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的鈴聲拖著長音響起時，葉朔夜剛把最后一張物理試卷疊好。
紙張邊緣對齊的瞬間，周圍的喧鬧像潮水般涌來。
后排男生在搶籃球雜志，靠窗的女生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著明星八卦。
粉筆頭落地的脆響混著桌椅挪動的吱呀聲，織成一張屬于高三的、躁動不安的網(wǎng)。
他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像被這張網(wǎng)隔絕在外的孤島。
指尖劃過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那些曾經(jīng)需要反復(fù)推演的定理，如今像刻在腦子里一樣清晰。
系統(tǒng)帶來的不僅是解題思路，還有一種近乎本能的邏輯推演能力，讓他在試卷的海洋里如履平地。
可越是這樣，心里的空落就越明顯。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
夕陽把教學(xué)樓的影子拉得很長，操場上有人在奔跑，笑聲順著風(fēng)飄進來，撞在他耳膜上，卻激不起半點漣漪。
這就是他曾經(jīng)熟悉的校園。
曾經(jīng)會為了課間十分鐘的籃球局拼盡全力。
會因為老師的一句表揚偷偷開心半天，會和蔡偉鵬在晚自習(xí)時傳紙條吐槽難題。
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得見輪廓，卻觸不到溫度。
車禍像一把鈍刀，不僅在他臉上刻下疤痕，更把他和曾經(jīng)的熱鬧劈成了兩半。
他忽然覺得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被這滿室喧囂包裹著的窒息感。
“朔夜，一起去吃晚飯不？學(xué)校門口新開了家麻辣燙?！辈虃i收拾著書包，語氣里帶著小心翼翼的熱情。
葉朔夜搖搖頭，聲音很輕：“不了，我想早點回家。”
蔡偉鵬的手頓了頓，沒再堅持，只是低聲說：“那你路上小心?！?/p>
他點點頭，把試卷塞進書包。
拉鏈拉合的聲音在喧鬧中顯得格外清晰，像在為某種決定畫上句點。
走出教室，走廊里擠滿了打鬧的學(xué)生。
有人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一句含糊的“抱歉”飄過來，他甚至沒來得及抬頭，那人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人群里。
臉上的疤痕在走廊燈光下投下淺影，路過的學(xué)生總會下意識地瞥一眼。
目光里的好奇像細小的針，扎在身上，卻不覺得疼。
他徑直走向辦公室。
班主任李老師正在批改作業(yè)，看到他進來，推了推眼鏡，停下了筆：“葉朔夜？有什么事嗎？”
“李老師。”他站在辦公桌前，背挺得很直：“剩下這幾天，我想回家復(fù)習(xí)?！?/p>
李老師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臉上的疤痕上，很快移開，語氣放得溫和：“是學(xué)校太吵，影響你看書了？”
“嗯?！彼麘?yīng)了一聲，沒多說。
“有點不適應(yīng)，想回家清靜幾天。高考前一天我再來領(lǐng)準(zhǔn)考證?！?/p>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
李老師看著他空洞的眼神，想起前幾天去醫(yī)院探望時的情景，心里嘆了口氣。
這孩子剛經(jīng)歷那樣的事，怕是在學(xué)校待著更煎熬。
“行?！崩罾蠋燑c點頭，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準(zhǔn)許的條子。
“回家好好休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有什么困難，學(xué)習(xí)上的也好，生活上的也好，隨時給我打電話?！?/p>
“謝謝老師?！比~朔夜接過條子，對折兩次，放進校服口袋。
轉(zhuǎn)身離開時，李老師突然又說：“你爸媽要是知道你這么懂事，肯定會很高興的?！?/p>
他的腳步頓了半秒，沒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辦公室外的走廊已經(jīng)空曠了不少，夕陽的光斜斜地打在地面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李老師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他沉寂的心湖，卻只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轉(zhuǎn)瞬即逝。
爸媽……他已經(jīng)很久不敢在心里清晰地念出這兩個字了。
怕一觸碰，那些被強行壓下去的鈍痛就會洶涌上來，把他徹底淹沒。
走出教學(xué)樓，校門口的喧鬧還沒散去。幾個女生結(jié)伴走過，聲音不大不小地飄進耳朵。
“就是他吧？聽說家里出了事……”
“臉上那疤好嚇人啊，眼睛顏色也怪怪的……”
葉朔夜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像沒聽見一樣。
換作以前，哪怕是別人無意的議論，他或許都會紅著臉躲開。
可現(xiàn)在，那些話語像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聽過就忘了。
失去感知情緒的能力，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
至少不用再為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目光和議論心煩，不用強裝鎮(zhèn)定去掩飾心里的狼狽。
他穿過馬路，走上回家的路。
路邊的攤販正在收攤，鐵板燒的油煙味混著晚風(fēng)飄過來，帶著市井的煙火氣。
他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路，這里離巷子還有一段距離，行人漸漸少了。
夕陽沉到了樓房后面，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打在地面上，映出斑駁的樹影。
就在這時，腦海里那道冰冷的電子音毫無預(yù)兆地響起：
【叮！檢測到宿主周圍存在解鎖稱號：英雄救美的機遇】
【請宿主立馬前往第三個巷子拯救落難少女】
【提前獎勵宿主：完美格斗技術(shù)精通】
葉朔夜的腳步停住了。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右手手指微微蜷縮。
完美格斗技術(shù)？這系統(tǒng)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抬眼看向不遠處，幾條巷子并排延伸著，巷口都籠罩在昏黃的燈光里，看不清深處的景象。
第三個巷子……是最里面那條，平時很少有人走。
英雄救美？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幾天前還連抬到肩膀都費勁，現(xiàn)在卻被賦予了“完美格斗技術(shù)”。
更可笑的是“英雄”這兩個字。
一個連父母都沒能保護好的人，一個臉上帶著丑陋疤痕、內(nèi)心早已麻木的人，算什么英雄？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電子音沒有再催促，像在等待他的決定。
晚風(fēng)吹過巷口，帶來一陣隱約的求救聲，很輕，不仔細聽幾乎察覺不到。
葉朔夜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
他不是英雄，也不想當(dāng)英雄。
但他現(xiàn)在，確實沒什么別的事可做。
回家，也是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對著佛龕前跳動的紅燈，對著墻上父母的遺照發(fā)呆。
與其那樣，不如去看看。
他邁開腳步，朝著第三個巷子走去。
巷口的路燈壞了，一半亮著，一半暗著，光線在地上拉出一道歪斜的分割線。
走進巷子，光線瞬間暗了下來，兩側(cè)的墻壁上爬滿了青苔，空氣里有股潮濕的霉味。
腳步聲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一步，一步，朝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