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深的表情凝固了,那雙總是對我溫柔注視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復雜難言的情緒。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
“景深?”我催促著,內(nèi)心的不安再次升起,“為什么林薇和孩子們認為你是丈夫和父親?”
他深吸一口氣,避開我的目光:“這是...林薇的選擇。她無法接受我弟弟已經(jīng)去世的事實,精神上出現(xiàn)了問題。醫(yī)生建議我們暫時順著她的認知,以免刺激她?!?/p>
這個解釋聽起來合理,但我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的遲疑。
“所以你就讓她一直活在這個謊言里?五年?”我難以置信地問,“還有孩子們,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顧景深揉了揉眉心,顯得疲憊不堪:“一開始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但后來...林薇的狀況時好時壞,孩子們也已經(jīng)習慣了叫我爸爸。心理醫(yī)生說突然打破這個認知可能會造成更大傷害?!?/p>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有些汗?jié)瘢骸拔抑肋@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真的沒有背叛你,心怡。每一次去見他們,我都懷著對弟弟的承諾和責任,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我追問,聲音微微發(fā)抖,“而不是對一個女人的感情?那她整理你領帶時的親昵呢?你看她的眼神呢?”
顧景深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連這個細節(jié)都注意到了。他的遲疑只有一秒鐘,但已經(jīng)足夠讓我剛建立起的信任再次動搖。
“林薇有時候會恍惚,把我當成我弟弟?!彼K于說,聲音低沉,“我通常都會避開,但當著孩子的面,我不想讓她難堪?!?/p>
每一個解釋都合情合理,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我看著他痛苦而真誠的表情,內(nèi)心的天平在信任與懷疑間搖擺。
最終,愛戰(zhàn)勝了疑慮。我選擇相信他——或者說,選擇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輕聲說,靠進他懷里,“我們是夫妻,應該共同面對這些,而不是你一個人承擔?!?/p>
顧景深緊緊擁抱我,力度大得幾乎讓我窒息:“對不起,心怡。我只是想保護你,保護所有人。”他的聲音哽咽,“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p>
那天晚上,我們相擁而眠,仿佛回到了危機發(fā)生前的時光。但有些裂痕,一旦產(chǎn)生,就難以完全彌合。
接下來的幾天,顧景深表現(xiàn)得格外體貼,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我,手機也隨意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仿佛在證明他的坦蕩。
但我注意到,他接電話時會特意走到陽臺,而且回家時間越來越早,似乎生怕我再次與林薇相遇。
周五下午,我接到私人偵探的電話。
“沈女士,您委托調(diào)查的事情有些進展。能見面詳談嗎?”
我的心跳加速。在顧景深解釋后,我?guī)缀跻∠{(diào)查,但最后還是決定聽完偵探的發(fā)現(xiàn)再做決定。
我們在一家僻靜的咖啡館見面。偵探是個中年男子,表情嚴肅。
“關于林薇和雙胞胎,有一些不尋常的發(fā)現(xiàn)?!彼七^一個文件夾,“首先,他們的生活非常封閉,幾乎不與外人接觸。孩子們沒有上普通幼兒園,而是由家教上門教學?!?/p>
我翻看著照片和報告,內(nèi)心不安加劇。
“更奇怪的是,”偵探壓低聲音,“我查不到任何關于顧景深弟弟的信息。沒有出生記錄,沒有學歷證明,甚至連死亡證明都沒有。就好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p>
我愣住了:“這不可能。景深確實有個弟弟,叫顧景明,五年前因意外去世?!?/p>
偵探搖頭:“我查遍了所有可能的渠道,沒有任何記錄。除非他用的不是真實身份,否則...”
否則顧景深在說謊。這個念頭讓我手腳冰涼。
“還有這個,”偵探遞給我一張照片,“這是昨天拍到的?!?/p>
照片上,顧景深帶著雙胞胎在一家高檔玩具店購物。他蹲下身,與孩子們平視,臉上洋溢著純粹的父愛。那不是一個叔叔看侄子的表情,而是一個父親看兒子的眼神。
“我需要更多時間深入調(diào)查,”偵探說,“但必須提醒您,這件事可能比想象中復雜。我注意到除了我,還有另一批人在監(jiān)視林薇母子?!?/p>
另一批人?李助理提到的“安全”問題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
“什么意思?誰在監(jiān)視他們?”
