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纏綿悱惻，淅淅瀝瀝下了整月。婉繡坊的后院里，林婉兒正在晾曬受潮的繡線。宇文靖舉著油紙傘站在她身后，儼然一個殷勤的尋常丈夫。
“這種天氣，線容易發(fā)霉?！彼谀_去夠高處的竹竿，被他輕輕攔下。
“讓我來?！彼匀坏亟舆^繡線，手指無意相觸時，兩人都微微一顫。這種觸電般的悸動，自江北遇險后越發(fā)頻繁。
她望著他專注的側(cè)臉，忽然道：“其實你不必陪我在此虛度光陰。朝中...”
“朝中有秦風和李相?！彼岛米詈笠粋€線結(jié)，轉(zhuǎn)身將她攬入傘下，“我說過，現(xiàn)在只是你的靖哥哥?！?/p>
雨絲斜織，遠處青山如黛。她靠在他懷中，心口卻莫名一跳——仿佛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當夜她做了噩夢。夢中一個雙瞳人影站在血泊里，腳下踩著星符碎片。驚醒時冷汗涔涔，發(fā)現(xiàn)宇文靖不在身邊。
尋至書房，見他正對燭火看密報，眉頭緊鎖。
“出了什么事？”她問。
他迅速收起信紙：“無事。怎么醒了？”
她伸手按在他眉間：“靖哥哥，你從不擅騙我?！?/p>
燭火噼啪一聲。他終是嘆息：“江北死牢昨夜被劫，那個雙瞳刺客...不見了?！?/p>
她心下一沉。那雙瞳人果然沒死！
“還有，”他遲疑道，“京城傳來消息，太上皇...病危?！?/p>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的異常：“你懷疑其中有詐？”
“太巧了?！彼麛埶?，“雙瞳人失蹤，太上皇就病危。更奇怪的是，太醫(yī)說是中了閻羅菇毒——與江北那日同一種毒。”
她突然想起古籍記載：雙瞳者，可承他人之命，代行因果。
“莫非那雙瞳人是被用來...”她不敢說下去。
“替死轉(zhuǎn)命。”宇文靖接口，面色凝重，“若真如此，太上皇恐怕是假裝中毒，實際金蟬脫殼?！?/p>
次日，婉繡坊來了位特殊客人。是個帶著孩子的婦人，求繡往生符。
“給孩子父親的。”婦人垂淚，“他上月在北邊修河道時遇難，連尸首都沒找到...”
林婉兒心軟應(yīng)下。畫符時那孩子一直盯著她心口看，突然道：“姐姐心里有朵黑花花。”
她手一顫，朱砂點污了符紙。婦人急忙道歉：“童言無忌！這孩子自他爹去后就總說胡話...”
孩子卻認真道：“真的！黑花花在吃亮晶晶，很快要吃到姐姐的心了！”
林婉兒強笑著送走母子，關(guān)上門后冷汗涔涔。撩衣查看，心口疤痕果然泛著詭異黑氣！
是了，碎符重生時她融了林文清的黑符，那毒根本未消，只是被星力暫時壓制。如今星力漸弱，毒性開始反噬！
她不敢告訴宇文靖，只悄悄翻查古籍。終于在一卷殘破藥經(jīng)中找到線索：閻羅菇毒需以至親之血為引，佐以星力凈化。
至親...她想起那個孩子說的“北邊修河道”。江北水利是宇文靖今年重點政務(wù)，若民夫大量死亡...
“靖！”她沖進書房，“立即查江北河道工程！可能出事了！”
宇文靖當即飛鴿傳書。三日后回信令人震驚：江北三處河道竟用劣質(zhì)材料，已塌方數(shù)次，死傷逾百人！負責工程的竟是太上皇舊部！
“他們故意制造怨氣...”林婉兒心口黑氣驟痛，“閻羅菇毒以怨氣為養(yǎng)料...這是針對我的局！”
果然，當夜她毒發(fā)昏迷。宇文靖守著她寸步不離，江北卻傳來急報：雙瞳人現(xiàn)身河道工地，煽動民夫暴亂！
“陛下必須親征，”秦風跪諫，“否則暴亂蔓延，江北必失！”
宇文靖看著昏迷的她，雙目赤紅：“朕不能離她左右！”
昏迷中，林婉兒看見可怕畫面：雙瞳人帶領(lǐng)暴民沖進行宮，宇文靖被亂箭穿心...
“不！”她掙扎醒來，抓住宇文靖衣袖，“去江北...我隨你同去...”
他堅決反對：“你毒發(fā)頻繁，怎能奔波？”
她取出銀針封住心脈：“用金針暫壓毒性，夠撐到江北。必須去...我在星象里看見...”
她不敢說看見他死的畫面，只道：“看見解藥在江北?！?/p>
江北形勢比想象更糟。暴民圍困行宮，雙瞳人站在高臺上煽動：“皇帝無道！修河道害死我們親人！今日討還血債！”
宇文靖欲出面安撫，林婉兒卻拉住他：“不對...那些不是普通暴民...”
她強運符力，看清真相——所謂“暴民”多是禁軍假扮！這是引他現(xiàn)身的局！
但為時已晚，箭雨已從四面射來！侍衛(wèi)舉盾抵擋，宇文靖卻為護她肩頭中箭！
“靖！”她急畫防御符，白光卻忽明忽暗——毒性在侵蝕符力！
雙瞳人獰笑逼近：“星符之力不過如此！今日便取你心血，為太上皇解毒！”
原來太上皇真中了毒，需要她的心頭血解毒！
危急關(guān)頭，她想起藥經(jīng)記載：至親之血...星力凈化...
