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舟沒有推開我。
他就那么僵硬地坐著，任由我抱著他，像一尊失去了所有反應(yīng)的石像。
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克制到極點的、微微發(fā)顫的身體。
我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有時候，一個擁抱，勝過千言萬語。
從那天起，我不再試圖用任何“技巧”去接近他。
我只是，把我的存在，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種習(xí)慣。
他開會時，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書或者畫畫，不打擾，也不離開。
他吃飯時，我不再勸他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他不愛吃的香菜夾走，把他愛吃的蝦剝好，放在他碗里。
他深夜被噩夢驚醒時，我不會再問他怎么了，只會遞給他一杯溫水，然后打開一盞小小的床頭燈，告訴他：“別怕，天就快亮了?！?/p>
他依舊很少說話，可他不再趕我走。
他默認(rèn)了我的存在，就像一棵習(xí)慣了藤蔓纏繞的樹。
這天，天氣預(yù)報說，晚上有雷暴。
下午的時候，天就陰沉了下來，烏云壓城，風(fēng)雨欲來。
我讓廚房準(zhǔn)備了一些沈聿舟小時候愛吃的、做法簡單的家常菜——這些都是我旁敲側(cè)擊地從福伯那里套來的信息。
我還把別墅里所有厚重的窗簾都拉上了，將音響里的輕音樂，調(diào)大了幾個分貝。
我在盡我所能，為他營造一個安全、溫暖的環(huán)境，來對抗即將到來的、他生命中最恐懼的時刻。
入夜，第一聲驚雷，在天際炸響。
我看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文件的沈聿舟，身體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他放下了文件，起身，似乎想把自己關(guān)進那個最安全的書房。
“沈聿舟，”我叫住他。
他回過頭，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白得有些透明。
我朝他伸出手，臉上帶著最輕松自然的微笑。
“陪我看一部電影吧?！蔽艺f，“是周星馳的喜劇，很老了，但很好笑?！?/p>
他看著我伸出的手，沒有動，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掙扎和警惕。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他的臉映得慘白。
“我怕打雷?！蔽野亚笾慕巧?，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上，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軟弱，“你陪陪我，好不好？”
這個理由，似乎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他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邁開腳步，朝我走了過來。
他沒有牽我的手，只是在我身邊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抱枕的距離。
我裝作沒在意，按下了播放鍵。
電影開始了，是那部經(jīng)典的《大話西游》。
外面，風(fēng)雨大作，雷聲轟鳴。
里面，至尊寶嬉笑怒罵，紫霞仙子巧笑倩兮。
我假裝看得很投入，笑得前仰后合，但我的全部注意力，其實都在身邊這個男人身上。
他的身體，在每一聲雷響時，都會不自覺地緊繃。
他努力地想用平日的冷漠來偽裝，可他那緊緊握著拳、指節(jié)泛白的手，還是出賣了他。
看到紫霞仙子說出那句“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時，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體，又一次僵住了。
“沈聿舟，”我看著屏幕，輕聲說，“你說，是不是每個蓋世英雄，在成為英雄之前，都只是個膽小鬼？”
他沒有回答。
窗外，一道巨大的閃電，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轟然炸響！
別墅的燈，閃了兩下，熄滅了。
世界，瞬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電視屏幕，還在發(fā)出微弱的光。
我清晰地聽到，身邊傳來了急促而又壓抑的……喘息聲。
他的PTSD，發(fā)作了。
在黑暗中，我沒有絲毫猶豫，扔掉那個作為隔閡的抱枕，湊過去，用盡我全部的力氣，緊緊地、緊緊地，從他身后抱住了他。
我將臉貼在他冰冷而又僵硬的后背上，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別怕?！蔽以谒叄槐橛忠槐榈刂貜?fù)著，像是在念一個最虔le誠的咒語。
“沈聿舟，別怕?！?/p>
“打雷而已，我在呢。”
“你看，我抱著你呢?！?/p>
“這一次，換我來當(dāng)你的蓋世英雄?！?/p>
我能感覺到，他那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體，在我溫暖的懷抱和持續(xù)的低語中，一點點地，一點點地，開始平復(fù)了下來。
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在他最深沉的恐懼里。
他終于，對我，卸下了最后一道心防。
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