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低沉轟鳴被隔絕在厚重的車體之外,車廂內(nèi)只剩下空調(diào)系統(tǒng)細(xì)微的送風(fēng)聲,以及后座傳來的、壓抑而沉重的喘息。賓利添越如同沉默的黑色巨獸,在午夜的城市脈絡(luò)中穿行,窗外的霓虹流光被防彈玻璃過濾,只剩下模糊而冰冷的色塊,在沈硯蒼白失焦的側(cè)臉上無聲流淌。
他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座椅深處,像一尊被抽離了靈魂的冰冷瓷器。胃部的劇痛在藥物的強(qiáng)制鎮(zhèn)壓下,如同被投入深海的巖漿,從毀滅性的噴發(fā)轉(zhuǎn)為沉悶而持續(xù)的灼燒,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片脆弱的內(nèi)臟,帶來尖銳的抽痛。冷汗浸透的絲質(zhì)襯衫緊貼在皮膚上,黏膩冰冷,每一次車身輕微的晃動都讓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意識在痛楚的余波和脫力的虛空中沉沉浮浮,唯一清晰的感知,是副駕駛位置傳來的、如同實(shí)質(zhì)般沉重的壓迫感——周嶼的存在感,即使隔著座椅,也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
周嶼靠在副駕駛椅背里,下頜繃緊如刀鋒,側(cè)臉的線條在窗外明滅的光影中顯得冷硬而陰鷙。他閉著眼,指間殘留的觸感卻如同跗骨之蛆——沈硯手腕冰冷細(xì)膩的皮膚,下頜骨骼清晰的輪廓,還有那脆弱不堪、在他懷中劇烈顫抖時傳遞出的、幾乎要碎裂的生命感。鼻尖縈繞的血腥氣、威士忌的辛辣橡木香,與沈硯身上那種獨(dú)特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藥香,混合成一種奇異的、令人窒息的、卻又帶著致命吸引力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著他的神經(jīng)。
車廂內(nèi)的死寂,被一種無形的、粘稠的張力所填充。每一次沈硯壓抑的喘息,每一次身體因疼痛而細(xì)微的瑟縮,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嶼冰冷的心湖里激起層層無法平息的漣漪。煩躁,如同毒藤般在他胸腔里瘋長。他猛地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深處翻涌著未散的戾氣和一種更深沉的躁動。
“開快點(diǎn)!”他對著司機(jī)低吼,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
司機(jī)下意識地踩下油門,車身在空曠的午夜街道上陡然加速,帶來輕微的推背感。這突然的加速讓后座的沈硯身體猛地一晃,胃部被狠狠牽扯,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齒縫間逸出。
“呃…”沈硯的身體瞬間繃緊,蜷縮得更深,手指死死摳住座椅的邊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周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他透過后視鏡,清晰地看到沈硯瞬間慘白的臉和緊蹙的眉頭。一種尖銳的、如同被滾油煎炸般的懊悔感猛地攫住了他!他煩躁地扒了扒汗?jié)竦念^發(fā),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更用力地靠回椅背,下頜繃得死緊,將視線死死釘在窗外飛逝的、模糊的光影上,不再看后視鏡一眼。
沉默,如同不斷加壓的深海,沉甸甸地籠罩著車廂。
江畔公館頂層復(fù)式公寓厚重的雕花銅門在身后無聲閉合,將午夜城市的喧囂徹底隔絕。玄關(guān)感應(yīng)燈自動亮起,冷白的光線傾瀉而下,照亮了空曠、冰冷、線條極其硬朗的現(xiàn)代主義空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涌的江水和兩岸璀璨卻遙遠(yuǎn)的燈火,如同冰冷的星河。
周嶼抱著沈硯,如同抱著易碎的琉璃,大步穿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徑直走向主臥。沈硯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在他懷中微微顫抖著,額角不斷有冷汗?jié)B出,打濕了周嶼頸側(cè)的皮膚。那冰冷濕滑的觸感和懷中人壓抑的痛苦氣息,像無數(shù)根細(xì)密的針,持續(xù)不斷地刺穿著周嶼的神經(jīng)。
主臥的空間同樣巨大而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占據(jù)整面墻,窗外江景壯闊卻毫無溫度。周嶼小心翼翼地將沈硯放在那張如同云朵般柔軟寬大的床中央。身體陷入柔軟的羽絨被褥,沈硯發(fā)出一聲極其細(xì)微的、如同解脫般的嘆息,但緊蹙的眉頭和依舊死死按在上腹的手,昭示著痛苦并未遠(yuǎn)離。
“藥?!敝軒Z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在柔和的壁燈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沈硯完全籠罩。琥珀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審視著沈硯蒼白脆弱的臉和他身上那件被冷汗和威士忌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瘦削輪廓的白色絲質(zhì)襯衫。那濕冷的布料緊貼著沈硯的胸膛和腰腹,清晰地傳遞著主人身體的冰冷和不適。