“專業(yè)人士,很隱蔽?!眰商奖砬槟?,“我差點被發(fā)現(xiàn)。沈女士,您是否考慮暫停調(diào)查?這可能涉及到一些...危險因素?!?/p>
我握緊手中的咖啡杯,指節(jié)發(fā)白:“不,請繼續(xù)。但我需要你格外小心?!?/p>
離開咖啡館時,我的心情沉重如鉛。顧景深的解釋開始出現(xiàn)漏洞,而那個不存在的弟弟像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的核心。
回到家,我發(fā)現(xiàn)顧景深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今天怎么這么早?”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他轉身微笑:“想給你個驚喜。燉了你最愛喝的湯?!彼哌^來擁抱我,卻突然僵住了,“你去了哪里?身上有咖啡的味道?!?/p>
我心里一驚。顧景深知道我不喝咖啡,尤其是懷孕后。
“去書店轉了轉,隔壁是咖啡館,可能沾上了味道?!蔽颐銖娊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追問,但那種眼神讓我不安——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卻又隱忍不發(fā)。
晚餐時,我們各懷心事,氣氛微妙地沉默著。
直到顧景深的手機響起。他瞥了一眼,臉色微變,起身走向書房:“工作需要,我接個電話?!?/p>
我點點頭,等他關上門后,悄悄走到書房外。隔音很好,我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幾個詞:“...不能繼續(xù)...太危險...轉移...”
當他回到餐廳時,表情已經(jīng)恢復平靜,但眼底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
“是工作上的事嗎?”我假裝隨意地問。
“嗯,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指節(jié)不自覺地敲擊桌面——這是他心煩意亂時的小動作。
那天夜里,我再次失眠。凌晨兩點,我悄悄起身,打開電腦開始搜索一切與“顧景明”相關的信息。果然如偵探所說,一無所獲。
就在我?guī)缀跻艞墪r,突然想起顧景深書房的保險柜。那里或許有答案。
我知道密碼——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顧景深曾說,最重要的東西都要放在最容易記的地方。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推開書房門。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亮了保險柜的金屬表面。我輸入密碼,鎖扣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柜子里有一些重要文件、珠寶盒,還有...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我取出文件夾,手指顫抖著打開。里面是大量照片——顧景深與一個與他極其相似的男子的合影。他們勾肩搭背,笑容燦爛,明顯是親兄弟。
我松了口氣??磥韨商藉e了,顧景明是真實存在的。
但繼續(xù)翻看,我的心又沉了下去。照片中的顧景明逐漸消瘦,最后幾張幾乎瘦脫了形,眼神空洞,與之前判若兩人。
文件夾最后是一份醫(yī)療報告:顧景明,晚期腦癌,診斷日期是六年前——在我們結婚前幾個月。
還有一封信,筆跡潦草:
“景深,當我走了,請照顧他們。讓薇和孩子們記住美好的我,而不是最后這副模樣。做他們的父親吧,這是我最放不下的牽掛...”
信末署名:景明。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原來真相如此沉重。顧景深承擔的不是一段婚外情,而是一個臨終兄弟的托付。
我正沉浸在震撼與愧疚中,突然聽到臥室方向傳來動靜。匆忙中,我試圖將一切恢復原狀,卻不小心碰掉了文件夾。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更糟糕的是,其中飄出一張照片——不是顧景明,而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美麗女子抱著嬰兒時期的雙胞胎。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
“薇和孩子們,愿你們永遠不知道真相?!?/p>
腳步聲接近書房。我慌忙收拾東西,但在撿起那張照片時,突然注意到某個細節(jié),讓我全身血液凍結。
照片中女子的手腕上,有一個獨特的蝴蝶紋身。
而我清楚地記得,今天下午偵探給我的林薇近期照片中,她的手腕上沒有任何紋身。
書房門被推開,燈光大亮。顧景深站在門口,看著散落一地的文件和跪在地上的我,臉色瞬間蒼白。
“心怡,”他的聲音嘶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