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勉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氣血,站直身體,試圖重新凝聚起仙君的威嚴(yán),盡管此刻他蒼白如紙,滿身血污,脆弱得不堪一擊。
“玉簪給本君。”他再次命令,聲音依舊冰冷,卻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虛弱和...近乎哀求的急迫,“那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他伸手,指尖仙力流轉(zhuǎn),試圖再次強(qiáng)行奪取。
就在此時——
“仙君!”青鸞驚慌的聲音自殿外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不好了!天樞殿的巡天鏡剛才感應(yīng)到清寒宮有極強(qiáng)的上古仙力波動,幾位長老已帶著天兵朝這邊來了!說是...說是要探查是否與千年前禁忌有關(guān)!”
慕夜宸臉色驟變!
那瞬間,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閃過一抹極深的恐懼——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我!
他猛地看向我手中的玉簪,又看向殿外,眼神急劇變幻,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決絕。
不能再猶豫了!
他不再試圖奪取玉簪,而是猛地抬手,一道極其繁復(fù)強(qiáng)大的金色法印瞬間成型,不由分說地朝我打來!
“閉眼!”他厲喝一聲。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只感覺那法印帶著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籠罩全身,尤其是手中的玉簪。玉簪上的光華被強(qiáng)行壓制下去,所有外溢的氣息瞬間收斂,變得如同凡物。
同時,另一股力量拂過我的面龐,拭去所有淚痕,壓下我所有激動的情緒,讓我看上去平靜甚至麻木。
幾乎是同時,數(shù)道強(qiáng)大的仙威降臨清寒宮!
“仙君!”為首一位白須長老帶著數(shù)名銀甲天兵闖入殿內(nèi),看到滿身血跡、仙力不穩(wěn)的慕夜宸和跪坐在地、面無表情的我,愣了一下,隨即拱手,“聽聞清寒宮有異動,仙君您這是...”
慕夜宸緩緩轉(zhuǎn)過身,擋在我與那群天兵之間,玄色的寬大袖袍不經(jīng)意地遮住了我的身影。他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冰冷威壓,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慍怒和疲憊:“本君方才渡過三重天劫,在此處置劫奴反噬之力,略有波及罷了。何事需要勞動諸位長老興師動眾?”
他語氣平淡,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將那白須長老的氣勢瞬間壓了下去。
那長老目光閃爍,試圖看向我這邊:“老朽感知到的那股力量,似乎并非尋常仙力,倒像是...”
“像是什么?”慕夜宸打斷他,微微挑眉,眼底金光流轉(zhuǎn),危險莫名,“長老是在質(zhì)疑本君,還是在質(zhì)疑天道選中的情劫之力?”
“老朽不敢!”那長老連忙低頭,額角滲出冷汗,“只是巡天鏡顯示...”
“巡天鏡或許該修繕了?!蹦揭瑰防淅涞溃斑€是說,諸位覺得本君這清寒宮,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需要親自搜查一番?”
他話音落下,周身那并未完全收斂的、屬于三重天劫后的恐怖威壓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雖因傷勢而略顯虛浮,卻依舊帶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壓迫感。
幾位長老和天兵頓時臉色發(fā)白,連連躬身:“不敢!仙君息怒!是我等冒失了!既然仙君無恙,我等告退!”
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多留一刻都會被那無形的威壓碾碎。
殿門再次合攏。
確認(rèn)他們徹底離開后,慕夜宸緊繃的脊背瞬間垮塌下去,猛地咳嗽起來,更多的鮮血涌出,染紅了他玄色的衣襟。他靠在玉柱上,呼吸急促而紊亂,臉色透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他方才,是強(qiáng)行調(diào)動了所剩無幾的仙力,震懾住了那些長老。
為了...掩護(hù)我和那支玉簪。
我看著他虛弱不堪的模樣,心臟像是被無數(shù)細(xì)針反復(fù)穿刺,痛得無法呼吸。
我緩緩站起身,握著那支已然收斂光華、卻依舊溫?zé)岬挠耵?,一步步走向他?/p>
他察覺我的靠近,艱難地抬起眼皮,金色的眼瞳里充滿了疲憊、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你...”他試圖說話,卻被咳嗽打斷。
我在他面前停下,看著他蒼白的臉,染血的唇,以及那雙深不見底、藏了太多痛苦的眼睛。
千年的誤解,千年的孤?lián)?,千年的輪回與折磨...
