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安寧。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混合著塵埃落定的虛脫感,沉沉的席卷了他。他閉上眼,長長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塵埃落定。
數(shù)日后,市立醫(yī)院病房里充滿了消毒水和陽光的味道。陳伯倚在搖起的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有了神采。一個年輕警察合上記錄本,溫和的說:“陳老伯,情況我們基本了解了。陳哲對誘騙學(xué)生供認(rèn)不諱,動機…很扭曲,說是為了追求某種‘藝術(shù)’…那幾個孩子受了驚嚇,記憶都有些模糊,身體倒無大礙,休養(yǎng)一陣就好。您老安心養(yǎng)傷?!?/p>
陳伯默默點頭,枯瘦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放在床頭柜上的那個油膩工具箱,目光沉靜。
城西鬼市,熟悉的喧鬧混雜著油煙氣息。賈玄明那頂“玄門正宗賈大師”的幡子又支棱了起來,只是幡布洗得發(fā)白。他穿著那身皺巴巴的仿綢唐裝,正唾沫橫飛的對著一個愁眉苦臉的大嬸:“…大姐!您家這口子啊,不是爛桃花!是‘灶火犯沖’!您聽我跟您說啊,這灶臺方位,關(guān)乎一家氣運…”他一邊說,一邊偷偷瞄著攤子底下翻開的半本《太上感應(yīng)篇》。王胖子蹲在旁邊一個賣烤羊肉串的攤子前,左手五串,右手五串,吃得滿嘴流油,不時朝賈玄明那邊翻個白眼。
“墨·韻”畫廊煥然一新。水晶吊燈換成了更現(xiàn)代的藝術(shù)燈具,明亮的光線下,空氣清新。陸明遠(yuǎn)意氣風(fēng)發(fā)的指揮著工人調(diào)整一幅新掛上的大型油畫位置。王胖子腆著肚子,穿著一身嶄新的、繃得有點緊的保安制服,腰間別著根嶄新的橡膠棍,斜靠在嶄新的前臺旁邊,美滋滋的嘬著一杯加了三份珍珠的奶茶。他瞅著對面街上賈玄明的攤位,含糊不清的對陸明遠(yuǎn)嘟囔:“陸少,真不叫玄明那神棍過來?給他個保安隊長當(dāng)當(dāng)也行?。》仕涣魍馊颂?!”
陸明遠(yuǎn)頭也沒回,笑著擺手:“得了吧!胖子你這尊佛能來鎮(zhèn)場子我就燒高香了!賈大師?人家可是有‘傳承’的,能看得上咱這小廟的保安隊長?”他調(diào)整好畫,退后幾步欣賞。畫上正是那幅被封印的“古裝婚禮圖”。畫中新娘鳳冠霞帔,容顏絕世,眼波流轉(zhuǎn)間似有無限滿足;新郎紅袍加身,憨厚面容上帶著深深的歉意,目光溫柔的凝視著身旁的愛侶。喜慶的紅色暈染著古意,透著一股奇異的安寧祥和。
“嘖,這畫兒掛這兒真提氣!哪兒收的?意境絕了!”陸明遠(yuǎn)摸著下巴,由衷贊嘆。
許墨站在稍遠(yuǎn)處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株在春風(fēng)中舒展新葉的百年老槐,手中無意識地轉(zhuǎn)著那支通體黝黑的封靈筆,筆桿冰涼。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腳邊投下長長的、安靜的影子。
林薇薇舉著自拍桿,活力四射的聲音在展廳里回蕩:“…寶寶們看!‘墨·韻’畫廊重裝開業(yè)啦!超多新銳畫作!…青寧?她好著呢!美院才女,閉關(guān)搞創(chuàng)作呢!…小雨?喏,那邊安靜看書呢!…對,那幅古裝婚圖畫超有感覺!刷個火箭薇薇帶你們細(xì)看…”
周小雨安靜地坐在角落的閱讀區(qū),捧著一本畫冊,陽光落在她柔順的發(fā)梢。偶爾,她會抬起頭,目光掠過展廳里那些色彩斑斕的畫作,最終總會落在那幅喜慶的“古裝婚禮圖”上,停留片刻,眼神復(fù)雜,然后低下頭,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畫廊里流淌著舒緩的爵士樂,一切喧囂,似乎都已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