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稱我為黑夜的女主人,王座之側(cè)的無聲魅影。他們說我用美貌與古老的血脈,換取了這至高無上的榮耀,成為那位連名字都令人戰(zhàn)栗的君王的妻子。他們想象我活在奢華與恐懼編織的囚籠里,是一只羽翼被黃金鎖住的金絲雀,只會唱著他喜歡的歌謠。他們猜對了籠子,卻看錯了里面的鳥。我不是金絲雀,我是守著蛛網(wǎng)中心的蜘蛛,每一根顫動的絲線,都連接著這個黑暗帝國的命運(yùn)。而我最大的秘密,不是我有多愛他,或多怕他,而是這張網(wǎng),究竟為誰而織。
冰冷,是這座莊園永恒的基調(diào)。不是季節(jié)的寒意,而是從每一塊黑曜石地磚、每一寸雕花墻壁里滲透出來的,深入骨髓的魔法寒氣。我赤足走在通往議事廳的走廊上,絲質(zhì)的長裙如一捧融化的月光,悄無聲息地滑過地面。兩側(cè)墻壁上的肖像畫里,我那些聲名顯赫的祖先們用審視的目光追隨著我,他們的眼神似乎在質(zhì)問,我是否辱沒了家族傳承千年的榮耀。
我沒有。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來守護(hù)它。
議事廳的沉重橡木門前,兩個身披黑袍的守衛(wèi)見到我,立刻僵硬地躬身,連頭盔下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我沒有看他們,徑直推開了門。
門內(nèi)溫暖如春,壁爐里的火焰被魔法催動著,貪婪地舔舐著銀白色的樺木。長長的會議桌旁,已經(jīng)坐滿了人。他們是他的核心追隨者,帝國的基石,每一個都擁有足以讓一方土地顫抖的力量。但在我出現(xiàn)的那一刻,所有的交談聲都戛然而止。十幾雙或敬畏,或嫉妒,或探究的眼睛,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喜歡這種寂靜。它是一種權(quán)力的回響。
“主母?!弊谧钌鲜椎呢惱住とR斯特蘭奇站起身,他那張曾經(jīng)英俊的臉因為濫用黑魔法而顯得有些扭曲,但對我的禮節(jié)卻無可挑剔。他是最忠誠的,也是最愚蠢的。
我微微頷首,走向主位旁那個唯一空著的,比其他所有椅子都更華美、更精致的座位。那是我的位置。我坐下,裙擺如漣漪般散開,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還有一會兒才到。”我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讓廳內(nèi)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各位可以繼續(xù)?!?/p>
沒人敢繼續(xù)。他們都在等。等我,也等他。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馬爾科·弗林特的臉上。他是個年輕的暴發(fā)戶,家族靠著投機(jī)倒把和血腥的清洗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他總是那么急于表現(xiàn),像一只開屏的孔雀,可惜露出的全是丑陋的屁股。此刻,他正用一種混合著欲望和挑釁的眼神看著我,嘴角掛著一絲自以為是的微笑。
“主母,”他開口了,聲音洪亮而浮夸,“在等待我主歸來的寶貴時間里,我為他準(zhǔn)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蛟S您愿意替我主先行過目?”
我端起面前早已備好的紅茶,茶水是溫的,一如我的態(tài)度。我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被無視的挑釁讓馬爾科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掩飾過去。他拍了拍手,議事廳的側(cè)門被推開,兩個他的手下拖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了進(jìn)來,將他粗暴地扔在地毯上。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的傲羅制服,顯然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他被魔法禁錮著,嘴也被封住,只能發(fā)出一陣陣不甘的嗚咽,一雙眼睛里燃燒著未曾熄滅的怒火。
“阿利斯泰·穆迪的得意門生,傲羅指揮部的明日之星,伊萊亞斯·格雷。”馬爾科得意洋洋地介紹著,仿佛在展示一件珍貴的戰(zhàn)利品,“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活捉了他。他腦子里,裝著整個傲羅指揮部未來三個月的行動部署圖。”
桌旁響起一陣壓抑的贊嘆和竊竊私語。這確實是一份大禮。傲羅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掌握了他們的行動部署,就等于扼住了他們的咽喉。貝拉米看馬爾科的眼神里,甚至多了一絲罕見的認(rèn)可。
馬爾科享受著眾人的矚目,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囚犯,然后又將目光投向我,帶著一絲炫耀的意味:“主母,您覺得這份禮物,我主會喜歡嗎?”