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我卻努力睜大眼睛,不想錯過他此刻的任何一絲表情。
然后,我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未曾預(yù)料的動作——
我伸出手,用衣袖,極其輕柔地,擦去了他唇邊刺目的血跡。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冰封萬年的寒潭,被一顆突如其來的石子砸破,漾開圈圈混亂的漣漪。
所有偽裝的冰冷,所有豎起的尖刺,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只剩下全然的怔忪和...一絲小心翼翼的、幾乎不敢存在的希冀。
我望著他,聲音哽咽,卻清晰地說道:
“慕夜宸,千年了...”
“下一次...別一個人扛了...”
我的指尖隔著衣袖,觸碰到他唇角的濕潤和冰涼。那一點(diǎn)鮮紅,在他蒼白如雪的皮膚上,刺目得驚心。
他整個人僵住了,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那雙總是盛著冰冷風(fēng)暴或深沉算計(jì)的金色眼瞳,此刻清晰地倒映著我的身影,以及我臉上未干的淚痕。那里面翻涌著太過復(fù)雜的情緒——震驚、茫然、無措,還有一絲小心翼翼到近乎脆弱的、不敢置信的微光。
仿佛他早已習(xí)慣了黑暗,以至于一點(diǎn)星火,都足以灼傷他的眼睛。
“下一次...別一個人扛了...”
我的話在冰冷的宮殿里輕輕回蕩,撞在玉壁上,又碎成一片微茫的寂靜。
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破碎的氣音。支撐著身體的手臂微微顫抖,幾乎要支撐不住他的重量。
千年重?fù)?dān),一朝被窺破一角,那苦苦維持的壁壘,終于裂開了蛛絲馬跡。
然而,這短暫的脆弱只持續(xù)了一瞬。
幾乎是立刻,他眼底那絲微光迅速湮滅,被更深的幽暗和一種近乎恐慌的厲色所取代。他猛地偏頭,避開了我的觸碰,仿佛那不是輕柔的擦拭,而是燒紅的烙鐵。
“荒謬!”他聲音嘶啞,帶著重傷后的虛浮,卻強(qiáng)行擠出冰冷的嘲諷,“本君需要你一個劫奴來憐憫?”
他試圖站直,展現(xiàn)他仙界至尊的威嚴(yán),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晃了晃,不得不再次倚靠在冰冷的玉柱上。額角沁出細(xì)密的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與未干的血跡混在一起。
心口那安靜了片刻的血契印記,毫無預(yù)兆地驟然灼燒起來!
這一次的痛楚,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單純的撕扯或針刺,而是一種仿佛靈魂被投入熔爐、被瘋狂煅燒的極致痛苦!
“啊——!”我慘叫一聲,猛地蜷縮下去,手中的玉簪差點(diǎn)脫手。那痛楚來得太快太猛,幾乎瞬間就剝奪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
是他在動情?還是...他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的靠近,懲罰我那句僭越的“下一次”?
我疼得視線模糊,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在扭曲的視野里,我看到慕夜宸的臉色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甚至比我更加難看!
他死死攥住胸口玄色的衣料,指節(jié)繃得死白,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他也在承受反噬!而且,似乎比我更加痛苦!
那不是偽裝。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幾乎要將他碾碎的劇烈痛楚!比天劫留下的傷勢更加兇猛!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金色的眼瞳深處,風(fēng)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絕望的驚怒。
“你...”他死死盯著我,或者說,盯著我心口那灼燒的印記,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剛才...想了什么?!”
想了什么?
我除了劇痛,什么都無法思考!
那灼燒感越來越強(qiáng),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我心口蘇醒,要破體而出!與此同時,我握著玉簪的掌心也開始發(fā)燙,簪身微微震動,與我魂魄深處的守護(hù)咒印再次產(chǎn)生共鳴!
一段被強(qiáng)行封印的、更加殘酷的記憶碎片,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咆哮著沖入我的腦海——
【不是誅仙臺。
是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冰冷的鎖鏈穿透我的琵琶骨,將我吊在半空。下方是翻滾的、吞噬仙元的蝕骨幽潭。
他站在岸邊,玄衣染血,眼底是瘋魔般的赤紅,手中結(jié)著一個逆天而行的古老法印,正瘋狂地將自己的本命仙元注入我瀕臨潰散的魂魄!
“撐住...瀾夕...撐住...”他聲音嘶啞得如同泣血,“我不會讓你死...絕不會...”
