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機的蒸汽聲在耳邊轟鳴,程薇熟練地操作著按鈕,將熱牛奶倒入濃縮咖啡中。三個月前,她還是那個連燒水都不會的嬌小姐,現在卻能在一分鐘內做出一杯完美的拿鐵。
"程薇,7號桌的美式。"店長遞過托盤。
程薇點點頭,端起咖啡走向靠窗的位置。7號桌的客人正在看電腦,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謝謝"。
"您的餐齊了。"程薇放下咖啡,正要離開,余光瞥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PPT標題——《深度科技AI產品市場分析》。
她的手指微微一顫,差點碰翻咖啡杯??腿艘苫蟮靥ь^,程薇急忙道歉,快步走回吧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深度科技——那是季沉的公司。
"店長,我想請十分鐘休息。"程薇解開圍裙,聲音有些發(fā)抖。
店長皺眉看了看表,"快點回來,午高峰要到了。"
程薇躲進員工休息室,拿出手機搜索深度科技的最新消息。自從刪掉季沉的聯系方式后,她刻意回避所有與他有關的新聞,但今天這個巧合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緊鎖的記憶盒子。
搜索結果讓她眉頭緊鎖。深度科技確實遇到了麻煩,王建國撤資后,公司資金鏈緊張,新產品發(fā)布受阻。更糟的是,有競爭對手趁機挖角核心團隊,季沉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程薇!休息時間到了!"店長的喊聲從門外傳來。
程薇深吸一口氣,收起手機,重新系上圍裙。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機械地重復著點單、制作、送餐的流程,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季沉疲憊的面容。那個永遠從容不迫的男人,現在是不是正獨自承受著巨大壓力?就像她曾經無數次把難題丟給他時那樣?
下班后,程薇沒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去了附近的網吧。她花了三個小時研究深度科技的商業(yè)模式、競爭對手和市場趨勢,直到眼睛酸澀得睜不開。離開時,她買了一份商業(yè)周刊,封面正是季沉——"深度科技創(chuàng)始人季沉:危機中的堅守者"。
照片上的季沉比上次見面時瘦了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眼神依然堅定。程薇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胸口泛起一陣鈍痛。
回到狹小的出租屋,程薇繼續(xù)查閱資料到深夜。她發(fā)現深度科技的核心技術其實很有競爭力,只是市場營銷策略過于保守,導致在資本寒冬中難以吸引新投資人。如果能有一個引人注目的應用場景,或許能扭轉局面。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成形。程薇翻出筆記本,開始瘋狂地寫寫畫畫。天亮時,她已經整理出一份詳細的方案——將深度科技的AI技術應用于城市應急管理系統(tǒng),這個方向既有社會價值,又能獲得政府支持,足以打動謹慎的投資人。
"但這有什么用呢?"程薇合上筆記本,自嘲地笑了笑。季沉身邊有宋玥那樣的風投專家,怎么會需要她這個咖啡店小妹的拙見?
她把方案塞進抽屜,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兩周后的周一,程薇收到了咖啡店總部人事部的郵件——她被提拔為見習店長,調往新開的分店。薪水漲了30%,還有績效獎金。這是她人生中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職業(yè)成就",雖然微不足道,卻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發(fā)薪日那天,程薇站在商場鐘表專柜前,盯著玻璃柜里的一塊男士手表看了很久。這是季沉曾經隨口提過的款式,說適合商務場合又不顯浮夸。當時她根本沒在意,現在卻記得每一個細節(jié)。
"要拿出來看看嗎?"銷售員微笑著問。
程薇點點頭。手表比她想象的更精致,表盤在燈光下泛著低調的藍光,像季沉的眼睛。
"多少錢?"
銷售員報出一個數字,相當于她兩個月工資。程薇咬了咬嘴唇,"我要了。"
提著精美的表盒走出商場,程薇既興奮又忐忑。她真的要送給季沉嗎?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他們已經有四個月沒聯系了,突然送這么貴重的禮物,會不會很奇怪?
回到家,程薇把手表藏進衣柜最深處?,F在還不是時候,她對自己說。等她在新崗位站穩(wěn)腳跟,等季沉的公司度過危機...等他們都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過去。
季沉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城市天際線。桌上的報告顯示,公司現金流只能再維持三個月。王建國的撤資確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更糟的是,競爭對手趁機散布謠言,說深度科技的技術有缺陷,導致幾個潛在投資人都打了退堂鼓。
敲門聲響起,徐睿走了進來,"好消息,王建國松口了。"
季沉轉身,"什么意思?"
"他女兒和林修徹底鬧掰了,那些黑料越挖越多,證明林修確實是個職業(yè)騙子。"徐睿遞過一份文件,"王建國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愿意重新談判投資條件。"
季沉接過文件,眉頭微蹙,"這不像他的風格。誰說服他的?"
"不清楚,但昨天有份匿名郵件發(fā)到了公司官網,里面全是林修詐騙的證據,甚至包括他和其他女性的聊天記錄。"徐睿聳聳肩,"不管是誰干的,幫了我們大忙。"
季沉翻開文件,突然想起什么,"程薇最近怎么樣?"
