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驚蟄
九月的陽光帶著夏末的余威，透過云縣一中高二（三）班教室的玻璃窗，在彌漫著粉筆灰和舊書頁味道的空氣里，投下明亮的光斑。
林曉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筆。新發(fā)的化學課本攤在桌上，墨綠色的封面透著生澀的氣息。周圍的同學還在為新學期和陌生的課程小聲交談，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躁動又懶散的混合情緒。
上課鈴尖銳地響起，打斷了教室里的嗡嗡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清脆，平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節(jié)奏感，敲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也敲在了驟然安靜下來的教室里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走上講臺。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過去。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女老師。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口一絲不茍地挽到小臂中間，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下身是黑色的及膝裙，線條利落。她的長發(fā)在腦后束成一個低馬尾，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cè)，襯得皮膚愈發(fā)白皙。
她看起來甚至有些過于年輕和清瘦，但眉眼間卻有一種沉靜的、與年齡不符的專注和淡然，仿佛周遭的喧囂都無法侵入她周身那片無形的領域。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這學期的化學老師，我叫袁凌云?！?/p>
她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像溪水流過卵石，帶著一點輕微的冷冽，瞬間壓下了教室里最后一點躁動。
她拿起粉筆，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板書漂亮有力，帶著一種干凈利落的風骨。
“凌云……”底下有男生小聲嘀咕，“名字還挺颯……”
林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指很長，握著粉筆的姿態(tài)穩(wěn)定而優(yōu)雅。只是在書寫時，他敏銳地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清的粉色舊疤，像是一道被時間模糊了的印記。
袁凌云開始講課，內(nèi)容是化學入門的基礎概念。她的講解條理清晰，語速平穩(wěn)，沒有多余的花哨，卻能將枯燥的理論講得引人入勝。她偶爾會提問，目光掃過臺下，與學生對視時，眼神專注而認真，讓人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
林曉安靜地聽著。他的化學底子很好，這些內(nèi)容對他而言并無難度。但他的注意力，卻無法完全集中在課程內(nèi)容本身。
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講臺上那個身影上。
她偶爾會因為思考而微微蹙眉，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講到關鍵處，她的眼睛會微微亮起來，像盛著光；轉(zhuǎn)身板書時，馬尾辮劃出的弧度和那截白皙的脖頸……
一種莫名的心緒，像初春的藤蔓，悄無聲息地在他心底探出了細微的觸須。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模糊，陌生，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下課鈴響，袁凌云布置完預習作業(yè)，干脆利落地宣布下課。她拿起教案，對學生們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背影清瘦而挺直。
教室里重新喧鬧起來。
“新來的化學老師挺漂亮啊！”
“就是感覺有點冷……”
“課講得不錯，聽起來不費勁?！?/p>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林曉沒有參與討論。他慢條斯理地合上化學課本，指尖在墨綠色的封面上輕輕敲了敲，目光望向窗外。
陽光正好，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fā)亮。
方才課堂上那一縷若有若無的、來自她身上的極淡的冷香，似乎還隱約縈繞在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