我放下茶杯,杯底與茶托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廳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我站起身,緩緩走到那個名叫伊萊亞斯的傲羅面前。他抬起頭,布滿血污的臉上,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得驚人,像兩顆頑固的星辰。
我蹲下身,無視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伸出手指,輕輕拂過他額前被汗水和鮮血浸濕的頭發(fā)。我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你叫伊萊亞斯?”我輕聲問,盡管我知道他無法回答。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眼神里的憤怒瞬間被一種極度的震驚和困惑所取代。
馬爾科皺起了眉:“主母,何必跟這種人廢話。我們應(yīng)該立刻撬開他的腦子,取出里面的東西?!?/p>
我沒有理會他,指尖劃過伊萊亞斯的額頭,眉心,最后停在他的太陽穴上。我的指甲上涂著深紫色的蔻丹,在火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
“你很勇敢,伊萊亞斯?!蔽依^續(xù)說,聲音里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憐憫,“但勇敢,有時候并不能改變什么?!?/p>
我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太陽穴上,一縷極細(xì)微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銀色魔力順著我的指尖探入他的意識表層。這不是攝神取念,那太粗暴,會留下痕跡。我只是在“聆聽”,聆聽他靈魂最外層的回響。
一瞬間,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和聲音涌入我的腦海。激烈的戰(zhàn)斗,咒語的光芒,同伴的慘叫……還有……一層堅固到不可思議的大腦封閉術(shù)屏障。非常高明,幾乎是無懈可擊的。馬爾科能活捉他,運(yùn)氣占了絕大部分。
但在這層屏障之下,我“聽”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雜音。一種非常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魔法波動。它不屬于伊萊亞斯本人,更像是一個……信標(biāo)。一個被巧妙偽裝成精神創(chuàng)傷后遺癥的、持續(xù)向外發(fā)射信號的信標(biāo)。
我的心沉了下去。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無比精妙的“特洛伊木馬”。他們故意讓伊萊亞斯被俘,他腦子里的行動部署圖或許是真的,但那只是誘餌。真正的目的,是利用他身上的信標(biāo),定位我們這個最核心的秘密據(jù)點。阿利斯泰·穆迪……果然名不虛傳。
我收回手,站起身,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馬爾科顯然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主母,您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還是說,您覺得我這份禮物不夠分量?”他的話語里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不敬。他認(rèn)為我只是個花瓶,一個依靠我丈夫作威作福的女人。很多人都這么想。
我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他,目光平靜如水。
“馬爾科,”我緩緩開口,“你抓到他的時候,他在哪里?”
“城西的廢棄煉金工廠。”馬爾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收到線報,他一個人在那里執(zhí)行偵察任務(wù)。”
“哦?線報?”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誰給你的線報?”
馬爾科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是一個……可靠的線人。主母,您不必懷疑我的忠誠和能力?!?/p>
“我從不懷疑你的忠誠,馬爾科。我只是在想,一個如此重要的傲羅,明日之星,為什么會獨自一人執(zhí)行偵察任務(wù)?他的小隊呢?他的后援呢?”我一步步走回我的座位,聲音不疾不徐,“你俘虜他的過程,順利嗎?”
“當(dāng)然!”馬爾科挺起胸膛,“他雖然頑強(qiáng),但在我強(qiáng)大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
“是嗎?”我重新坐下,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我聽說,伊萊亞斯·格雷是近十年來霍格沃茨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之一,精通古代魔文和防御魔法。三周前,他曾經(jīng)獨自一人對抗三名食死徒,并且成功反殺一人,重傷兩人后全身而退。而你,馬爾科,你帶了多少人去抓他?”
