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種詭異而焦灼的平靜中滑過。
陳星衍感覺自己像個行走的定時炸彈,懷里揣著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大伊萬”——那個深褐色的破袋子。它被重新塞回紙箱最底層,用幾本《龍珠》和《海賊王》壓得嚴嚴實實,仿佛這樣就能封印住里面的“怪物”。
但封印顯然不太牢固。每天放學回家,他第一件事就是鬼鬼祟祟地鎖好門,然后像個考古學家一樣,小心翼翼地扒開漫畫書,觀察那個袋子。
袋子依舊破舊,但那種溫熱的觸感和細微的麻刺感,卻一天比一天清晰。它像個有生命的活物,在紙箱的黑暗里,無聲地散發(fā)著存在感,提醒著陳星衍那個打敗他世界觀的夜晚。
“媽的,這玩意兒不會是在充電吧?”陳星衍不止一次地腹誹。他甚至嘗試過把它扔進冰箱冷凍層,試圖給它“物理降溫”。結果?袋子屁事沒有,倒是把他凍得夠嗆,取出來時袋子表面依舊溫熱如初,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讓他上課走神,作業(yè)錯誤百出,連蘇曉都看出他不對勁了。
“衍哥,你最近咋了?魂不守舍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闭n間,蘇曉咬著吸管,狐疑地打量他,“失戀了?還是……家里出啥事了?”
“失個屁戀,母胎solo十八年?!标愋茄軟]好氣地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里,聲音悶悶的,“就是……撿了個東西,鬧心?!?/p>
“撿啥了?金條?古董?還是……小姐姐的內衣?”蘇曉眼睛一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滾!比那玩意兒邪門多了!”陳星衍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心里憋得慌,真想找個人傾訴這離了大譜的經歷,但理智告訴他,說出來大概率會被當成神經病送進安定醫(yī)院。
“切,神神秘秘的?!碧K曉撇撇嘴,也沒再追問。
這種憋屈的日子持續(xù)了快一周。陳星衍感覺自己快被這無形的壓力逼瘋了。他急需一個宣泄口,或者……一個能讓他暫時忘記那個破袋子的地方。
機會來了。周五放學,死黨王胖子在群里鬼哭狼嚎:“兄弟們!江湖救急!晚上跟隔壁三中那幫孫子約了場球,他們主力全在,我們這邊老李崴腳了!衍哥!曉哥!救命?。≥斍蚴滦?,丟臉事大!不能讓他們在咱地盤上撒野?。 ?/p>
王胖子是他們?;@球隊的替補中鋒,人如其名,噸位十足,但技術嘛……也就湊合。隔壁三中的籃球隊是出了名的野路子,打球臟,動作大,但偏偏實力不弱。
陳星衍和蘇曉對視一眼。打球?好主意!出一身臭汗,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甩出去!
“干他丫的!”陳星衍一拍桌子,難得地來了精神,“讓他們知道知道,誰才是這條街最靚的仔!”
晚上七點,學校露天籃球場燈火通明??諝庵袕浡苣z地面被曬了一天的熱氣、汗水和青春荷爾蒙的味道。場邊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學生,氣氛熱烈。
陳星衍換好球衣上場。他打得分后衛(wèi),速度快,投籃準,是隊里的主要得分點。蘇曉打小前鋒,靈活刁鉆。王胖子坐鎮(zhèn)內線,負責卡位和籃板(以及用噸位嚇唬人)。
比賽一開始就火藥味十足。三中那幫人果然名不虛傳,小動作不斷,推搡、拉拽、墊腳,裁判吹得松,他們就蹬鼻子上臉。比分咬得很緊,雙方你來我往,打得異常激烈。
汗水順著陳星衍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他大口喘著氣,感覺胸腔里火燒火燎。但很奇怪,這種純粹的、身體對抗帶來的疲憊和亢奮,反而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暢快。那個該死的袋子,似乎暫時被他拋到了腦后。
比賽進行到最后一分鐘,雙方戰(zhàn)成平手。球權在他們這邊。
“衍哥!給球!”蘇曉一個漂亮的空切甩開防守,沖他大喊。
陳星衍眼神一凝,一個假動作晃開面前貼防的寸頭,手腕一抖,籃球劃出一道精準的弧線,直飛蘇曉!