周圍是無數(shù)憤怒的咆哮和阻止的聲音:
“仙君!不可!此乃禁術(shù)!逆天改命,必遭天譴!”
“她命數(shù)已盡!您這是要與整個天道為敵嗎?!”
“停下!您的仙元會耗盡的!”
他對所有聲音充耳不聞,只是不顧一切地、近乎偏執(zhí)地將自己的力量灌入我的身體。
直到天空傳來恐怖的天罰雷鳴,一道粗壯的血色雷霆撕裂虛空,狠狠劈在他的后背!
他猛地噴出一大口金紅色的心頭血,全部灑落在我的身上,融入我的魂魄。
那血...蘊(yùn)含著最精純的守護(hù)之力...】
“呃啊——!”我和他,幾乎同時發(fā)出了痛苦的悶哼!
那記憶帶來的沖擊和血契的瘋狂灼燒疊加在一起,幾乎要將我的神魂徹底撕裂!
我再也握不住那玉簪,它自我手中脫落,卻在即將墜地時懸浮而起,簪身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血金色光芒,將整個清寒宮映照得如同沐浴在血海之中!
那光芒的核心,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以血為誓、復(fù)雜古老的共生咒?。∨c他灑在我魂魄上的心頭血同源同宗!
慕夜宸看著那咒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全然的絕望和駭然。
“不...不可能...”他踉蹌著試圖撲過來,想要阻止那咒印的顯現(xiàn),“停下!瀾夕!別再想了!停下——!”
他的恐慌是那么真實(shí),那么劇烈,甚至超越了被長老發(fā)現(xiàn)秘密的時候。
為什么?他怕什么?怕我知道他為我逆天改命?怕我知道他為我承受天譴?怕我知道...這血契之下,連接的不僅僅是痛苦,還有他強(qiáng)行締結(jié)的、不容于世的生命共生?!
就在那血金色咒印徹底顯現(xiàn)的瞬間——
轟隆?。?!
整個九重天劇烈地震動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天劫都要恐怖無數(shù)倍的威壓自九天之上轟然降臨!
清寒宮的穹頂直接被無形的力量撕裂開來,露出外面翻滾沸騰的、紫黑色的雷云!那雷云之中,不再是煌煌天威,而是充滿了毀滅、憤怒和冰冷審判的氣息!
天道震怒!
因?yàn)樗l(fā)現(xiàn)了本應(yīng)早已“魂飛魄散”的存在,不僅仍在輪回,還被人以逆天禁術(shù)強(qiáng)行共生續(xù)命!
第四重天劫,因這真相的揭露,因這逆天血咒的顯現(xiàn),提前降臨!而且威力遠(yuǎn)超以往!
“哈哈...哈哈哈...”慕夜宸看著那毀滅性的雷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蒼涼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絕望。
他不再試圖阻止,也不再偽裝。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因極致痛苦而蜷縮在地的我,金色的眼瞳里,那片冰冷的寒淵終于徹底融化,露出其下千年不變的、深可見骨的——痛楚與眷戀。
“還是...瞞不住了啊...”他輕聲道,像是嘆息,又像是解脫。
一道足以劈裂仙魂的紫黑色天雷,撕裂長空,帶著天道的無盡怒火,朝著清寒宮,朝著我們,狠狠劈落!
慕夜宸眼中猛地閃過一抹決絕。
他用盡最后力氣,猛地?fù)涞轿业纳砩?,將我死死護(hù)在身下!玄色的寬大袖袍如同絕望的羽翼,將我和那懸浮的玉簪一同籠罩。
與此同時,他低頭,冰涼的唇狠狠地、絕望地碾上了我的唇!
不是一個吻。
那是一個決絕的、帶著血腥氣的封??!
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仙力混合著他最后的本命精血,通過這冰冷的接觸,強(qiáng)行灌入我的體內(nèi)!
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加固那逆天的共生血咒,試圖在天道的毀滅雷罰下,保住我最后一縷生機(jī)!
“唔...!”我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痛楚和思緒都在這一刻停滯。
只能感受到他冰冷顫抖的唇瓣,感受到那洶涌而絕望的力量涌入,感受到他護(hù)住我的身體在恐怖天雷降臨的瞬間,劇烈地一震!
