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當年也想去支教,被我外公攔住了,”沈時硯的聲音帶著點澀,“她總覺得要是自己去了,或許能幫上忙,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你父母走后,她整理他們留下的東西,發(fā)現(xiàn)了一箱信——是你爸媽寫給你的,從你出生開始寫的,說要等你十八歲時給你當禮物?!?/p>
他頓了頓,看向墻角的木箱:“那箱信,你母親托我外婆暫時保管。我母親怕你太小,受不了這個,就跟你外婆約好,等你長大了,能接受了,再把信給你。”
林夏捂住嘴,眼淚掉得更兇了。原來那箱信不是別人的,是爸媽寫給她的。原來外婆守著的,不只是別人的故事,還有她的。
“那你之前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她哽咽著問。
“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愿意知道?!鄙驎r硯遞了張紙巾給她,“我找了你很多年,去年才查到你在這兒。本來想等合適的時機……”他看了眼桌上的信紙,“看來是外婆等不及了?!?/p>
林夏拿起鐵皮青蛙,擰上發(fā)條,青蛙“咔嗒咔嗒”地跳起來,跳得歪歪扭扭,像當年一樣。她小時候總抱著這只青蛙在舊物館門口等爸媽,以為等青蛙跳累了,他們就回來了。
“我想看看那些信?!绷窒牟粮裳蹨I,看向沈時硯,眼神很堅定。
沈時硯點點頭,從口袋里拿出把小小的銅鑰匙——和木箱上的鎖正好匹配。
“我母親說,這箱信里,除了爸媽的話,還有你外婆沒說出口的事?!彼叩侥鞠渑?,蹲下來,把鑰匙插進鎖孔。
“咔噠”一聲輕響,銹鎖開了。
鎖開的瞬間,林夏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腔。她蹲在沈時硯身邊,看著他小心地掀開木箱蓋——里面鋪著層深藍色的絨布,絨布上整整齊齊碼著一沓信封,信封上的字跡有的娟秀、有的硬朗,是她在老相冊里見過的,母親和父親的字。
最上面的信封寫著“給小夏:當你第一次學會走路時”,下面壓著的是“給小夏:幼兒園第一天別害怕”,再往下翻,還有“給小夏:等你長大,要記得爸媽永遠在”。林夏拿起最上面的信封,指尖碰著紙頁,燙得像有溫度,眼淚又沒出息地往下掉,落在信封的“小夏”兩個字上。
“先別急著看,”沈時硯輕輕按住她的手,“里面還有樣東西,是你母親托我母親交給你的?!彼焓衷谀鞠渥畹紫旅嗣?,摸出個用棉線捆著的小布包。
布包拆開,露出塊手帕——正是架子上擺著的那塊褪色刺繡手帕,只是之前沒細看,此刻才發(fā)現(xiàn)玉蘭花的花瓣縫得歪歪扭扭,針腳里還卡著點沒褪干凈的粉色線。
“這不是顧曼阿姨的嗎?”林夏愣了愣,想起第二章里老太太說的話。
“是顧曼女士的,但后來你母親借去了。”沈時硯拿過手帕,指著玉蘭花旁邊的小角落——那里用極細的銀線繡了個小小的“慧”字,是林夏母親的名字,“1998年冬天,你母親去顧曼女士家做客,看見這手帕,說你總吵著要塊帶花的手帕,就借回去想學著繡,想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
手帕的邊角疊著張便簽,是母親的字跡:“小夏乖,媽媽繡得慢,等你明年生日,就給你繡塊帶小貓咪的手帕,比這個還好看?!?/p>
林夏捏著帕子,忽然想起件事——她七歲生日前,遠房親戚來接她那天,外婆塞給她個小布包,說里面是媽媽留的,她當時光顧著哭,后來搬去親戚家,布包不知丟在了哪里?,F(xiàn)在想來,那布包里說不定就是塊沒繡完的手帕。
“顧曼阿姨后來知道嗎?”林夏輕聲問。
沈時硯搖搖頭:“你母親沒來得及還就去了支教。我母親后來去南方找過顧曼女士,想把帕子還給她,也跟她說你母親的事,可顧曼女士早就搬了家,鄰居說她去了國外,沒人知道具體地址?!彼D了頓,補充道,“我母親說,顧曼女士當年離開,不只是因為未婚夫,也因為她總覺得對不住你母親——1997年你父親想辭掉城里的工作去支教,顧曼女士勸過他,說山里苦,怕你母親受委屈,后來你父母出事,她總怪自己沒攔得住?!?/p>
林夏把帕子貼在臉頰上,粗糙的布面蹭著皮膚,卻不扎人。她忽然懂了為什么外婆總把這帕子擺在懷表旁邊——懷表是顧曼的遺憾,帕子是母親的牽掛,它們都帶著沒說完的話,在舊物館里等了這么多年。
“我會找到顧曼阿姨的?!绷窒陌雅磷盈B好放回布包,眼神亮了亮,“把帕子還給她,也告訴她,我爸媽從沒后悔去支教,他們常在信里說,山里的孩子眼睛亮,像星星。”
沈時硯看著她,嘴角難得彎了彎:“我?guī)湍阋黄鹫??!?/p>
那天下午林夏沒再看信,她把信封又仔細碼回木箱,只把那塊手帕揣在了口袋里。她走到架子前,給手帕原來的位置換了張標簽,寫上“林慧曾借繡,予女小夏”,寫完又覺得不夠,添了句“針腳里有未涼的暖”。
傍晚時夕陽斜斜照進來,落在懷表上,也落在空蕩蕩的手帕架子上。林夏忽然覺得,這些舊物件好像活了過來——懷表在等顧曼,手帕在等她,而她,在等信里的爸媽慢慢跟她說那些年的事。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針腳硌著指尖,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