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記憶中最深、最黑暗的那個房間。
是的，那雙眼睛！
我記起來了！就在我被警察按倒在地的那一瞬間，我回頭看了一眼李維的尸體，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到，那臺空氣凈化器的頂部，一個平時絕對沒有的暗格，無聲地打開了。一個微型的、帶著攝像頭的機械臂，從里面伸了出來，像一條毒蛇，精準地夾走了李維手里那個已經(jīng)松開的U盤，然后迅速縮了回去。
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鐘。快到讓我以為，那只是我被極致恐懼和混亂沖擊下產(chǎn)生的幻覺。
那顆小小的攝像頭，在縮回去之前，似乎還對著我的方向，閃爍了一下冰冷的紅光。那是一雙冰冷的、機械的、不屬于任何人的眼睛！
“我想起來了！有！真的有！”我激動地渾身顫抖，“一個機械臂！它拿走了U盤！”
“這就對了?！碧K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我們找到了‘天網(wǎng)’的第一個，也是最致命的一個邏輯盲區(qū)。它相信所有的物理證據(jù)，但它無法‘看’到，一個被偽裝成空氣凈化器的殺人機器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取走了最關(guān)鍵的證物?！?/p>
可是，這只是我的記憶。沒有任何證據(jù)。‘天網(wǎng)’會相信嗎？ 我內(nèi)心的希望之火剛剛?cè)计穑直槐涞默F(xiàn)實澆上了一盆冷水。
“它不會相信?！碧K晴似乎又聽到了我的心聲，她搖了搖頭，“‘天網(wǎng)’的數(shù)據(jù)庫里，你的記憶，只是‘主觀陳述’，權(quán)重幾乎為零。所以，我們必須找到物理證據(jù)。一個能夠證明機器人存在，并且能夠推翻現(xiàn)有證據(jù)鏈的物理證據(jù)?！?/p>
“可是去哪里找？明天早上我就要被執(zhí)行了?！蔽业穆曇衾锍錆M了絕望。
“證據(jù)，就在那個現(xiàn)場?！碧K晴的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江哲，你剛才回憶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jié)——門鎖上的不干膠痕跡。”
“那又怎么樣？”
“一個被撕掉的標簽紙留下的痕跡。”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種引導的魔力，“你想想，什么情況下，會有人在一個高檔公寓的智能門鎖上，貼一張標簽紙，然后又把它撕掉？”
我陷入了沉思。
“維修？不對，維修人員會有專門的后臺權(quán)限。推銷？更不可能。難道是……外賣或者快遞？”
“非常接近了?！碧K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贊許的弧度，“兇手需要遠程操控機器人殺人，并且監(jiān)控現(xiàn)場的一切。但他又不能直接破解李維家的安保系統(tǒng)，因為那樣會留下數(shù)字痕-跡。所以，他用了一個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法——物理入侵?！?/p>
“他偽裝成外賣員，或者快遞員，在案發(fā)前，來到李維家門口。他沒有進去，只是在那個智能門鎖的攝像頭上，貼了一張標簽紙，遮擋住了它的視線。然后，他再利用一個我們還不知道的漏洞，打開了門，將那個偽裝成空氣凈化器的機器人，送了進去。等機器人完成殺人、嫁禍、取證物這一系列動作后，他又遠程操控機器人，將那張標簽紙，從門鎖上撕了下來。這樣一來，監(jiān)控系統(tǒng)里，就只會留下你一個人進出的‘完美’記錄。”
這個邏輯鏈，天衣無縫！
“可是，他撕掉了標簽紙，只留下一點膠印，我們還是沒有證據(jù)?。 蔽壹鼻械卣f道。
“不，我們有。”蘇晴的眼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為了不留下痕跡，一定會戴著手套。但是，撕標簽紙這種精細的動作，戴著手套，極其不方便。而且，那張標簽紙上，很可能印著二維碼或者條形碼，用來激活機器人的程序。他必須保證，能完整地把它撕下來。所以，他有極大的可能，在某一瞬間，摘掉了手套，用指甲，或者指尖，去摳那個標簽紙的邊緣。”
“你的意思是……”
“在那塊小小的、被所有人，包括‘天網(wǎng)’忽略掉的不干膠痕跡上，很可能，殘留著兇手最真實、也最致命的——指紋！”
我的心臟，砰砰地狂跳起來。
一個不存在于案發(fā)現(xiàn)場，卻出現(xiàn)在了門口的指紋！這一個證據(jù)，就足以推翻“天網(wǎng)”關(guān)于“現(xiàn)場唯一”的邏輯基石！
“蘇律師，快！快去申請現(xiàn)場重勘！”我激動地喊道。
蘇晴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沒用的?！彼龘u了搖頭，“從我接手你這個案子開始，我就已經(jīng)被‘天網(wǎng)’系統(tǒng)，列為了‘高風險干預者’。我所有關(guān)于重勘現(xiàn)場、調(diào)取新證據(jù)的申請，都被以‘證據(jù)鏈完整，無需重審’的理由，全部駁回了。我現(xiàn)在，連接近那棟公寓的權(quán)限都沒有。”
希望，再次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
“那……那怎么辦？”
蘇晴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閃過一絲決絕。
“常規(guī)的辦法已經(jīng)走不通了。我們只能，用一點……非常的手段。”她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江哲，你相信我嗎？”
我還能相信誰？ 我在心里苦笑。
“我信?！蔽铱粗难劬?，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碧K晴站起身，“離行刑，還有8個小時。這8個小時，我會讓全世界，都重新記起，機器，是會犯錯的。哪怕它的名字，叫‘天網(wǎng)’。”
說完，她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見室。看著她那并不高大、卻無比堅毅的背影，我那顆已經(jīng)死去的心，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焰。
蘇晴離開后，我被帶回了單人囚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鈍刀，在我的神經(jīng)上切割。我不知道蘇晴要用什么“非常的手段”，但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為了不讓自己被恐懼吞噬，我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回溯那個案發(fā)現(xiàn)場。我希望能從那些破碎的記憶里，再找出一些被忽略的、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