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利誘**
安王府的演武堂內(nèi),劍光森然、凜冽。徐錦年一身勁裝,手持一柄寒光四溢的新劍,正意氣風(fēng)發(fā)地演練著。見徐沐陽如約而至,興致勃勃地向徐沐陽展示他新得的古劍,劍身如秋水,寒氣逼人。隨后徐錦年挽了個劍花,鋒銳之氣割裂空氣,他收劍入鞘,臉上堆起熱情卻略顯刻意的笑容。
“七弟!快來看看為兄新得的這柄‘?dāng)嗔鳌?!吹毛斷發(fā),削鐵如泥,當(dāng)真是神兵利器!”徐錦年將劍遞給徐沐陽,目光卻緊緊鎖在他臉上,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
徐沐陽接過劍,指尖拂過冰冷的劍脊,贊嘆道:“果然好劍!皇兄好眼力,小弟帶來的‘秋水’雖也鋒銳,卻少了此劍的霸道之氣,稍顯柔和了。雖不及王兄的‘?dāng)嗔鳌?,卻也頗具古意,本來想送給皇兄,卻想不到皇兄得此神兵利器,臣弟送的這把劍只能皇兄品鑒了?!彼駪B(tài)自若,仿佛真的只是來品鑒寶劍。他巧妙地奉承,將話題引向更深處。
寒暄片刻,徐錦年屏退左右,只留心腹侍衛(wèi)在遠(yuǎn)處警戒。他引徐沐陽至內(nèi)室,親自斟上兩杯烈酒,臉上的笑容斂去,換上了凝重與“坦誠”的神情。
“七弟,你我兄弟,明人不說暗話?!毙戾\年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如今京中局勢,你也看到了。太子已薨,徐嘉陵那個廢物也死了干凈。老二剛愎自用,老三看似溫良,實則包藏禍心!渝州那事,定是他做的!他這是要坐收漁利,把我們當(dāng)傻子耍!你才具非凡,父皇讓你主持對離和談,便是明證!”
徐沐陽端起酒杯,淺啜一口,不動聲色:“皇兄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儲位空懸,這位置,不能落到老二或老三手里!”徐錦年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野心,“老二若上位,以他的性子,你我這些兄弟,焉有活路?老三更是個笑面虎,暗地里捅刀子,防不勝防!唯有你我聯(lián)手,才是正道!”
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盯著徐沐陽:“七弟,你年紀(jì)雖輕,但能力出眾,父皇也看重你,讓你主持對離談判,這是大功一件!只要你肯助為兄一臂之力,待為兄登上大寶之日,便是你顯赫之時!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富庶之地就藩嗎?江寧府、蘇杭二州!都給你!封地、財帛、美人,應(yīng)有盡有!四哥我即刻便可立下密約,絕不食言!”
這許諾直白而誘人,不可謂不重,幾乎是劃江而治的雛形。徐錦年急切地拋出了巨大的誘餌,試圖將這位在父皇面前嶄露頭角、在安齊之間保持微妙平衡的七弟徹底拉攏到自己陣營。在他看來,徐沐陽年輕,又非嫡非長,所求無非就是安穩(wěn)富貴的藩王之位,這條件足以打動他。
徐沐陽心中冷笑。徐錦年果然急躁,這許諾看似誘人,實則空洞。一旦他真登上皇位,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有“擁立之功”且手握重地實權(quán)的兄弟。他臉上卻適時地露出了一絲掙扎、一絲心動,又混雜著對巨大誘惑的驚疑。他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似乎在艱難權(quán)衡。
最終,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幾分“被說服”的決然,又帶著一絲“謹(jǐn)慎”的試探:“皇兄厚愛,臣弟……銘感五內(nèi)。江南富庶,確是臣弟心之所向。只是……二皇兄那邊……”
“哼!老二那邊你不必?fù)?dān)心!”徐錦年見他意動,大喜過望,立刻拍胸脯道,“他那邊能給你什么?無非是些邊塞苦寒之地,或是虛職空銜!他自身難保,老三那關(guān)他就過不去!七弟,你只需記住,站在本王這邊,便是站在了未來至尊的一邊!待塵埃落定,本王金口玉言,江南之地,便是你的!”
徐沐陽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舉起酒杯:“既如此……臣弟愿助皇兄一臂之力!只盼皇兄……勿忘今日之諾。”他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其事”的承諾,又巧妙地保留了一絲“不放心”的余地。
“好!痛快!”徐錦年哈哈大笑,與徐沐陽重重碰杯,“七弟放心!本王一言九鼎!來,干了這杯,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淮王府·抽身之策**
回到淮王府,書房內(nèi)茶香裊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徐沐陽臉上的所有偽裝瞬間褪去,只剩下洞悉世事的冷靜與一絲淡淡的嘲諷。
“徐錦年許諾江南膏腴之地,立下密約,支持他登儲后我即刻就可以就藩?!彼p描淡寫地將安王的許諾復(fù)述了一遍,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小事。
李清歡烹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水汽氤氳中,他嘴角微彎:“好大的手筆??磥戆餐醯钕率钦娴募绷耍瑓峭蹰]門不出,反倒讓他疑神疑鬼,亂了方寸。這許諾,如同空中樓閣?!?/p>
“正是?!毙煦尻栕叩酱斑叄ピ褐袚u曳的竹影,“他越是急切,越是暴露其心虛和短視。密約?那不過是一張隨時可以撕毀的廢紙。他若真上位,第一個要除掉的便是我這手握重地的‘功臣’弟弟。齊王那邊,想必也會開出類似的條件,無非是換湯不換藥,都想把我當(dāng)棋子,去制衡對方,對付吳王。”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清亮地看著李清歡:“清歡,你覺得我們該如何?”
