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沒有回應(yīng)秋月。
他只是靜靜站起，掌心收回，低頭看了眼腳下林月的尸體。
那具身體，表面如常，但是內(nèi)部已徹底失去了所有靈性與光輝，不再是一個“修仙者的遺體”，而僅僅是一具殼子。
因?yàn)?，靈骨已被他吞了。
而這場吞噬，若是被人察覺，哪怕一點(diǎn)蛛絲馬跡，事關(guān)“詭骨”，后果不堪設(shè)想。
陸離眼中閃過一抹狠意。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不能留下痕跡?！?/p>
下一刻，他猛然提刀，毫無征兆地——
朝尸體再度劈下！
“咚??！”
一聲巨響，鐵刀落下，直接將尸體的胸腔砍塌！
隨后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噗！噗！噗噗——！”
血肉飛濺，碎骨橫飛。
他沒有半點(diǎn)猶豫，也沒有一絲停頓。
一刀刀，把尸體砍得稀巴爛，連臉都看不出！
地面如屠宰場，血流如河。
這一幕，周圍眾人全都看傻了。
原本還在觀望的少年少女，一個個面色慘白，僵立當(dāng)場。
“瘋了……瘋了吧……”
“他……他殺了人不夠……居然還要打成肉泥！？”
有膽小者直接轉(zhuǎn)身狂奔，還有人當(dāng)場嘔吐。
試煉場這一角，原本是四面搏殺，此刻卻死寂一片，無人敢近。
那童子，血衣執(zhí)刀，面對著一堆模糊不清的血泥，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不是瘋子。
他比瘋子更可怕。
高空上的齊觀子也皺了皺眉。
“這童子……”他目光微凝，“殺得倒干凈?！?/p>
“只是個黃骨……卻動手如此決絕?！?/p>
此時，石荒已緩緩而至。
銀槍橫于掌中，眼神中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與興趣。
他從未見過哪一個童子，對殺人、滅口、毀跡三步走得如此自然如呼吸。
陸離提刀轉(zhuǎn)身，正好迎上石荒。
兩人目光交匯。
石荒輕笑：“你不是普通人?！?/p>
陸離目光冷冽，一字不吐，突地暴喝：
“滾開?。 ?/p>
隨即，一刀猛然劈出！
狂風(fēng)四起，血?dú)夥v，刀勢滾滾如雷！
而石荒只是略一抬槍，銀芒一旋——
“鐺??！”
一聲脆響，陸離的重刀被槍鋒格住，震得后退半步！
石荒嘴角一挑，眼中戰(zhàn)意更盛：
“來得好。”
“我早想看看，你這第二個覺醒靈氣的黃骨，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陸離咬牙，冷哼一聲。
他不是蠢人。
這一槍，已讓他明白對方不是眼下能斗的敵。
但他也不會退。
他一步?jīng)_出，再次舉刀，迎著石荒而去！
陸離與石荒，終是短兵相接！
巨刀對銀槍，血意沖寒，殺氣凌厲！
這一戰(zhàn)，從一開始就注定誰占上風(fēng)。
石荒每一槍，皆運(yùn)勁如弓，落點(diǎn)精準(zhǔn)，槍意如流轉(zhuǎn)的江河，穩(wěn)中帶勢。
而陸離則如猛虎撞壁，一招一式雖狠絕、剛猛，但破綻極多，傷勢未愈之下，腹部撕扯舊傷，鮮血再次噴出。
他卻絲毫未退，腳步寸進(jìn)，死戰(zhàn)不避！
石荒眼中光芒愈盛，靈氣游走槍身，如月華流轉(zhuǎn)，輕松壓制。
“不過是黃骨螻蟻，僥幸覺醒一縷靈氣，便妄圖逞強(qiáng)？”
“不過如此?！?/p>
他步步逼近，步伐輕松而致命，每一槍都不急不躁，如獵手驅(qū)逐困獸。
而陸離，衣衫染血，氣喘如牛，刀勢卻依舊不退！
他咬緊牙關(guān)，體內(nèi)詭骨熾熱如灼鐵，靈氣狂涌，每一次呼吸，都是從死地里扒回來的掙扎。
他眼中忽然掠過一抹血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天骨是嗎……”
“不知道吞了，會怎么樣？”
