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開廚房后,我仍躲在門后許久,無法動彈。
“很快你就會加入我們了?!?/p>
那句話在我腦海中回蕩,每個音節(jié)都帶著不祥的預兆。
什么樣的“我們”?是指家族?還是指...死者?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謶纸鉀Q不了問題,我需要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等母親出門買菜后,我立即溜進廚房,目標明確——那個楠木筷筒。
我仔細檢查筒底,尋找母親早上打開的隱藏夾層。經(jīng)過幾分鐘的摸索,我終于找到了機關——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凸起。輕輕一按,筒底彈開了。
夾層里放著那根特殊的筷子。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它。這根筷子比其他的更重,材質(zhì)似乎是某種深色木材,上面雕刻著復雜的花紋。仔細看,那些花紋其實是極細小的文字,組成某種循環(huán)的圖案。
筷子的另一端有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符號:一個圓圈內(nèi)包含著兩個相交的三角形。
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包括特寫和全景,然后將筷子放回原處,確保一切恢復原樣。
接下來,我決定搜查母親的房間。這讓我感到愧疚,但恐懼壓倒了一切。
母親的房間整潔得幾乎不像有人居住。床鋪整齊,梳妝臺上只有最基本的護膚品,衣柜里的衣服按顏色和季節(jié)排列。
我仔細地搜查每個抽屜,最后在床頭柜最底層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上鎖的小盒子。
鎖是老式的,不難打開。我用一個發(fā)卡試探了幾次,終于聽到了輕微的咔嗒聲。
盒子里是一些舊照片和文件。最上面是父母結婚時的照片,兩人笑得很幸福。下面是一些房產(chǎn)文件和保險單。
在盒子最底層,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上沒有任何標題,只有那個熟悉的符號:圓圈內(nèi)的兩個相交三角形。
我翻開小冊子,里面是手寫的文字,字跡工整而古老。開頭幾頁記錄了一些名字和日期,像是一份簡略的族譜。
但越往后翻,內(nèi)容越奇怪。開始出現(xiàn)一些奇怪的符號和圖案,以及關于“通道”、“招待”和“紐帶”的記載。
最后一頁幾乎讓我停止呼吸。
那是一幅精細繪制的圖畫:七個人圍坐在餐桌旁,但其中一些人的形象模糊不清,仿佛半透明。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雙筷子,除了主位的人——他只拿著一根筷子。
圖畫下方有一行小字:
“當?shù)谑母鶜w位,門戶將徹底開啟?!?/p>
我迅速用手機拍下每一頁內(nèi)容,然后將一切恢復原狀,小心地放回盒子并重新鎖好。
回到自己房間,我開始研究手機里的照片。
首先我放大拍攝的筷子花紋,發(fā)現(xiàn)那些微小文字似乎是一種古老的方言。經(jīng)過多次嘗試,我終于辨認出幾個詞:“通道”、“紐帶”、“回歸”。
然后我研究那本小冊子里的族譜。上面記錄了我們家族七代人的名字,從清朝末年開始。每個名字旁邊都標注了生卒年月,以及一個奇怪的符號。
我注意到一個規(guī)律:每一代人中,都有一個名字被特別標注,旁邊畫著那個圓圈內(nèi)雙三角形的符號。
在我母親這一代,被特別標注的名字是她的——李秀蘭。
而上一個被標注的名字,是她的曾祖母:陳梅。
陳梅的死亡日期旁邊,有一個額外的注釋:“成功過渡為紐帶”。
“紐帶”?什么意思?
更讓我不安的是,在族譜的最新一頁,有兩個名字被添加在旁邊:我的名字“林雅”,以及另一個陌生的名字“林瑾”,旁邊標注著“候選”。
候選?什么的候選?
我繼續(xù)研究那幅畫著七人用餐的圖畫。仔細觀察后,我發(fā)現(xiàn)那些模糊透明的人形旁邊都有一個小標注。
主位那個只拿一根筷子的人旁邊寫著:“門戶守護者”。
另外兩個透明人形旁邊寫著:“回歸者”。
而四個看起來實體的人旁邊寫著:“紐帶”。
圖畫下方還有幾行極小的文字,我放大后才勉強看清:
“當七紐帶齊聚,守護者將完全回歸。 當?shù)谑母鶜w位,門戶將徹底開啟。 新舊紐帶更替之時,血祭必不可少?!?/p>
血祭?