就在籃球即將落入蘇曉手中的瞬間,那個被晃開的寸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猛地從側后方沖撞過來,整個人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牛,肩膀狠狠頂在蘇曉的腰眼上!
“砰!”
一聲悶響!
蘇曉毫無防備,被撞得整個人橫飛出去,重重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抱著腰蜷縮起來,臉色瞬間煞白!
“操!你他媽干嘛!”陳星衍目眥欲裂,怒吼著沖過去。
“裁判!他犯規(guī)!”王胖子也急了,指著寸頭大罵。
場邊一片嘩然。這動作太臟了!完全是沖著人去的!
裁判哨聲急促響起,判了寸頭一個違體犯規(guī)。但蘇曉躺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看樣子是沒法繼續(xù)打了。
“曉子!怎么樣?”陳星衍蹲在蘇曉身邊,焦急地問。
“嘶……腰……好像閃了……”蘇曉吸著冷氣,疼得齜牙咧嘴,“媽的……那孫子……”
陳星衍猛地抬頭,看向那個一臉無所謂的寸頭,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他站起身,攥緊拳頭就要沖過去。
“衍哥!冷靜!”王胖子趕緊抱住他,“別動手!動手就禁賽了!”
“禁他媽的賽!老子今天非得……”陳星衍掙扎著,眼睛都紅了。看著兄弟痛苦的樣子,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就在這時,那個撞人的寸頭非但沒有歉意,反而挑釁似的沖陳星衍比了個下流的手勢,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轟!
陳星衍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我操你大爺!”他怒吼一聲,猛地甩開王胖子,像頭暴怒的獅子沖向寸頭!
場邊驚呼一片!
眼看一場斗毆就要爆發(fā)!
就在陳星衍的拳頭距離寸頭的鼻梁骨只有不到十公分的時候——
嗡!
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從他胸口炸開!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冰冷的、仿佛時間本身在震顫的波動!
緊接著,他眼前的一切——寸頭那張欠揍的臉、場邊驚愕的人群、蘇曉痛苦的表情、甚至空中飛濺的汗珠——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瞬間變得無比緩慢、粘稠!
不!不是慢放!
陳星衍驚恐地發(fā)現,自己揮出的拳頭,正在以一種違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往回縮!不是他主動收回,而是像倒放的錄像帶一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拉回!
他腳下的步伐在倒退!他憤怒的吼聲在倒流回喉嚨!他看到的畫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瘋狂地倒撥!
時間……在倒流?!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和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不受控制地倒退,看著寸頭挑釁的手勢收回,看著蘇曉從地上“飄”起來,看著那顆飛向蘇曉的籃球……重新飛回自己的手中!
一切都在倒流!速度快得驚人,卻又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短短幾秒鐘,時間仿佛被硬生生掰回了……他剛剛把球傳給蘇曉的那一刻!
籃球穩(wěn)穩(wěn)地落回他的掌心,帶著熟悉的皮革觸感。他依舊保持著傳球的姿勢,站在三分線外。蘇曉正擺脫防守,向他跑來。寸頭還貼在他身邊,眼神兇狠,但還沒做出那個該死的沖撞動作。
周圍的一切,喧囂、燈光、人群的表情……都定格在幾秒鐘前的狀態(tài)。
仿佛剛才那驚險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只有陳星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凍結的雕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球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握著籃球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剛才……那是什么?
時間倒流?
我干的?
不!是那個袋子!是那個藏在他書包里(他怕放家里不安全,這幾天一直隨身帶著,用幾本厚書夾著)的鬼東西!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看到手機消失、綠蘿枯萎、蘋果干癟加起來還要恐怖一萬倍!
操控時間?!這他媽是什么級別的外掛?!不!這根本就是魔鬼的力量!