“噗——!”溫?zé)岬?、帶著金色光點(diǎn)的血液,大量地從他口中涌出,濺落在我的臉上、頸間。
那雙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卻依舊死死地、貪婪地望著我,仿佛要將我的模樣刻入永恒輪回的盡頭。
他的身體軟倒下來,重量完全壓在我身上,氣息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第四重天劫的雷光在我們周圍瘋狂肆虐,將清寒宮化為一片焦土。
而在毀滅的中心,他用最后一點(diǎn)意識,在我唇邊留下破碎不堪的、幾乎聽不見的呢喃:
“這次...別再...回來了...”
玉簪的光芒,在天雷的轟鳴中,驟然熄滅。
溫?zé)岬?、帶著金色光點(diǎn)的血液,黏膩地糊在我的臉上、頸間,帶著一股驚人的燙意,和他逐漸冰冷下去的身體形成殘忍的對比。
重。
他的身體重重地壓著我,像一座傾塌的山,帶著隕落的絕望重量。
第四重天劫的余威仍在清寒宮的廢墟之上嘶吼咆哮,紫黑色的電蛇在焦土斷壁間流竄,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噼啪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種…天道震怒后殘留的、冰冷無情的毀滅氣息。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記雷罰下寂靜了一瞬。
“慕…夜宸…?”
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破碎得不成調(diào)。手指顫抖著,想要碰一碰他伏在我頸側(cè)的臉龐,卻被那滿手的濕滑燙得縮回。
是血。全是他的血。
“這次…別再…回來了…”
那最后一聲破碎的呢喃,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貫透四肢百骸,將我的魂魄都釘死在原地。
別再…回來?
他耗盡最后力氣,用本命精血加固那逆天共生的血咒,硬生生替我扛下那天道毀滅的一擊,就是為了讓我…別再回來?
千年輪回,每一次我死去活來,重新成為他的劫數(shù),加重他的天劫…原來于他而言,竟是比魂飛魄散更可怕的折磨?
巨大的荒謬和悲慟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我甚至感覺不到心口血契的灼燒,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只覺得冷,一種從魂魄最深處彌漫出來的、徹骨的寒冷。
壓在我身上的身體,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那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此刻軟塌塌地伏著,玄色衣袍破碎不堪,露出其下被天雷灼燒得焦黑的皮肉,深可見骨。
他…會死嗎?
這個念頭像毒蛇,猛地噬咬住我的心臟。
不…不能…
逆天共生…血咒…對了,血咒!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地催動體內(nèi)那微薄得可憐的靈力,試圖去感知、去呼應(yīng)他方才強(qiáng)行灌入我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那混合著他本命精血的共生咒印!
“醒過來…慕夜宸…你醒過來!”我徒勞地推著他沉重的肩膀,聲音嘶啞,眼淚混著他的血,滾燙地落下,“你不是仙界至尊嗎?你不是算計(jì)千年嗎?你怎么能…怎么能就這樣…”
死這個字,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盡的絕望吞噬時——
“咳…咳咳…”
一聲極其微弱、幾乎細(xì)不可聞的咳嗽聲,從他胸腔深處艱難地溢了出來。
我猛地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他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似乎用盡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qiáng)掀開一絲縫隙。那雙總是盛著冰冷風(fēng)暴或深沉算計(jì)的金色眼瞳,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塵的琉璃,渙散而無焦距,吃力地試圖凝聚起一點(diǎn)微光,落在我臉上。
“…吵…”他嘴唇翕動,氣若游絲,幾乎聽不見聲音。
可我還是聽清了。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你沒死…你沒死!”我語無倫次,想要抱緊他,又生怕碰碎了他,只能徒勞地用手去擦他唇邊不斷溢出的鮮血,那血卻越擦越多,“撐住…求你撐住…”
他似乎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卻牽動了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出。
“暫時…死不了…”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從喉嚨里刮出來,“天道…還沒…罰夠…”
他的目光艱難地移動,落在我依舊緊握著的那支玉簪上。簪身光華盡失,甚至出現(xiàn)了幾道細(xì)微的裂痕,方才那天道一擊,幾乎將它徹底摧毀。
他眼底閃過一絲極深的痛色,比身體上的傷痛更甚。
“毀了…”他閉上眼,聲音里帶著一種全然的疲憊和無力,“最后…一線…生機(jī)…”
我心頭猛地一刺。都這種時候了,他想的還是這個?