馬爾科的額頭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他帶了足足六個人,還折損了兩個,才勉強(qiáng)將力竭的伊萊亞斯制服。這件事他可沒打算說出來。
議事廳里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在座的都不是傻瓜,他們從我的問話中嗅到了一絲不對勁。貝拉米·萊斯特蘭奇看著馬爾科的眼神,已經(jīng)從欣賞變?yōu)榱藢徱暋?/p>
“你檢查過他身上有沒有追蹤魔法嗎?”我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當(dāng)然檢查過!里里外外,任何常規(guī)和不常規(guī)的追蹤咒都檢查了,沒有!”馬爾科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想用音量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很好?!蔽尹c了點頭,不再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議事廳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陰影。那里坐著一個瘦小的男人,名叫諾特。他從不聲張,卻是這里最好的魔咒分析師。
“諾特,”我說,“麻煩你,用‘本源透鏡’看一下這位客人。”
諾特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禮,從懷中取出一塊水晶般的單片眼鏡,戴在了右眼上。當(dāng)他再次看向地上的伊萊亞斯時,他的瞳孔瞬間變成了閃爍著符文的銀色。
幾秒鐘后,諾特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摘下鏡片,聲音因為恐懼而發(fā)抖:“主母……他……他的靈魂深處,被種下了一個‘回響信標(biāo)’!它以大腦封閉術(shù)的能量為食,只要大腦封閉術(shù)不破,它就永遠(yuǎn)不會被常規(guī)手段偵測到!天哪……這……這是早已失傳的上古魔法!”
“轟”的一聲,整個議事廳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我們暴露了。這個被魔法和血脈詛咒守護(hù)了幾個世紀(jì)的莊園,我們最核心的巢穴,此刻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姑娘,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敵人的眼皮底下。
馬爾科的臉?biāo)查g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踉蹌著后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囚犯,又驚恐地看著我。他終于明白,他帶回來的不是功勛,而是一顆足以將我們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張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臉龐,此刻寫滿了末日來臨般的恐懼。我沒有半分得意,因為真正的危機(jī),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時,議事廳的溫度驟然下降,壁爐里的火焰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瞬間萎靡下去,只剩下一點點暗紅的火星。那股熟悉的,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從大門外涌了進(jìn)來。
他回來了。
沉重的橡木門無聲地向內(nèi)開啟。一個高大、優(yōu)雅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沒有穿那些繁復(fù)的黑袍,只是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卻比任何盔甲都更具壓迫感。他那張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邃的眼睛掃過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邁步走了進(jìn)來,徑直走向主位。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停頓了一下,冰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像是在觸碰一件珍貴的瓷器。
“我的愛,你似乎遇到了點麻煩?!彼穆曇舻统炼挥写判?,卻不帶一絲溫度。
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靜地回答:“不,我只是在幫您處理掉一些……不那么完美的禮物?!?/p>
他的目光越過我,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馬爾科,和那個“特洛伊木馬”身上。他什么都沒問,但仿佛已經(jīng)知曉了一切。他走到馬爾科面前,后者已經(jīng)雙腿發(fā)軟,直接跪了下去。
“馬爾科·弗林特,”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你總是那么渴望證明自己?,F(xiàn)在,你證明了。你證明了你的愚蠢,和你的野心一樣,毫無價值。”
他抬起手,一縷黑色的霧氣從他指尖溢出,纏繞上馬爾科的脖子。馬爾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癟、灰敗。
沒有人敢求情。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
在馬爾科生命最后一絲氣息被抽干之前,我的丈夫——偉大的黑魔王,轉(zhuǎn)頭看向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贊許的神色。
“干得漂亮,埃莉諾娜?!彼p聲說,“現(xiàn)在,告訴我,穆迪的這個小禮物,我們該怎么回敬給他?”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看著地上那個仍然昏迷不醒的傲羅,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微笑。
“我主,”我說,“最好的回禮,當(dāng)然是讓他親手送的禮物,在他的老巢里……開花結(jié)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