這是陸離第一次，在活著的天才面前，升起吞噬的欲念。
哪怕還沒資格做到，但他已經(jīng)——在心里殺過一次了。
他隱忍，等待，伺機(jī)而動，賭一個破綻，一刀定生死！
可就在兩人氣機(jī)交織，戰(zhàn)意將爆未爆之際——
“轟！”
一股無形的強(qiáng)橫氣勁轟然落下，將兩人生生震開！
“夠了?！?/p>
齊觀子自高空負(fù)手而立，冷聲宣告：
“至此，試煉結(jié)束?！?/p>
“活下之人，已不足二百！”
這一刻，山門四野，終于安靜。
一片沉寂后，突然爆發(fā)出壓抑的哀鳴與低泣聲。
一個又一個渾身是傷的少男少女，倒在地上，哭出聲來。
那不是羞恥，不是軟弱——
是從尸堆中爬出的本能，是劫后余生的脆弱。
他們太小了。
大多不過十歲，第一次嘗到“殺人與被殺”的恐懼。
也第一次明白，這世上的“仙門”，不如地獄。
而他們——活下來了。
陸離緩緩喘息，大刀插地，額角冷汗滴落。
他并未哭。
他站著，看著哭泣的同齡人，像看著陌生的死魂。
他體內(nèi)的詭骨，仍在緩緩發(fā)燙，似乎在回應(yīng)他剛才那一點(diǎn)“天骨可吞”的念頭。
“陸離……”
識海中，秋月仙子輕輕低語：
“你才剛剛……走到門口?！?/p>
“這一世，到底是你吞盡天驕?！?/p>
“還是……被天驕吞了你？”
她沒有笑，只是極輕極輕地問。
陸離沒有回答。
他只是，握緊了刀柄。
石荒銀槍收回，衣袍未染一絲塵。
他輕笑著，看向氣息紊亂、滿身是血的陸離：
“可惜，試煉結(jié)束了。”
“算你好運(yùn)……撿回了一條賤命?！?/p>
語畢，他將手中銀槍隨手一甩，槍鋒破空倒插于地，直挺挺豎著，紋絲不動。
石荒卻頭也不回，轉(zhuǎn)身而去，步伐穩(wěn)健從容，宛如方才那場廝殺，僅是他飯后舒展筋骨的小游戲。
他沒有回頭。
因?yàn)樵谒壑?，陸離不配被他記住。
陸離緩緩抬頭，看著石荒的背影。
目中殺意一閃即逝。
他深知，今時今日，自己遠(yuǎn)遠(yuǎn)殺不了這人。
所以，他沒有動。
但記住了他的步伐、氣息、神態(tài)。
記下將來要?dú)⒅耍槐亟袢諝ⅰ?/p>
片刻之后，數(shù)十名黃衣弟子自山門而下，進(jìn)入戰(zhàn)場。
他們分成若干小隊(duì)，手持特殊靈符，一具具搬運(yùn)尸體。
有的只剩殘骸，有的血流未干，有的睜眼死不瞑目。
可黃衣弟子無一人憐憫，只按部就班，一邊搬，一邊清點(diǎn)。
鮮有人發(fā)現(xiàn)，在陸離站立之地，腳下的血早已干透，卻無人敢靠近一步。
一炷香時間過去。
場中原本四百余人，如今——
只剩不到兩百。
但地上血跡猶在，空氣中仍飄著濃重的血腥味與焦灼法符的殘息。
戰(zhàn)場已清，但殺意仍濃。
這片練武場，成了小孩間的埋骨臺。
黃衣弟子站于場前，朗聲宣告：
“第二關(guān)試煉已過！”
“自即日起，留在場中的各位，皆為我幻仙門外門弟子！”
有人雙腿一軟，跪地失聲痛哭。
有人緊握拳頭，面色蒼白，卻依舊挺直脊背。
陸離只是盯著自己的雙手，那些翻過尸體、刺穿骨骼、拎起大刀的雙手。
他知道，從此起——
他“活下來了”。
可那活下來的意義，是成為外門最底層。
而那邊，石荒卻早已站上了齊觀子身邊。
齊觀子面帶微笑，親自為其擦去衣袍血跡，低聲道：
“你不需入外門?！?/p>
“你的試煉早就完成了。這一關(guān)，不過是你隨意歷練之地?！?/p>
他看著臺下那些面色復(fù)雜的弟子，冷然一笑：
“你，天骨，天命所鐘，四谷必爭之人。”
“這些人，與你……不是一類。”
石荒微微點(diǎn)頭，眼神漠然。
目光卻悄然掃過那道仍提刀站著的身影。
——陸離。
他仍未忘。
那少年雖然狼狽，卻在他的槍下，未曾倒下。
雖然被逼退，卻從未露出恐懼。
而那一瞬間劃過的眼神，像極了……
——某些真正危險的東西。
試煉第二關(guān)，落幕。
一條通往仙路的名冊，就此寫下兩百個名字。
而陸離的名字，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