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抖得像個風(fēng)中的落葉，背對著柳如煙，僵硬得如同石雕。柳如煙那句嘶啞的“端過來”帶著一種垂死野獸般的執(zhí)拗，嚇得她魂飛魄散。
“是……是！” 小侍女帶著哭腔應(yīng)了一聲，幾乎是閉著眼，哆哆嗦嗦地彎腰端起地上的托盤。粗糙的黑陶碗里，那坨灰黃色的糊糊隨著她的顫抖劇烈地晃動著，散發(fā)出濃烈的焦糊味和劣質(zhì)靈谷的霉味。
她一步一挪，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終于挪到巨大的石桌旁?？炊疾桓铱匆巫由夏莻€臉色慘白、眉心幽藍(lán)的“大人”，飛快地將托盤往冰冷的金屬桌面上一放！
哐當(dāng)！
碗里的糊糊猛地濺出幾滴，落在漆黑的桌面上，留下幾顆刺眼的油星。
“大……大人慢用……” 小侍女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跑！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石廳里如同擂鼓，伴隨著壓抑的抽泣，迅速消失在石門之外。
石門無聲合攏。
死寂重新降臨。
柳如煙的目光死死釘在桌面上那個黑陶碗上。碗口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那渾濁的、散發(fā)著焦糊霉味的氣息，此刻在她被饑餓感徹底支配的感官里，卻如同世間最誘人的珍饈！
餓！
胃袋在瘋狂地抽搐、吶喊！身體里每一個新生的細(xì)胞都在尖叫著對能量的渴求！這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原始沖動，粗暴地撕開了系統(tǒng)強加給她的冰冷麻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焦糊和霉味嗆得她喉嚨發(fā)癢，但這味道卻讓她眼中的渴望更加熾熱！
手！
動起來！
抓住它！
柳如煙用盡全身殘存的意志力，驅(qū)動著那具被系統(tǒng)判定為“低功耗維護(hù)”、沉重如山的軀體。她的右臂，如同生銹的機(jī)械臂，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從冰冷的金屬扶手上抬起。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細(xì)微卻清晰的摩擦聲，仿佛隨時會崩斷。
指尖顫抖著，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朝著近在咫尺的黑陶碗伸去。
近了……
更近了……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粗糙溫?zé)岬奶胀脒吘墸?/p>
一股微弱的熱量順著指尖傳來，卻如同點燃了引信！
“嗬！” 柳如煙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的力氣，五指猛地收攏！
抓住了！
她幾乎是用拖拽的姿勢，將那個沉重的陶碗從托盤里拉到了自己面前。碗底在光滑的金屬桌面上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碗里的糊糊劇烈地晃蕩了一下，更多的灰黃色漿液濺了出來，星星點點落在漆黑的桌面和她蒼白的手背上。油膩、粘稠、帶著焦糊顆粒的觸感。
柳如煙根本顧不上這些！
她的左手也加入了戰(zhàn)斗！同樣僵硬沉重，如同另一只生銹的機(jī)械爪，笨拙地、卻又帶著一種瘋狂的急迫感，朝著碗里抓去！
沒有勺子。
沒有筷子。
只有手！
她左手五指深深插入那團(tuán)溫?zé)岬?、粘稠的糊糊里！黏膩、滾燙的觸感包裹著手指！她甚至能感覺到糊糊里粗糙的、未磨碎的靈谷顆粒！
饑餓感如同海嘯，瞬間淹沒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她猛地低下頭，如同沙漠中瀕死的旅人撲向水源！整張臉幾乎埋進(jìn)了碗口！左手抓起一大把糊糊，不管不顧地、粗暴地塞向自己張開的嘴！
滾燙！
粗糙！
難以言喻的焦苦和霉味瞬間在口腔里炸開！
粘稠的糊糊糊住了牙齒，堵住了喉嚨！
“咳咳咳！” 劇烈的嗆咳爆發(fā)出來！糊糊從她嘴角、鼻孔里噴濺而出！眼淚瞬間被嗆了出來！
但她根本停不下來！
右手也加入了！兩只手如同打樁機(jī)，瘋狂地交替著抓起碗里的糊糊，胡亂地往嘴里塞！塞！塞！
咀嚼？不存在的！只是本能地、瘋狂地吞咽！
滾燙的糊糊灼燒著食道，粗糙的顆粒刮擦著喉嚨！胃袋被強行填塞，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她像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乞丐，又像一個被輸入了“進(jìn)食”指令的機(jī)器，在求生本能的驅(qū)動下，進(jìn)行著最原始、最狼狽的掠奪！
碗里的糊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下降。
灰黃色的漿液糊滿了她的下巴、脖子、衣襟。
她蒼白的臉頰上沾滿了糊糊的殘渣，混合著嗆咳出來的眼淚和鼻涕，狼狽不堪。
眉心的冰藍(lán)棱晶在她瘋狂的進(jìn)食過程中，微弱地、但持續(xù)地閃爍著。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不斷刷過她的意識表層：
【檢測到：低質(zhì)量有機(jī)能量攝入……】
【成分分析：劣質(zhì)靈谷（腐敗率37.8%），雜質(zhì)（焦糊碳化物、土屬性粉塵、未知微生物群落）……】
【能量轉(zhuǎn)化率預(yù)估：4.3%……】
【生理代謝負(fù)擔(dān)：高……毒素過濾系統(tǒng)超載……載體輕微損傷……】
【……但……能量儲備：10.3% -＞ 11.7%……】
能量！補充了！雖然效率低得可憐，雖然帶著傷害，但確確實實補充了！
這冰冷的播報，在柳如煙此刻被饑餓和求生欲填滿的意識里，如同天籟！她吞咽得更加瘋狂！
終于！
碗底見空！
