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反手摔上門,將錄音筆狠狠扔在玄關(guān)柜上,像是扔掉什么臟東西。
趙宇想干什么?
讓我聽肖鄭的懺悔?還是他言不由衷的道歉?
可笑!我已經(jīng)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大口灌下去,可那股邪火依舊在五臟六腑里燒。我的視線,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玄關(guān)。
那個小小的黑色物件,像個黑洞,要把我僅存的理智都吸進(jìn)去。
好奇心是原罪。
尤其當(dāng)它可能藏著我過去六年人生被掩蓋的真相時,它就是催命的毒藥。
我終究還是敗了。
我走過去,拿起它,冰涼的金屬外殼硌得我手心生疼。我把自己摔進(jìn)沙發(fā),指尖顫抖著,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電流的雜音后,一個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尖刻聲音炸開。
是肖鄭的媽媽!
“……阿鄭,你還猶豫什么?那個江月,就是個占著窩不下蛋的雞,你留著她孵不成小雞,還能下金蛋?”
尖酸,刻薄,和我記憶里分毫不差。
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緊接著,是肖鄭的聲音。我以為會是慣常的沉默,或是無力的辯解。
可我聽到的,卻是帶著明顯不耐的安撫。
“媽,您小聲點(diǎn),讓她聽見多不好?!?/p>
“聽見就聽見!我就是要讓她知道,這個家有她沒我!”
“好了好了,您別氣了,為她氣壞身子不值當(dāng)?!毙む嶎D了頓,然后,一句輕飄飄的話,將我瞬間打入了萬丈深淵。
“我早跟您說了,娶她就是為了應(yīng)付我爸。他臨死前非要看我成家,我能怎么辦?就隨便找個愛我愛得發(fā)瘋的,先把婚結(jié)了,讓他老人家閉眼唄?!?/p>
“誰知道她肚子這么多年沒動靜,不然看在她伺候我這么多年的份上,讓她生個孩子,給筆錢打發(fā)了也行?!?/p>
“現(xiàn)在正好。您放心,等公司項目一完,我就跟她離。到時候,您想讓誰當(dāng)兒媳,就讓誰當(dāng)。”
錄音里,他媽媽滿意地笑了。
而我的世界,卻崩塌了。
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嗡鳴,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是這樣。
我以為的從校服到婚紗,在他口中,是“隨便找個愛我愛得發(fā)瘋的”。
我六年全心全意的付出,在他眼里,只是“伺候”。
我以為他是懦弱,是媽寶,是被逼無奈。
原來,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傻子。
我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心臟像是被鈍刀子反復(fù)拉鋸,帶著極致羞辱的、密密麻麻的惡心,鉆心刺骨。
我抱住膝蓋,把臉深深埋進(jìn)去,喉嚨里發(fā)出野獸受傷般的嗚咽。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淚流干,渾身冰冷。我才顫抖著手,從茶幾上摸到手機(jī),找到了趙宇那個陌生的號碼。
我撥了過去。
電話瞬間被接通。
“喂?!彼潇o的聲音傳來,像淬了毒的冰。
“趙宇!”我尖叫起來,聲音嘶啞得不屬于自己,“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給我聽這些,是覺得我還不夠慘嗎?你是不是覺得看我像個小丑一樣被耍了六年,特別有意思!”
“我好不容易才爬出來!我好不容易才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你為什么還要來揭我的傷疤!為什么!”
我崩潰地嘶吼,將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砸向電話那頭的男人。
那邊一片沉默,只有我?guī)е耷坏拇种卮ⅰ?/p>
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掛了,趙宇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依舊平靜得可怕。
“江月,冷靜點(diǎn)?!?/p>
“我不是要你痛苦。”
“我只是要你認(rèn)清,那個男人,從一開始,就配不上你?!?/p>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讓我所有失控的情緒戛然而止。
是啊。
我在這里歇斯底里,為了一個騙了我六年的渣滓。
值得嗎?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手機(jī)從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電話,還通著。
我蜷縮在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眼淚無聲地淌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
一聲,又一聲,執(zhí)著而規(guī)律,像死神的敲門聲。
這個時間,會是誰?
我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一步步挪到門邊。透過貓眼,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冷漠的臉。
是趙宇。
他竟然來了。在我最狼狽,最不堪,最歇斯底里的時候。
他怎么敢?
憤怒瞬間淹沒了理智,我猛地拉開門。
“你還敢來?滾!”
我用盡全身力氣想把門摔上,卻被一只手掌死死抵住,紋絲不動。
“想打我?”趙宇捉住我揮舞的手,竟把自己的臉迎了上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翻滾著我看不懂的瘋狂,“來,往這打,只要你能消氣?!?/p>
我愣住了。
手停在他的臉頰邊,他溫?zé)岬暮粑鼑娫谖业氖直成?,像被烙鐵燙到,我猛地抽回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墻面,再無退路,“你很煩,你知道嗎?我和肖鄭已經(jīng)完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
趙宇突然吼出聲,震得我耳膜發(fā)疼。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那股壓迫感讓我?guī)缀踔舷ⅰ?/p>
“我要你對他徹徹底底地死心!”
“我要把他從你的記憶里,連根拔起!”
“你有病?。俊蔽已鲱^,口不擇言地罵道。
趙宇看著我,那雙總是冷漠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偏執(zhí)的火焰。他竟扯了下嘴角,像在笑。
“對。”
“我有病。”
“六年前,在A大,第一次見你,我就病了?!?/p>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遙遠(yuǎn)的回響。
“第一次,在導(dǎo)師辦公室,你穿著白色連衣裙,在幫老師錄資料,側(cè)臉很認(rèn)真?!?/p>
“第二次,在你們宿舍樓下,我看見肖鄭拿著花,跟你告白。你笑得一臉幸福,點(diǎn)頭了。我當(dāng)時,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p>
“第三次,畢業(yè)晚會,你跳了一支舞,光一直追著你。”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病得不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