“衍哥!發(fā)什么呆!傳球??!”蘇曉焦急的喊聲把他從極致的恐懼中拉了回來。
陳星衍猛地一哆嗦,眼神聚焦,看到蘇曉已經跑出了空位,而寸頭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似乎隨時準備再次下黑手。
剛才那恐怖的“倒流”經歷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子里。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手腕一抖,籃球以一個極其別扭、甚至可以說是倉皇失措的弧線飛了出去……直接飛出了界外。
“臥槽!衍哥你夢游呢?!”王胖子在場邊急得跳腳。
“……”蘇曉也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裁判哨響,球權轉換。
陳星衍站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得像紙。他感覺雙腿發(fā)軟,幾乎站不穩(wěn)。剛才那幾秒鐘的“倒流”,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書包帶子。隔著書包和書本,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個深褐色袋子散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溫熱和麻刺感。
這東西……不僅能吞噬東西,能加速老化……還能他媽的回溯時間?!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么鬼?!
接下來的比賽,陳星衍徹底夢游。傳球失誤,投籃三不沾,防守漏人……表現得像個剛摸球的菜鳥。隊友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擔憂和不解。
最終,他們毫無懸念地輸掉了比賽。三中的人得意洋洋地吹著口哨走了,留下他們這邊一片低氣壓。
“衍哥,你……沒事吧?”蘇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腰還疼著,但更擔心陳星衍的狀態(tài),“剛才那球……你臉色好難看?!?/p>
王胖子也湊過來:“是啊衍哥,是不是中暑了?還是被那孫子氣著了?”
陳星衍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干澀:“沒……沒事,就是……有點累。曉子,你腰怎么樣?要不要去醫(yī)院?”
“不用,老毛病了,回去貼個膏藥就行?!碧K曉擺擺手,還是盯著他,“你真沒事?感覺你魂兒都丟了?!?/p>
“真沒事……”陳星衍低下頭,不敢看他們的眼睛。他心里亂成一團麻,恐懼、后怕、還有一絲……對那恐怖力量的茫然。
他借口要去廁所,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球場。
沖進空無一人的洗手間,陳星衍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狠狠潑在自己臉上。刺骨的涼意讓他打了個激靈,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眼神驚恐的少年。
“陳星衍……你他媽到底撿了個什么玩意兒回來?”他對著鏡子,聲音沙啞地低語。
操控時間……這力量太可怕了!剛才如果不是那袋子突然“發(fā)威”,他那一拳下去,后果不堪設想!打架斗毆,記過處分都是輕的,搞不好還會被開除!
是袋子救了他?還是……它只是在展示它那令人絕望的力量?
他回想起時間倒流時那種冰冷、失控的感覺,仿佛自己只是一顆被隨意撥弄的棋子。這種力量,根本不是他能掌控的!它就像一把沒有刀柄的利刃,隨時可能反噬自身!
“不行……不能留了……”一個念頭瘋狂地滋生。這玩意兒太邪門了!必須處理掉!扔掉?埋了?還是……找個更邪門的地方扔回去?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書包。隔著布料,那個袋子似乎……更熱了?麻刺感也更明顯了,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皮料下竄動。
就在這時——
嘀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從天花板的縫隙滴落,正好砸在陳星衍的后頸上。
他猛地一縮脖子,抬頭看去。
老舊的天花板,昏暗的燈光,一切如常。
但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間,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洗手間門口,一道影子極快地閃了過去?
速度太快,快得不像人!
陳星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誰?!
他猛地轉身沖出洗手間!
走廊空蕩蕩的,只有慘白的燈光和盡頭窗戶透進來的夜色。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沒有人影。
“幻覺?”陳星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心臟狂跳,手心全是冷汗。是今天刺激太大,出現幻覺了?還是……真的有人在盯著他?
他想起那個舊貨市場的老頭,想起那個袋子詭異的來歷……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淹沒了他。
這袋子……不僅是個怪物,它還可能……引來了別的怪物?!
他不敢再待下去,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了教學樓,朝著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夜風吹在他汗?jié)竦那蛞律?,帶來刺骨的寒意?/p>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丟進恐怖片的倒霉蛋,而情節(jié),才剛剛開始。那個深褐色的袋子,像個詛咒,牢牢地纏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