柳如煙喘著粗氣，身體因為劇烈的吞咽和嗆咳還在微微顫抖。她癱在冰冷的椅背上，胸口劇烈起伏?？谇弧⒑韲?、食道里都?xì)埩糁橇钊俗鲊I的焦糊霉味和灼燒感。胃袋被粗糙的食物塞滿，沉甸甸的，帶著一種飽脹的鈍痛。
但那股蝕骨的饑餓感，終于被強行鎮(zhèn)壓了下去。
她抬起沾滿糊糊的雙手，看著上面油膩粘稠的污跡，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后，她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同樣沾滿糊糊的嘴角。
焦苦、霉味、油膩……復(fù)雜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
她猛地頓住。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沖垮了剛才被饑餓占據(jù)的意識高地。
她是誰？
柳如煙？那個用PPT和Excel在修真界掙扎的社畜？
還是眉心嵌著冰冷芯片、被系統(tǒng)驅(qū)動著執(zhí)行指令的工具人？
或者……只是一個為了活下去、可以像野獸一樣用手抓著餿飯吃、舔舐嘴角污垢的……可憐蟲？
白骨前輩的遺產(chǎn)化作了灰燼。
鼠標(biāo)精徹底湮滅。
她這具被改造的身體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非人的戰(zhàn)斗。
現(xiàn)在……她坐在這象征權(quán)力和職責(zé)的冰冷椅子上，渾身沾滿餿飯的污穢，像個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野狗。
一滴滾燙的液體，混合著嘴角的糊糊殘渣，沿著下巴滑落。
不是嗆咳的生理淚水。
是屈辱？是絕望？還是劫后余生那點微不足道的、可悲的慶幸？
她緩緩低下頭，看向桌面上那個空空如也、邊緣還沾著糊糊殘渣的黑陶碗。碗底粗糙的釉面映出她此刻模糊的倒影——一張糊滿污穢、眉心幽藍(lán)、眼神空洞的臉。
就在這時——
嗡！
眉心那枚冰藍(lán)棱晶猛地一跳！一股冰冷的指令流瞬間貫穿她剛剛補充了少許能量的軀體！
【檢測到：載體基礎(chǔ)清潔需求?！?/p>
【環(huán)境：萬象樞工作區(qū)（核心）?！?/p>
【污穢等級：高（有機(jī)污漬、能量殘留污漬）?！?/p>
【執(zhí)行：基礎(chǔ)清潔協(xié)議（最低能耗）。】
柳如煙的身體再次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她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僵硬地抬起，伸向桌上那個空碗。指尖觸碰到粗糙的陶壁。
【識別：低價值容器。】
【處置建議：廢棄。】
手臂猛地一甩！
哐當(dāng)！
空碗被粗暴地掃落桌面，砸在冰冷的黑玉地面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和殘留的糊糊濺得到處都是！
緊接著，她的左手抬起，目標(biāo)——她自己糊滿污漬的前襟！
五指僵硬地抓住沾滿糊糊的衣料，開始用一種毫無技巧、純粹是摩擦的方式，在自己身上粗暴地擦拭起來！動作生硬，如同生銹的機(jī)器在清理沾染油污的零件！
粗糙的侍從服布料摩擦著新生的、帶著冰裂紋般痕跡的皮膚，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糊糊被蹭開，涂抹的面積反而更大了！污跡在衣襟上暈染開一片更大的灰黃色！
【清潔效率：低。污漬擴(kuò)散?！?/p>
【警告：載體表皮輕微磨損?！?/p>
【協(xié)議修正：提升清潔力度?！?/p>
擦拭的動作更加粗暴！力度更大！
柳如煙被迫扭動著身體，像個被操控的木偶，任由那冰冷的力量用最原始、最低效的方式“清理”著自己身上的污穢。屈辱感如同毒藤，瘋狂纏繞著她的意識！她想尖叫，想反抗，但身體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連一絲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就在這荒誕而屈辱的“清潔”進(jìn)行到一半時——
嗡！
眉心棱晶再次異動！
這一次，不是清潔指令！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奇異吸引力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她意識核心（冰藍(lán)棱晶）深處漾開！
這波動并非來自系統(tǒng)！
而是……來自桌面上，那個之前被她不小心掃落、與白骨筆記碎片混在一起的東西——那塊灰撲撲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石頭”碎片！
在柳如煙瘋狂進(jìn)食、系統(tǒng)強行“清潔”的混亂中，這塊之前徹底沉寂、如同普通頑石的碎片，此刻竟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紫色！也不是最后湮滅時的白色！
而是一種……極其黯淡、近乎于無的……混沌色光暈？
伴隨著這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光暈閃爍，一股極其細(xì)微、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斷線的意念碎片，極其艱難地穿透了系統(tǒng)的冰冷屏障，如同垂死者的囈語，刮擦在柳如煙的意識上：
【……痛……好痛……】
【……核心……碎了……邏輯……亂了……】
【……用戶……柳如煙……】
【……餓……我也……餓……】
餓？
這破碎的電子殘骸……也會餓？
柳如煙被系統(tǒng)粗暴擦拭的動作猛地一滯！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死死釘在桌角那片不起眼的灰撲撲碎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