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站在后臺，看著前面。前面亮得很，人聲嗡嗡的。江硯剛拿了獎，最佳男主角。金雀獎，挺大一個獎。
她和江硯結(jié)婚三年了。別人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江硯是影帝，長得好看，戲演得好。蘇夜自己開個小公司，賣衣服的。平時不大露面。
這會兒江硯在前面說話。鎂光燈閃成一片。他穿一身黑西裝，頭發(fā)梳得整齊。周身上下籠著一層金光，亮得晃眼。那是他的氣運。蘇夜看得見。
別人看不見，蘇夜能看見。打小就能。人氣旺的，金光就盛。江硯的金光，盛得跟個小太陽似的。
可蘇夜自己呢，她低頭看看自己。周身的光，淡得很，灰撲撲的。就快看不見了。
她看得清楚，有幾絲金線，正從她心口那兒抽出來，慢悠悠地飄向江硯。一根，兩根，綿綿不絕。江硯身上的光就更亮了些。
這情形，她不是頭一回見。每回和江硯一起出現(xiàn)在人前，就這樣。只是今天特別明顯。抽得特別狠。
江硯說完了獲獎感言。底下掌聲嘩嘩的。他轉(zhuǎn)過身，朝蘇夜走過來。臉上帶著笑，很溫柔的樣子。鏡頭跟著他轉(zhuǎn)。
他伸手，攬住蘇夜的肩。手心有點涼。
“我太太，”他對鏡頭笑，“沒有她支持，我沒有今天?！?/p>
底下又是一片掌聲。還有人吹口哨。
蘇夜也笑。笑得臉有點僵。他摟著她的地方，金線抽得更快了。絲絲縷縷的，她都覺得心口發(fā)空。
直播的鏡頭懟得很近。彈幕飄過屏幕，快得很。
“硯哥帥炸！”
“影帝實至名歸！”
“嫂子好美，就是臉色不太好?。俊?/p>
“嘖，站在硯哥旁邊還是遜色了點?！?/p>
蘇夜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字，不像別人看來只是屏幕上的白字。在她眼里，是帶著灰氣的，一團團，撞在她身上。每撞一下，她周身那點薄光就晃一晃，更淡一點。
江硯的經(jīng)紀(jì)人林薇過來了。穿一身利落的黑西裝，短發(fā)，精干得很。她先對江硯使個眼色，才轉(zhuǎn)向鏡頭。
“感謝各位媒體朋友，”林薇笑著說，“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們有個事要宣布?！?/p>
她頓一頓，看向江硯和蘇夜，表情變得遺憾。
“江硯和蘇夜，經(jīng)過慎重考慮，決定和平分開。主要原因是性格不合，雙方事業(yè)方向也不同，聚少離多?！?/p>
場子里靜了一瞬。然后炸了。閃光燈閃成一片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彈幕瘋了似的滾起來。
“？？？？？”
“離婚？？？”
“我就說這女的不行吧！”
“硯哥終于想開了！”
“肯定是她作天作地，硯哥那么好脾氣都受不了?！?/p>
林薇抬手壓了壓喧嘩，接著說，語氣很誠懇：“江硯一直很珍惜這段感情，也很尊重蘇夜。希望大家能給他們空間，不要過多猜測。尤其是不要打擾蘇夜，她畢竟不是圈內(nèi)人?！?/p>
這話聽著體貼。可底下的意思，明眼人都懂。錯在蘇夜。她忙事業(yè)，不顧家。影帝是受害者。
蘇夜站著，沒動彈。她覺得冷。后臺冷氣開得足，可她覺得是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冷。
那些彈幕，現(xiàn)在不再是灰氣了。變成黑的，濃墨一樣，一團團砸過來。砸得她透不過氣。砸得她身上那點光暈顫巍巍的，眼看就要散。
“心機女！肯定早算計好了！”
“圖硯哥的錢和名氣吧！”
“離得好！恭喜硯哥恢復(fù)單身！”
“甩了這女人！”
黑氣撞在她身上，又冷又疼。像小刀子割。
江硯還摟著她呢。手上的勁兒不小，她掙不開。他側(cè)過頭，低聲在她耳邊說，聲音還是那么溫柔，像情人低語：“配合點，蘇夜。好聚好散?！?/p>
他身上的金光，吸飽了她的金線，亮得灼人。
蘇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這張臉，她看了三年。英俊，溫和，無可挑剔。她以前覺得，能看著這張臉過一輩子，也挺好。
現(xiàn)在她只覺得，冷。
一股特別濃特別黑的黑氣，匯成一大團，猛地撞在她心口。
她渾身一顫。
預(yù)期的虛弱沒來。反而是一股子冰冷的勁兒，順著那撞擊的地方鉆了進來。刺刺的，麻麻的，在她身體里流竄。
那感覺很奇怪。不像是要弄死她。倒像是……給了她點什么。
江硯好像察覺她抖了一下。低頭看她，眼神帶著問詢，還是那么體貼的樣子。
蘇夜沒看他。她盯著那些還在不斷涌來的黑色彈幕。
它們還在罵她。可撞上來的感覺變了。不那么疼了。那黑氣鉆進她身體里，變成一股冷冰冰的力氣。
她忽然就站直了。
心口那兒，不再有金線往外飄了。斷了。
她身上那層薄得快沒的光暈，穩(wěn)住了。雖然還是那么淡，灰撲撲的，可它不抖了。
江硯輕輕“咦”了一聲，極輕微。他周身的金光，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
蘇夜抬起頭。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向那些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