李清歡將一杯清茶推到徐沐陽面前,茶湯澄澈,映著燭光:“七郎心中已有定計,何須問我?這京城,如今已成一座巨大的斗獸場。安王、齊王如同紅了眼的困獸,吳王則蟄伏暗處,靜待時機(jī)。陛下高坐云端,以怒為幕,冷眼旁觀。我們身處其中,看似被三方拉攏,風(fēng)光無限,實則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p>
他頓了頓,聲音越發(fā)清晰:“與其在漩渦中心與他們虛與委蛇,被他們當(dāng)作攻訐的矛、擋箭的盾,不如……抽身而退?!?/p>
“抽身而退?”徐沐陽眼中精光一閃,這正是他心中所想。
“對?!崩钋鍤g點頭,“離開天啟城。以主持對離國談判之名,請旨離京,親赴邊關(guān)接收談判重鎮(zhèn)。理由充分:離國態(tài)度強(qiáng)硬,交接之事膠著,需主事之人親臨坐鎮(zhèn),了解邊情,以示朝廷重視,方能爭取最大利益。此乃為國分憂的正當(dāng)之舉,陛下縱有疑慮,也難以拒絕。”
徐沐陽接口道,思路愈發(fā)清晰:“一旦離京,我們便由局中人,變成了局外人。天啟城這潭渾水,任由他們?nèi)嚒0餐?、齊王互斗,必然會將矛頭指向看似置身事外卻又‘嫌疑’不小的吳王。他們?nèi)讲录?、攻訐,只會愈發(fā)激烈。而我們在外,一則安全,遠(yuǎn)離了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暗箭明槍;二則超然,更能看清這迷霧中的棋局走勢;三則……也給了我們暗中布局、培植力量的空間。天高皇帝遠(yuǎn),有些事,在京城做束手束腳,在外,卻大有可為。四則靜待時機(jī)。讓他們斗!斗得越狠,損耗越大。待他們元氣大傷,或是父皇對某位徹底失望之時…便是我們回京之日!那時,攜和談之功,觀朝局之變,進(jìn)可爭鼎,退可固本!”
李清歡微笑頷首:“七郎所言極是。成為局外人,不再是眾矢之的,方能以逸待勞,坐山觀虎斗。他們斗得越兇,暴露的破綻就越多,陛下的耐心也會被逐漸消磨。待到他們精疲力竭,或陛下需要一把新的‘快刀’時,七郎再攜邊功回京,局勢便大不相同了。這‘離’字,既是離開,亦是……立于不敗之地的棋眼。暗中布局,積蓄雷霆之勢,此乃上上策”
兩人目光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離開,不是逃避,而是更高明的入局。
“好!”徐沐陽果斷拍板,“清歡,你即刻準(zhǔn)備兩份奏疏。一份,是詳陳對離談判進(jìn)展與困境,力陳臣需親赴邊關(guān)斡旋之必要,言辭懇切,以國事為重。另一份……”他眼中閃過一絲深邃,“準(zhǔn)備一份‘請罪疏’的草稿,內(nèi)容嘛……就寫兒臣年輕識淺,驟蒙圣恩主持談判,深感惶恐,近日京中風(fēng)云變幻,更覺如履薄冰,唯恐處事不當(dāng)有負(fù)圣恩,故懇請父皇另擇賢能主持談判,臣愿從旁協(xié)助學(xué)習(xí)?!?/p>
李清歡瞬間了然:“七郎高明。主動示弱,以退為進(jìn)。陛下見您心系國事又知進(jìn)退,反而會更放心讓您離京。尤其在這敏感時刻,一個主動退讓、不爭不搶的皇子,比那些在京城上躥下跳的,更合圣心。這‘請罪疏’是煙霧,更是敲門磚?!?/p>
“正是此意?!毙煦尻柾虼巴獬脸恋囊股靻⒊堑娜f家燈火在黑暗中明滅不定,如同這詭譎的朝局?!斑@盤棋,我們暫時退后一步。讓他們……盡情表演吧。這京城的水,越渾越好。”
李清歡重新開始烹茶,水沸之聲在寂靜的書房中格外清晰,蒸騰的霧氣再次將他籠罩,如同為即將展開的遠(yuǎn)行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幕。他知道,離開天啟,并非遠(yuǎn)離風(fēng)暴,而是為了在更廣闊的天地間,掀起一場屬于自己的、更大的風(fēng)浪。七郎的棋,已悄然跳出了眼前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