我感到一陣惡心和恐懼。
這一切遠遠超出了簡單的祖先崇拜。這像是一種復雜的儀式系統(tǒng),涉及代際傳承和超自然力量。
而我和那個叫“林瑾”的人,被標注為“候選”。
候選紐帶?這意味著什么?
那天下午,我嘗試旁敲側擊地向母親打聽家族歷史。
“媽,我們家族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傳統(tǒng)啊?或者聽說過一個叫陳梅的祖先?”
母親的表情立即變得警惕:“為什么問這個?”
“就是突然對家族歷史感興趣了?!蔽冶M量表現(xiàn)得隨意,“爸爸以前老說我們家歷史悠久,但從來沒詳細說過?!?/p>
母親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普通人家。那個名字你可能是在什么地方偶然看到的吧?!?/p>
她的否認太過迅速,反而證實了我的發(fā)現(xiàn)。
晚飯后,我借口散步,去了附近的圖書館,想查詢一些本地歷史資料。
在圖書館的地方志部門,我找到了一些老檔案和家族記錄。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努力,我終于找到了一條線索。
在一本民國時期的地方志中,提到了我們家族的一則簡短記載:“林氏一族,世居此地,有通靈之能,常為陰陽之媒介?!?/p>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旁邊我發(fā)現(xiàn)了一張老舊照片,是一個家族的合影。照片標注為“1925年林氏全家?!?。
照片中有七個人,正中坐著一位神情嚴肅的老婦人,照片下方標注著她的名字:陳梅。
我仔細觀察那張照片,突然感到脊背發(fā)涼。
照片中的陳梅,手中拿著一根筷子。
而她身旁站著的年輕男女,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雙筷子。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第七代紐帶齊聚,守護者回歸在即?!?/p>
1925年。正好是陳梅去世的那年。
我立即查了對陳梅的記載,發(fā)現(xiàn)她于1925年農(nóng)歷七月十五日中元節(jié)當天去世,死因記載為“儀式意外”。
中元節(jié)?鬼節(jié)?
這一切太過巧合,令人不安。
我匆忙回家,心中充滿了新的疑問和恐懼。
當晚,我假裝早早睡下,但實際上保持清醒,等待凌晨的儀式。
凌晨兩點,聲音準時響起。
但我注意到今晚有些不同。除了往常的數(shù)筷子聲,還有另一種聲音——像是低沉的吟誦,時高時低,帶著一種詭異的旋律。
我悄悄走到廚房門口,發(fā)現(xiàn)母親不僅準備了筷子和蠟燭,還在餐桌上用某種紅色粉末畫著復雜的圖案。
那些圖案與小冊子中的符號一模一樣。
母親站在餐桌前,手中拿著那根特殊的筷子,正在吟誦著什么。
然后她做了一件讓我難以置信的事。
她用那根筷子的尖端輕輕劃破自己的指尖,擠出一滴血,滴入主位的酒杯中。
血液在杯中擴散,但并沒有染紅液體,而是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螺旋狀,然后...消失了。
仿佛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喝掉了。
母親點頭,仿佛滿意了。
然后她開始正常地數(shù)筷子:“……七雙,十四根……還差一根……”
但今晚,當她數(shù)完后,她轉向主位,微微鞠躬:
“守護者大人,紐帶已準備就緒,只待最后一位歸位?!?/p>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震動,一種低頻的嗡鳴聲讓我牙齒發(fā)酸。
主位上的那根筷子緩緩立起,然后傾斜,仿佛在點頭回應。
母親露出微笑:“是的,時機即將成熟。新月之夜,一切將圓滿。”
新月之夜?我回想起來,三天后就是農(nóng)歷初一,新月之日。
母親繼續(xù)與其他“客人”交流,但我注意到她特別頻繁地與兩個透明位置交談。根據(jù)之前的發(fā)現(xiàn),這兩個可能就是“回歸者”。
什么是回歸者?回歸到哪里?人間嗎?