突然靈光一閃！她問宇文靖：“修河道死難者中，可有父子同役的？”
他一怔：“有對張姓父子，父親為救兒子遇難，兒子幸存...”
“找到那兒子！”她急道，“他的血就是藥引！”
秦風冒死突圍去找人。雙瞳人見狀猛攻，林婉兒符力漸竭，吐血不止。
宇文靖紅著眼欲拼命，她卻拉住他：“信我...再撐片刻...”
當秦風帶著一個少年沖回時，她已奄奄一息。取少年血滴入她心口，黑氣竟真的開始消散！
雙瞳人暴怒撲來，卻被宇文靖一劍穿心！臨死前雙瞳人詭異一笑：“太...上皇...會為我...”
毒消后林婉兒昏睡三日。醒來時已在回京船上，宇文靖正喂她喝藥。
“都結(jié)束了？”她輕聲問。
“暴亂已平，雙瞳人伏誅。”他吹涼藥勺，“但太上皇...”
話音未落，船突然劇烈搖晃！窗外可見數(shù)艘戰(zhàn)船包圍而來，旗上竟繡著皇家圖騰！
“逆子！交出妖女！”太上皇的聲音通過銅管傳來，“否則今日讓你葬身江底！”
宇文靖護在她身前，冷笑：“父皇果然裝病?！?/p>
太上皇現(xiàn)身對面船頭，面容憔悴卻目光瘋狂：“朕乃真龍?zhí)熳?！豈會被毒所害？倒是你，被妖女蠱惑，枉顧人倫！”
林婉兒強撐起身：“太上皇真正想要的，是星符之力吧？”
太上皇大笑：“聰明！林家星符本就可竊國運！若得之，何愁天下不復(fù)？”
她終于明白一切：從害她外祖父到如今追殺，都是為了奪取星符！
“可惜，”她緩緩站直，“星符已與我血脈相融。我死，符滅。”
太上皇眼神一狠：“那便...生?。 ?/p>
戰(zhàn)船轟然相撞！亂軍中，太上皇直取林婉兒，宇文靖挺身阻攔。父子刀劍相向，招招致命！
“父皇！收手吧！”宇文靖格開致命一擊。
“逆子！朕最后說一次：讓開！”
趁二人對峙，林婉兒咬破指尖，以血在甲板畫下巨大符陣——這是古籍記載的禁術(shù)“天地同歸”，可散盡符力與敵同亡！
太上皇察覺意圖，猛撲過來：“休想！”
電光火石間，宇文靖為護她竟迎向太上皇的劍！劍尖透胸而過，血濺她滿臉！
“不！?。 彼鄥柤饨?，符陣爆出沖天白光！
白光過后，江面恢復(fù)平靜。太上皇昏迷被擒，宇文靖卻氣息奄奄。
林婉兒抱著他哭求：“堅持住...我能救你...”
他抬手撫她淚痕：“這次...換我...保護你...”
“不！你說過不再分開！”她瘋狂翻找古籍，終于找到最后一法：以星符本源之力換命。
但代價是：符力盡失，永為凡人。
毫不猶豫，她吻住他蒼白的唇，將畢生符力渡入他體內(nèi)。
宇文靖傷口愈合，她卻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最后昏倒在他懷中。
一月后，京城昭告天下：太上皇駕崩，皇帝悲痛病重，由靖王妃林氏攝政。
養(yǎng)心殿內(nèi)，林婉兒正批奏折，突然手一顫，朱筆落地——她如今已與凡人無異，連久坐都會疲憊。
一雙大手接過奏折：“說過不必事事親力親為?！?/p>
她回眸微笑：“陛下今日氣色好些了?！?/p>
宇文靖從身后擁住她：“叫靖哥哥?！彼p吻她發(fā)梢，“江北送來捷報，河道已通，無一人傷亡?！?/p>
她欣慰點頭，卻蹙了蹙眉——心口舊傷突然刺痛。
御醫(yī)診脈后神色驚喜：“恭喜陛下！娘娘這是...有喜了！”
二人皆怔住。宇文靖狂喜之下又憂心：“可她身子...”
御醫(yī)笑道：“娘娘雖失符力，但底子尚好好調(diào)養(yǎng)便無礙?！?/p>
待眾人退下，宇文靖緊緊抱住她：“婉兒，我們要有孩子了...”
她撫著小腹，卻莫名不安。夢中那雙血泊里的雙瞳，始終揮之不去。
是夜，她突然驚醒。心口劇痛中，她清晰感知到：腹中胎兒竟在吸收她殘存的最后一絲符力！
更可怕的是，隨著符力被吸走，她看見恐怖幻象——個雙瞳嬰兒在對著她冷笑！
“?。 彼麓查?，冷汗涔涔。
宇文靖驚醒扶她：“怎么了？”
她抓住他衣袖，聲音發(fā)顫：“孩子...孩子不對勁...”
御醫(yī)再三診脈卻一切正常。唯有她知道，那股詭異的雙瞳之力正在她體內(nèi)蘇醒。
次日，她悄悄去了皇家檔案館。在一卷禁書中找到記載：雙瞳者可借血脈傳承，孕中吸母之力...
所以太上皇臨死前的笑是這個意思！他早將雙瞳之力種入宇文靖體內(nèi)，只待傳給下一代！
她撫著小腹，淚落如雨。這個她與摯愛期盼的孩子，竟是仇敵布下的毒種！
窗外驚雷乍起，暴雨傾盆。
她在雨聲中做了一個決定。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