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究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深海漩渦。
喻星＜i＞辭＜/i＞，或者說，喻星言，她的那番話，像一劑最猛烈的毒藥，瞬間麻痹了他所有的神經(jīng)，又點燃了他骨子里最深的瘋狂。
共犯。
這個詞，比任何情話都更能讓他感到興奮。
他沒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將她緊緊地、用力地?fù)磉M懷里。
她的身體很瘦，隔著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嶙峋的骨骼。這個懷抱，不像擁抱情人，更像是在擁抱一堆破碎的、美麗的、致命的瓷器。
“好。”
他聽見自己說。
只有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的宣判。從這一刻起，他將自己，和這個女人的黑暗，徹底捆綁在了一起。
喻星言的身體，在他懷里，從僵硬，到一絲絲地軟化。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那股讓她安心的氣息。
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個人，行走在復(fù)仇的刀鋒上。她偽裝，她算計，她將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但秦究的出現(xiàn)，像一個意外，一個變數(shù)，一個……她無法掌控的、致命的誘惑。
他看穿了她的偽裝，卻又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恐懼或鄙夷。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們是同類。
“現(xiàn)在，”秦究松開她，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告訴我，一切?！?/p>
喻星言拉著他，坐到了畫室的地板上。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在那些記錄著地獄景象的油畫包圍下，她開始講述那個被大火掩埋的故事。
“我和喻星＜i＞辭＜/i＞，是同卵雙胞胎。但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就截然不同?！?/p>
“她健康、漂亮、聰明，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我，出生時就帶著那道疤，醫(yī)生說，可能會影響智力。在他們眼里，我是一個……殘次品?！?/p>
“為了不影響喻星＜i＞辭＜/i＞‘完美’的人生，我被送到了清源鎮(zhèn)的祖宅，由一個遠(yuǎn)房親戚撫養(yǎng)。對外，喻家只有一個女兒，就是喻星＜i＞辭＜/i＞。”
“我像一個幽靈一樣，活在她的影子里。我穿著她穿過的舊衣服，看著她的照片，聽著撫養(yǎng)我的那個老女人，一遍遍地跟我說，我欠了她，我這條命，都是為了她而存在的。”
喻星言的語氣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秦究能感覺到，她握著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陸景行，是我們的鄰居。他比我們大幾歲，是鎮(zhèn)上唯一一個，愿意和我說話的人。他會偷偷給我?guī)?，會教我讀書寫字。他是……我童年唯一的光?！?/p>
“每年夏天，喻星＜i＞辭＜/i＞會被父母送來清源鎮(zhèn)住一段時間。那是我最快樂，也是最痛苦的時候。”
“我嫉妒她。嫉妒她擁有的一切，嫉妒她可以得到父母的擁抱，嫉妒她可以和陸景行坦然地站在一起?！?/p>
“而我，只能躲在暗處，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p>
“直到，那件事發(fā)生?！?/p>
喻星言的聲音，開始變得嘶啞。
“我十二歲那年，鎮(zhèn)上來了一群人。他們是喻家生意上的對頭，為了報復(fù)，他們綁架了‘喻家千金’?！?/p>
“他們把我當(dāng)成了喻星＜i＞辭＜/i＞?！?/p>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秦究反手握緊她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下去。
“他們把我關(guān)在一個廢棄的倉庫里。整整一個月?！?/p>
“他們……對我做了很多可怕的事?！?/p>
她沒有具體描述，但秦究從那些畫里，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人間地獄。
“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但一個月后，他們發(fā)現(xiàn)綁錯了人。真正的喻星＜i＞辭＜/i＞，一直安全地待在家里?！?/p>
“他們把我，像扔垃圾一樣，扔回了祖宅門口?！?/p>
“我以為噩夢結(jié)束了。但我沒想到，更可怕的，還在后面?！?/p>
“喻家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害怕這個丑聞會影響到喻星＜i＞辭＜/i＞和家族的名譽。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報警，不是為我討回公道。”
“而是……封口?！?/p>
“他們給了撫養(yǎng)我的那個老女人一大筆錢，讓她永遠(yuǎn)閉嘴。他們把我，鎖在了祖宅的閣樓里，不讓我見任何人?！?/p>
“他們說，我這個‘污點’，絕對不能暴露在陽光下。”
秦究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無法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在經(jīng)歷了那樣的地獄后，還要承受來自親人的、更殘忍的二次傷害。
“我在閣樓里，被關(guān)了三年?！?/p>
“那三年，我每天都在畫畫。把我的經(jīng)歷，我的恨，全都畫下來?！?/p>
“直到十五歲那年，我找到了一個機會，逃了出去?！?/p>
“我去找了喻星＜i＞辭＜/i＞。她當(dāng)時正在準(zhǔn)備去麻省理工的申請。我跪在她面前，求她幫我，求她跟父母說，讓我離開那里?！?/p>
“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喻星言抬起頭，看著秦究，眼中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悲哀。
“她說：‘星言，這是你的命。你生來，就是為了替我承受這些黑暗的。你就安分地待在鎮(zhèn)上，不要出來給我添麻煩。’”
“她還說：‘陸景行哥哥很快就要出國了，他不會再回那個小地方了。你不用再癡心妄想了?！?/p>
那一刻，喻星言心中最后一點光，也熄滅了。
“那天晚上，清源鎮(zhèn)下了一場很大的雷雨?！?/p>
“雷電，引燃了祖宅旁邊堆放的干草。火，很快就燒了起來?！?/p>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回憶。
“我沒有逃。我就站在火里。我看著那些禁錮我的墻壁，一根根地倒塌。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是陸景行。他那天正好回來看我。是他，把我從火里拖了出來?！?/p>
“那場大火，燒死了撫養(yǎng)我的老女人。也燒掉了，那個叫‘喻星言’的女孩，所有的過去。”
“從火場里出來的，不再是喻星言。”
“而是……喻星＜i＞辭＜/i＞?！?/p>
秦究終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聯(lián)了起來。
那份完美的履歷，屬于真正的喻星＜i＞辭＜/i＞。眼前這個女人，頂替了她的身份，活成了她的樣子。
“真正的喻星＜i＞辭＜/i＞呢？”他艱難地問。
“死了?！庇餍茄缘幕卮穑p描淡寫，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那場大火后，我去找了她。我把她，關(guān)在了那個她曾經(jīng)關(guān)我的閣樓里。”
“我讓她，也嘗了嘗，那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滋味。”
“后來……閣樓也著火了?！?/p>
“一場意外?！?/p>
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但秦究知道，那絕不是意外。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這個從地獄歸來的復(fù)仇者。她用十年的時間，布了一個天大的局。她不僅要取代她姐姐的人生，她還要……毀掉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喻家呢？”
“我回國后，以‘喻星辭’的身份，接觸了他們。他們對我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天才女兒，深信不疑?；蛟S是心虛吧，他們給了我一大筆錢，作為補償?！?/p>
“我用那筆錢，開了這家咨詢室。”
“也用那筆錢，一步步地，挖出了他們公司所有的黑料。”
“秦究，”她看著他，眼神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很快，很快我就可以把他們，連同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我的人，一起送進地獄了?！?/p>
“而你，”她撫上他的臉，“就是我這個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p>
“你的權(quán)力，你的手段，可以幫我，完成最后一步。”
“現(xiàn)在，你知道了全部的真相?！?/p>
“你還敢……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