儀式結束后,母親沒有立即收拾,而是站在原地,閉目冥想。
然后,她突然睜開眼睛,直接看向我躲藏的位置。
“小雅,我知道你在那里?!彼穆曇羝届o卻令人恐懼,“既然你如此好奇,何不加入我們?”
我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也無法回應。
母親微微一笑:“不用擔心,很快你就會明白了。這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榮耀。”
她向我走來,腳步無聲。
我后退著想逃跑,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母親停在門口,并沒有跨出來,只是凝視著我。
她的眼睛又開始變化,眼白逐漸被黑色吞噬。
“三代等待,終于此刻?!狈侨说穆曇魪乃谥邪l(fā)出,“第十四根筷子即將歸位,門戶將開,守護者將完全回歸?!?/p>
她伸出手,手中握著那根特殊的筷子。
“新月之夜,你將完成蛻變?!?/p>
筷子尖端突然發(fā)出微弱的紅光,指向我的心口。
我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從體內(nèi)抽離。
然后我失去了意識。
當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仿佛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但當我低頭看時,發(fā)現(xiàn)睡衣心口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紅色印記。
形狀正是一個圓圈內(nèi)兩個相交的三角形。
而枕邊,放著一根筷子。
那根特殊的筷子。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筷子隨之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個紅色印記在我的胸口隱隱作痛,不是皮膚表面的疼痛,而是更深層的、某種穿透性的不適。
撿起那根筷子,我注意到它的溫度異?!涞脦缀醮掏词种?,仿佛剛從冰窖中取出。
母親已經(jīng)起床,廚房傳來準備早餐的日常聲響。一切都顯得正常得可怕。
我迅速換好衣服,將筷子藏在抽屜最深處,然后故作鎮(zhèn)定地走出房間。
“早上好,小雅?!蹦赣H微笑著招呼,仿佛昨夜什么也沒發(fā)生,“睡得好嗎?”
我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找不到任何偽裝的痕跡。要么是她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要么是她的演技登峰造極。
“還好?!蔽液龖?,在餐桌前坐下。
母親端來早餐時,我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有一個小小的創(chuàng)可貼。
“手怎么了?”我試探地問。
母親愣了一下,隨即微笑:“切菜時不小心劃到了。沒什么大事?!?/p>
切菜劃到食指?這太巧合了。我清楚地記得昨晚她用那根筷子尖端刺破的就是食指。
早餐在沉默中進行。我心中充滿疑問和恐懼,但不知從何問起。
最后,我決定從最基礎的入手。
“媽,我是獨生女,對吧?”我問,“沒有其他兄弟姐妹?”
母親手中的筷子突然停頓了一下。
“為什么這么問?”她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就是突然想到,如果有個兄弟姐妹也挺好的?!蔽壹傺b隨意地說。
母親放下筷子,神情變得嚴肅:“小雅,你確實是我們的獨生女。為什么問這個?”
“沒什么,隨便問問?!蔽业皖^喝粥,心中疑云更濃。
母親的反應過度了。為什么一個簡單的問題會讓她如此緊張?
飯后,我借口去圖書館學習,再次前往那里查詢資料。
這次我有了更明確的目標:查找關于“林瑾”的信息。
在圖書館的檔案室,我費盡周折才找到一些微小的線索。在一本老舊的家庭記事冊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段令人震驚的記錄:
“一九九八年六月,林建國之妻李秀蘭誕下一對雙胞胎女嬰。長女取名林瑾,次女取名林雅?!?/p>
雙胞胎?我有個雙胞胎姐姐?
但為什么我從未聽說過?父母從未提起過!
繼續(xù)閱讀:“七月,長女林瑾因突發(fā)疾病夭折,葬于家族墓園。”
林瑾夭折了?那么族譜上為什么還標注為“候選”?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那個儀式系統(tǒng)中,死亡可能不是終點。
我匆忙查找家族墓園的位置,發(fā)現(xiàn)它位于城市郊外的山上。
回家路上,我心神不寧。如果我確實有一個雙胞胎姐姐,早夭后被埋葬,那么她在族譜上被標注為“候選”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