“為什么…”我哽咽著,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千年、此刻有了答案卻更加痛徹心扉的問題,“為什么要這樣做…逆天改命…值得嗎?”
worth it?為了我這樣一個不斷輪回、不斷帶給他痛苦和劫難的凡人?
他沉默了片刻,久到我以為他又昏死過去。
就在我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卻極輕極輕地開口,聲音飄忽得像一縷即將散去的煙:
“那年…誅仙臺…太冷了…”
“你說…永世…不復(fù)相見…”
“我…怕了…”
短短幾句話,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頭一歪,再次徹底陷入昏迷,氣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可那幾句話,卻像一道道驚雷,狠狠劈在我的神魂之上!
誅仙臺太冷了…
他怕了…
怕我那句“永世不復(fù)相見”的詛咒…
所以,他不惜逆天而行,承受千年反噬,一次次看著我歸來,又一次次看著我死去,只因?yàn)椤ε履菆鰬蜃龅锰妫驼娴脑僖病姴坏搅耍?/p>
巨大的酸楚和難以言喻的心痛瞬間攫住了我,讓我哭不出聲,只能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慌的呼喊。
“仙君!”
“快!清寒宮方向!”
“剛才那天劫…”
是聽到動靜趕來的仙官和天兵!
我心中一緊。慕夜宸此刻的模樣絕不能讓外人看見!逆天共生之秘更不能泄露分毫!
幾乎是本能,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將他從我身上推開些許,掙扎著爬起身。環(huán)顧四周,清寒宮已化為一片廢墟,根本無處藏身。
目光最終落在那面尚未完全倒塌的溯影壁上。對了,暗格!
我咬緊牙關(guān),拖起他沉重?zé)o比的身體,用盡全身力氣,踉蹌著將他拖向那暗格入口。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彼此身上的傷,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好不容易將他塞進(jìn)狹窄的暗格,我也擠了進(jìn)去,艱難地旋動機(jī)關(guān),將玉璧合攏。
最后一絲光線被隔絕,狹小黑暗的空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外面?zhèn)鱽硐晒賯凅@恐的議論聲:
“天啊…清寒宮怎么…”
“是第四重天劫?威力怎會如此恐怖?”
“仙君呢?感知不到仙君的氣息!”
“快搜!務(wù)必找到仙君!”
腳步聲在廢墟間來回穿梭,最近的一次,幾乎就停在暗格之外。
我屏住呼吸,緊緊抱著懷中冰冷得嚇人的身體,心臟狂跳得快要沖出胸腔。
黑暗剝奪了視覺,卻讓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敏銳。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生命的流逝,那氣息微弱得如同蛛絲,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不…不能這樣…
慌亂之下,我下意識地運(yùn)轉(zhuǎn)起體內(nèi)那微弱的力量,試圖渡給他一些,哪怕只是杯水車薪。
然而,當(dāng)我的靈力小心翼翼觸碰到他破碎的經(jīng)脈時,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逆天的共生血咒,正在自行緩慢運(yùn)轉(zhuǎn)!我方才的情緒劇烈波動,我強(qiáng)烈的“不愿他死”的意念,似乎激活了咒印最核心的部分!
一股微弱卻堅(jiān)韌的生機(jī),正通過血咒的紐帶,從我的魂魄深處,絲絲縷縷地反饋向他那邊!
雖然緩慢,雖然微弱,但他的氣息,似乎真的…穩(wěn)定了一點(diǎn)點(diǎn)?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心臟狂跳!
就在我全神貫注于感知血咒變化時,暗格外搜尋的仙官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里有血跡!通往那邊!”
“快追!”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我稍稍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略微放松,劇烈的疲憊和傷痛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幾乎要將我淹沒。
黑暗中,我只能憑借觸覺感知他的存在。手指顫抖地?fù)嵘纤哪橆a,一片冰涼的濕膩。是他的血,還是我的淚,早已分不清。
“慕夜宸…”我低下頭,額頭輕輕抵住他冰冷的額間,如同瀕死之人汲取最后一點(diǎn)溫暖,聲音輕得如同夢囈,“你聽到了嗎…”
“這次…輪到我…不會讓你死…”
暗格之外,廢墟之上,仙官們的搜尋聲漸漸遠(yuǎn)去,最終歸于一片死寂。
只有清寒宮的殘?jiān)珨啾冢涂諝庵猩形瓷⒈M的毀滅氣息,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變故。
而在無人知曉的黑暗深處,一場以魂為契、以命為注的艱難拉鋸,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