徐睿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問起她?"
"只是...突然想到。"季沉合上文件,"她還好嗎?"
"聽說找了份咖啡店的工作,住在合租房里。"徐睿觀察著季沉的表情,"你想見她?"
季沉搖搖頭,"不必了。"他走回辦公桌前,"安排一下,下周重啟產品發(fā)布會。"
徐睿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點頭離開了。
辦公室重歸寂靜,季沉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相框——那是他和程薇在長城上的合影。照片里的程薇笑得那么燦爛,而他看著她的眼神滿是寵溺。七年時光,留下的只有這一張照片。
他輕輕將相框放回抽屜,鎖上了記憶。
程薇的新工作比想象中順利。她天生善于與人打交道,咖啡店的顧客滿意度節(jié)節(jié)攀升,三個月后,她被正式任命為店長,薪水又漲了一截。
這天下午,店里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她的父母。
"薇薇!"母親一進門就紅了眼眶,"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程薇勉強笑了笑,"工作忙嘛。你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問了徐睿。"父親環(huán)顧著狹小的店面,眉頭緊鎖,"你就住在這附近?"
程薇點點頭,給父母做了兩杯他們最愛的飲品。母親接過咖啡,眼淚直接掉了下來,"薇薇,回家吧。你爸已經和季沉談過了,那套房子還是你的..."
"媽!"程薇打斷她,"我和季沉已經結束了。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
父親嘆了口氣,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看看這個吧。"
程薇疑惑地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沓醫(yī)療賬單和轉賬記錄。她翻了幾頁,臉色漸漸變了,"這是..."
"我去年做心臟手術的費用,"父親平靜地說,"一共四十六萬,全是季沉支付的。他還不讓我們告訴你。"
程薇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她記得父親做手術時,她正忙著準備和林修的"重逢",根本沒關心手術費從哪里來。
"還有這個。"母親又遞過一份文件,是程薇前公司的人力資源記錄,"你被裁員那次,是季沉暗中聯系了你上司,才讓你拿到雙倍賠償金。"
程薇的視線模糊了。一件件她從未注意過的"小事"現在串聯起來,拼湊出一個驚人的真相——季沉一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守護著她,而她卻視而不見。
"為什么...為什么他不告訴我?"程薇哽咽著問。
母親握住她的手,"他說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你開心,他就滿足了。"
這句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程薇的防線。她趴在咖啡桌上痛哭失聲,引來顧客好奇的目光。店里的員工體貼地掛上了"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雨毫無預兆地下了起來,敲打著咖啡店的玻璃窗。程薇哭夠了,抬起頭,透過淚水和雨簾,看到街對面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季沉的車。
但當她擦干眼淚再看時,車已經開走了,仿佛只是一個幻覺。
暴雨持續(xù)到晚上。程薇送走父母,獨自站在店門口等公交。她沒有傘,只好用包擋在頭頂,但很快全身都濕透了。
公交車遲遲不來,程薇的牙齒開始打顫。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季沉的臉。
"上車。"他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
程薇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季沉嘆了口氣,下車撐開傘走到她面前,"你會感冒的。"
傘下的空間狹小,程薇能聞到季沉身上熟悉的須后水味道。她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
季沉打開車門,程薇默默坐了進去。車內溫暖干燥,座椅加熱讓她冰冷的身體漸漸恢復知覺。季沉回到駕駛座,遞給她一條毛巾。
"謝謝。"程薇輕聲說,接過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fā)。
季沉沒有回應,只是啟動了車子。雨刷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規(guī)律的弧線,車內只有空調運轉的輕微聲響。
"你...怎么會在那里?"程薇終于鼓起勇氣問。
季沉的目光依然盯著前方,"路過。"
又是一陣沉默。程薇偷偷打量季沉的側臉,他比上次見面時更瘦了,下頜線條如刀削般鋒利,眼下有明顯的疲憊痕跡。
"你父母告訴我你在那里工作。"季沉突然說,"他們很擔心你。"
程薇低下頭,"我過得不錯。剛升了店長。"
"嗯。"季沉簡短地回應。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車頂上的聲音幾乎蓋過了程薇的心跳。她有很多話想說——關于那塊藏在衣柜里的手表,關于她熬夜做的商業(yè)方案,關于她遲來的悔悟...但最終,她只是輕聲報出了自己的住址。
季沉點點頭,調整了導航路線。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車停在程薇的出租屋樓下,雨已經小了些。程薇解開安全帶,猶豫了一下,"要...要上來喝杯茶嗎?"
季沉的手在方向盤上收緊又松開,"不了。"
程薇點點頭,伸手去開門,卻又停住,"季沉...謝謝你。為所有事。"
季沉終于轉頭看她,眼神復雜難辨,"照顧好自己,程薇。"
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也是七年來他從未改變過的叮囑。程薇下了車,站在雨中看著黑色轎車遠去,直到尾燈消失在拐角。
回到出租屋,程薇從衣柜深處取出那個手表盒,抱在懷里無聲哭泣。她終于明白,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