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門栓被拉開的聲音。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李淑芬那張蠟黃憔悴的臉。
她頭發(fā)亂糟糟地像雞窩,眼下一片濃重的烏青,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走路都打著飄。
“明、明遠?玉蓮?你們、你們咋回來了?”
李淑芬渾濁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慌淹沒,下意識地想把門縫再關小點。
“娘!快開門!我們趕了一夜的路!”
林明遠沒注意到李淑芬的異樣,一把推開門,帶著楚玉蓮和林濤擠了進去。
剛踏進院子,一股難以形容的腥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院子里一片狼藉,比遭了土匪還慘。
水缸是空的,倒扣在地上。廚房的門大敞著,里面吃的全沒了蹤影。鍋臺上的鍋也沒了,就剩個黑洞洞的大窟窿。
楚玉蓮精致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怎么跟她夢到的不一樣?
這幾天她一直做同一個夢,夢到她是一本書的女主角,今天她一回家,婆婆就塞給她一百五十塊錢。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一開抽屜指頭扎出一點血正好滴到夏溪給她的手鐲上,頓時她就到了一個神秘的地方,能儲存東西能種菜……
和林明遠鉆小樹林時,又發(fā)現(xiàn)了地下河,河里的魚那個大啊,怎么撈都撈不完,她在黑市賣魚賺了好多錢……
再后來無意中又認識了一個大佬,助力她買地買房買車走向人生巔峰……
終于在多年后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把林明遠拿下了,夢到這里時她覺得渾身都通透了,林明遠初次的笨拙和多次的老練,讓她欲罷不能!
弟弟就是好??!八塊腹肌,細皮嫩肉,
有勁有招盡往她身上使,比他那個無趣的大哥厲害多了……
夏溪在老家照顧她公婆,她是個有良心的人,有錢了就把公婆接到城里雇了保姆照顧,至于夏溪她大發(fā)善心給找了個好婆家。
誰知道夏溪根本不領情,還不知好歹的糾纏明遠,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又要嫁給林小龍……
“娘,這、這是咋回事?遭賊了?夏溪呢?她不是回家了嗎?怎么弄成這樣?”林明遠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院子,最后落在主屋那扇緊閉的門上,
不提夏溪還好,一提這個名字,李淑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嗷”一嗓子就嚎了出來,眼淚鼻涕瞬間糊了一臉:
“別提那個喪門星!那個挨千刀的小賤貨!肯定是她、她把咱家給抄了?。鑶鑶琛?/p>
“抄家?”林明遠心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娘!你說清楚!夏溪她干什么了?”
“肯定是她!昨晚她回來我就看她不對勁!肯定趁我和你爹睡著了,把、把咱家的錢!全拿走了!一個子兒都沒剩啊!”
李淑芬捶胸頓足,哭得撕心裂肺,
“還有玉蓮你屋里的東西!你的新衣裳!點心!白面!肉!連鹽罐子都沒放過??!全給卷跑了!嗚嗚……我的錢啊……我的棺材本啊……”
“什么?”
林明遠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是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夏溪,能干出來的事?
楚玉蓮此時才從愣神中醒過來,幾步?jīng)_到自己的廂房門口,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的房間,像是被龍卷風掃過。
衣柜大敞,那件她只在冬天最冷時,才舍得拿出來披一披的雪白狐貍毛披風不見了!
梳妝臺的抽屜被拉開,里面她偷偷攢下的三十多塊錢和糧票不翼而飛!
這錢她還不敢明說,畢竟一直沒分家要是讓人知道她藏錢,還不把她脊梁骨戳斷了!只能吃啞巴虧!
連她藏在抽屜里的漂亮頭飾和那個玉鐲子也沒了蹤影!
她心里那個后悔啊,早知道上次隨軍的時候,她就都帶走了!
最讓她心碎的是,床鋪被扯得亂七八糟,床腿斷了一根,梳妝臺的鏡子碎了,椅子也散了架……
整個屋子,一片狼藉,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
“我的錢、我的房間、我的披風……”楚玉蓮身子晃了晃,扶住門框才沒倒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聲音哽咽凄楚,“明遠,那是、那是夏溪妹妹給我的啊。她怎么能、怎么能這樣……”
林明遠看著楚玉蓮梨花帶雨、搖搖欲墜的模樣,攥緊拳頭,骨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不可能!不可能!
這么多年了,他說東夏溪不敢說西,即使昨天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也不應該轉(zhuǎn)變的這么快!而且,這么多東西呢,憑她一個人怎么可能都拿走!
他猛地轉(zhuǎn)向哭嚎的李淑芬,
“她人呢?哪去了?我爹今天怎么睡的這么沉?”
“你爹、你爹……”
李淑芬哭聲一頓,眼神躲閃,臉上閃過一絲極其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道,
“昨晚、昨晚睡的太晚……”
她可不敢說老頭子是被她強行“伺候”到脫力,現(xiàn)在還癱在炕上昏睡不醒。
林明遠沒心思細究,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找到夏溪,必須立刻、馬上找到她!
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穩(wěn)住,實在不行就和她在村里吃個飯辦個訂婚。
徹底坐實關系,堵住悠悠之口,讓她繼續(xù)死心塌地地伺候他爹娘!
不要去部隊鬧事,至于楚玉蓮……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身邊柔弱無助的女人,暗暗發(fā)誓,等穩(wěn)住夏溪,一定加倍補償她!
林明遠氣勢洶洶地沖出破敗的林家院子,直奔村里上工的地方。
他們剛走,炕上昏睡的林壯被外面的動靜吵得皺了皺眉,嘴里無意識地嘟囔了句“要了我的老命了……”
一說完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大隊的玉米地里,男人們揮舞著鋤頭,女人們則彎著腰間苗,不時傳來低聲的交談和說笑聲。
夏溪干得格外賣力。
她繼承了原主的好體力和常年勞作練就的筋骨,干的還是男人的活,鋤頭在她手里翻飛,又快又穩(wěn)。
旁邊一起間苗的方嬸子,一邊麻利地拔著苗,一邊伸長了脖子往村口方向張望,嘴里還不停地小聲嘀咕:
“咋還沒動靜?林明遠那癟犢子該不會慫了吧?還是那楚玉蓮又出啥幺蛾子絆住腳了?”
夏溪手下不停,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急啥?他們越晚找到我,心里那火就憋得越旺,等會兒燒起來才好看?!?/p>
正說著,遠處田埂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