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中心醫(yī)院，特護病房內，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整個空間內。
病床上的葉朔夜意識像生銹的齒輪，緩緩轉了起來。
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天花板，病床邊掛著的輸液瓶正緩緩地往下滴著液體。
手背上扎著針，傳來輕微的刺痛，這痛感讓他確認自己是醒著的。
轉頭看向病床旁邊的電子鐘，上面顯示著日期：2018年5月25日。
他盯著那串數字看了許久，才慢慢算出距離車禍已經過去了七天。
七天前，是他的十八歲成人禮，記憶碎片斷斷續(xù)續(xù)地涌上來。
學校禮堂里，他穿著嶄新的白襯衫，從校長的手里接過成人紀念冊，臺下父母的笑臉亮得晃眼。
那天陽光很好，母親特意給他熨平了襯衫領口，父親拍著他的肩膀說：“從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p>
到了晚上，父親便提議去市區(qū)那家新開的酒店慶祝。
包廂里，父親點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母親則一個勁往他碗里夾菜，說他最近備戰(zhàn)高考辛苦了。
依稀記得自己當時還笑著說：“等我考上大學了，就換我請你們?！?/p>
誰也沒料想到，那頓飯竟成了最后的晚餐。
回家的路上，轎車行駛到城郊的彎道時，對面突然沖出來一輛失控的卡車。
刺耳的剎車聲和劇烈的撞擊聲是他最后的記憶，之后便是無邊的黑暗。
陷入昏睡期間，隱約從查房的護士嘴里聽到，父母在車禍發(fā)生時當場就沒了。
只有他，在搶救室里耗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從死神手里搶回半條命。
身體仍然還有些不聽使喚，葉朔夜撐著病床緩緩坐起身來，輸液管被牽扯得左右搖晃。
他掀開被子，雙腳落地時腿一軟，差點摔倒。扶著墻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穩(wěn)住身形。
病房里有面掛墻鏡，他一步步挪過去，每走一步，胸口都隱隱作痛。
原本幾步路的距離，愣是走了半分多鐘。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得像紙，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
葉朔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眼上，心臟猛地一縮，一道豎直的疤痕貫穿了他的右眼。
眼眸下方的疤痕更是橫向延伸至左眼下方，形成一道丑陋的十字形疤痕。
更詭異的是瞳孔的顏色，原本應該是和左眼一樣的黑色，此刻卻變成了淡藍色。
仿佛一塊冰冷的玻璃，和旁邊的黑色瞳孔形成刺眼的反差。
這道丑陋的疤痕，這只異樣的眼瞳，是車禍留下的記號。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昏迷時出現在腦海里的聲音。
那是道冰冷的電子音，沒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味反復地在他的意識里回響。
它說自己是“人生”系統(tǒng)，還沒等他弄明白這是什么，那聲音就說要與他融為一體。
緊接著，右眼便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之后便再無動靜。
直到昨天上午，他第一次從昏迷中短暫清醒，那道冰冷的電子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恭喜宿主獲得稱號：九死一生】
【獲得獎勵：9.9億現金（已存入指定銀行賬戶，銀行卡存放于宿主病房床頭柜抽屜內）】
當時他的意識仍舊模糊，只覺得這聲音和獎勵聽起來像是幻覺。
直到剛才，他扶著床頭柜拉開抽屜，看到那張嶄新的銀行卡靜靜躺在里面。
9.9億現金，若是在七天前，他大概會欣喜若狂。
想想看，一個剛成年的學生，突然擁有這么多錢，該是件多么瘋狂的事。
他甚至能立刻買下父親念叨了很久的那輛越野車。
可現在，葉羽新捏著那張薄薄的卡片，冰涼的觸感仿佛他那已經死掉的心。
父母沒了。
那個每天早上會喊他起床吃早飯的母親，那個總愛板著臉卻會偷偷給他塞零花錢的父親。
都在那場車禍里消失了。
他的家還在嗎？或許房子還立在那里，但沒了父母的地方，還能算家嗎？
父母在，人生尚有去處。
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他成了孤兒。這世上，再也沒有等著他回家的人了。
這沉甸甸的金錢，對他來說又有什么用？只不過是一串冰冷的數字。
葉朔夜艱難地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到右眼的疤痕，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那雙異色的眼眸空洞地注視著前方，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突然很想大哭一場，像個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那樣，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可是眼眶干澀得厲害，卻連一絲濕潤的跡象都沒有。
喉嚨里像堵著塊棉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病床上，任由時間一點點流逝。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病房里沒有開燈，只有遠處路燈的光線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車禍帶走的，好像不只是他的父母。還有他的眼淚，他的情緒，他感知痛苦的能力。
現在的他，就像個被掏空了內里的軀殼，只剩下這具帶著傷疤的身體。
以及一個不知所謂的系統(tǒng)，和那筆沉甸甸，卻毫無意義的巨款。
葉朔夜慢慢轉過身，將那張銀行卡重新放回抽屜。
木質抽屜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他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黑暗中，右眼的淡藍色瞳孔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又很快沉寂下去。
他陷入了迷茫，不曉得以后的路該如何走。
失去了父母，他的人生似乎也畫上了終止符。
帶著對未來人生的茫然無措，帶著對父母的思念，他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