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把鬧鐘摁死在七點零七分,睜眼第一件事是翻手機——微信置頂空空蕩蕩,只有我媽問我要不要相親。我回了六個點,起床刷牙,順手把《Starry After Rain》塞進(jìn)帆布包。別問我為什么帶它,我就是覺得今天要發(fā)生什么,非得讓它在場。雨腳書店門口貼著公告:店主去旅行,歇業(yè)三天。我像被爽約的備胎,愣在原地。好,天要我休息,我就去“遲慢”喝杯拿鐵——少糖、加奶泡,這是我最近才養(yǎng)成的矯情口味,連我自己都沒跟任何人提過。推開咖啡館那道吱呀作響的木格子門,一股烘豆的焦糖味直沖鼻腔。我挑了窗邊老位置,剛把相機擺好,鏡頭里就闖進(jìn)一張熟臉——顧嶼。他坐在隔壁桌,面前攤著四張藍(lán)到發(fā)黑的圖紙,一支自動鉛筆在指尖轉(zhuǎn)得飛起?!班?,真巧?!蔽蚁乳_口,聲音比我預(yù)想的響。
他抬頭,笑得像剛充完電:“不巧,我等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死撐:“你怎么知道我——”
“朋友圈,上周你發(fā)了一張窗景,定位就是這家店?!彼f得理直氣壯,好像偷窺是基本禮儀。我翻個白眼坐下,服務(wù)員小跑過來。我還沒張嘴,顧嶼已經(jīng)替我點單:“一杯拿鐵,少糖,多加奶泡,對吧?”
我差點把相機摔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蛔蟲可不會拉花?!彼研∑蓖频轿颐媲埃厦嬗民R克筆畫了一朵歪歪扭扭的丁香——跟我微博頭像一模一樣。
我盯著那朵丁香,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玩意兒我只在微博小號用過,而且三天前才換的。咖啡上桌,奶泡厚得可以當(dāng)枕頭。我端起杯子,發(fā)現(xiàn)杯壁貼著一張指甲蓋大的貼紙:Y·G。又是那倆字母。
“喂,”我壓低聲音,“Y·G 到底是什么?你前女友名字縮寫?”
顧嶼用鉛筆尾端敲了敲圖紙:“我的姓,加‘構(gòu)’的拼音首字母。大學(xué)時做模型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見什么都想貼標(biāo)簽?!?/p>
我半信半疑,低頭抿了一口咖啡——甜得離譜。我皺眉:“不是說少糖?”
“我騙了他們,”他笑得賤兮兮,“其實給你加了雙份糖漿,想看你皺眉?!?/p>
神經(jīng)病。我把相機對準(zhǔn)窗外梧桐,咔嚓一張,再回頭,他人不見了。圖紙還在,鉛筆還在,座位上卻空了。我心里一慌,剛站起來,背后傳來他的聲音:“找這個?”
我轉(zhuǎn)身,差點撞進(jìn)他懷里。他舉著一張拍立得——照片里是我端著咖啡發(fā)呆的側(cè)臉,頭頂正好落下一道光,像舞臺追燈。
“你什么時候拍的?”
“你皺眉的時候。”他把照片遞給我,背面寫了一行字:【第二次皺眉,欠我一杯咖啡?!?/p>
我太陽穴突突跳,這語氣熟得詭異,好像我們認(rèn)識了不止三天。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鈴聲是《Not Going Anywhere》——我歌單里的第一首,私人到連蘇曉都沒聽過。
“喂?”他接電話,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下去,“……好,我半小時到?!?/p>
掛掉電話,他沖我晃晃手機:“甲方臨時改方案,我得走。下次補你一杯。”
“等等——”我一把拽住他袖子,“你手機鈴聲怎么回事?”
“巧合吧?!彼柭柤纾褕D紙卷成筒塞進(jìn)我手里,“幫我保管,別弄丟?!?/p>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推門出去,風(fēng)鈴亂響。我低頭看圖紙,發(fā)現(xiàn)最上面那張用紅筆圈了一個日期:3 月 18 日,旁邊潦草地寫著“影展”。我心臟猛地一緊——3 月 18 日是我個人攝影展的開幕日,這事兒我連朋友圈都沒發(fā),只跟出版社口頭確認(rèn)過。我沖出咖啡館,街上哪還有他的影子。我抖著手打開微信,點進(jìn)他的頭像——朋友圈三天可見,最新一條是昨晚 23:47:
【明天去遲慢,希望她不生氣?!?/p>
配圖是一杯拿鐵,奶泡上歪歪扭扭的丁香拉花。我后背一陣發(fā)涼。不生氣?生什么氣?我跟他才見過一次,連他真名叫什么都還沒來得及核實?;氐阶唬野l(fā)現(xiàn)咖啡杯底下壓著一張舊電影票根,日期是 2019 年 9 月 21 日,電影是《星塵》,座位 7 排 7 座。我腦子嗡的一聲——那場電影我看過,一個人,哭成狗,坐的就是 7 排 7 座。票根我一直塞在日記本里,前幾天整理房間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我翻開日記本,票根確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便利貼:
【下次一起,不許一個人哭?!?/p>
落款:Y·G。我抬頭望向窗外,梧桐葉沙沙響,像有人在笑。
我突然意識到,這場“偶遇”可能從三年前就開始了,而我今天才走到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