沈硯閉著眼,沒有回應(yīng),只是呼吸沉重而急促,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已耗盡。
周嶼的眉頭擰得更緊。他不再詢問,轉(zhuǎn)身大步走向主臥連接的浴室。很快,他拿著一條寬大蓬松、吸水性極強(qiáng)的埃及棉浴巾和一件他自己的深灰色絲質(zhì)睡袍回來。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深陷在柔軟床鋪中的沈硯?;椟S的燈光下,沈硯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發(fā)被冷汗浸濕,凌亂地貼在光潔的額角。長而密的睫毛覆蓋著眼瞼,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隨著每一次痛苦的呼吸而微微顫動。緊抿的唇毫無血色,唇角殘留著一點(diǎn)剛才嗆咳時留下的水痕,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和…被侵犯領(lǐng)地的屈辱。
周嶼的呼吸幾不可察地一窒。胸腔里那股混雜著暴戾、煩躁和一種更深沉灼燒感的情緒,在沈硯這毫無防備的脆弱姿態(tài)前,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發(fā)出“嗤”的一聲,蒸騰起一片混亂的白霧。他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僵硬和遲疑。
冰涼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碰到了沈硯襯衫最上端那顆冰冷的貝母紐扣。
沈硯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困獸,瞬間繃緊!他倏然睜開眼,金絲眼鏡早已遺失,此刻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眸因痛苦和虛弱而顯得迷蒙,卻瞬間凝聚起一片冰冷的戒備和屈辱的怒火,直直刺向周嶼!
“別碰我!”沈硯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被逼到絕境的冰冷抗拒。他試圖抬手阻擋,但身體脫力,手臂只是虛弱地抬起一點(diǎn),便無力地垂下。
周嶼的動作頓住。琥珀色的瞳孔深處,那翻涌的情緒風(fēng)暴驟然變得更加危險!被拒絕的怒火和被看輕的戾氣瞬間沖垮了那絲剛剛冒頭的遲疑!他一把抓住沈硯那只試圖阻擋的、冰冷無力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沈硯痛得悶哼一聲,腕骨處瞬間泛起紅痕!
“不碰你?”周嶼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獄的囈語,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一種冰冷的嘲諷。他俯身逼近,灼熱的氣息幾乎噴在沈硯冰冷的臉上,“穿著這身濕透的垃圾,等著寒氣入骨再燒到四十度?還是想再體驗(yàn)一次在酒吧里像條死魚一樣倒在我懷里的感覺?”他的目光極具侮辱性地掃過沈硯被冷汗浸透的襯衫下、那清晰可見的肋骨輪廓和因寒冷與痛苦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周嶼…你混蛋…”沈硯的呼吸因憤怒和屈辱而更加急促,蒼白的臉上因激憤而泛起一絲病態(tài)的潮紅。他想掙扎,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反擊,但身體的虛弱和胃部持續(xù)的灼痛讓他所有的反抗都顯得如此徒勞和…可憐。
“省點(diǎn)力氣?!敝軒Z冷冷地打斷他,眼中沒有絲毫溫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種近乎殘忍的“為你好”的強(qiáng)硬。他不再給沈硯任何反抗的機(jī)會,另一只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粗暴地開始解那些礙事的紐扣!
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劃過沈硯頸側(cè)敏感的皮膚和劇烈起伏的鎖骨,帶來一陣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和更深的屈辱感。沈硯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qiáng)壓住喉嚨里的怒吼。他閉上眼,偏過頭,將臉深深埋進(jìn)柔軟的枕頭里,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這令人窒息的侵犯和掌控。身體因?yàn)闃O致的憤怒和無力而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一顆,兩顆…沾著酒漬和汗液的昂貴絲質(zhì)襯衫被粗暴地剝開,如同褪去一層冰冷的鎧甲,暴露出其下更加蒼白、更加脆弱、也更令人心悸的軀體。
燈光下,沈硯的上半身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冷白,如同上好的瓷器,卻因?yàn)殚L期的病弱和此刻的冷汗而顯得異常脆弱。肩胛骨如同收攏的蝶翼,線條清晰得有些嶙峋。胸膛的起伏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急促,肋骨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隨著每一次艱難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平坦的小腹因他下意識蜷縮的姿勢而微微內(nèi)凹,腰肢細(xì)得不盈一握。最刺目的,是他右手死死按住的、左上腹那片區(qū)域——皮膚因?yàn)殚L時間的按壓和痙攣而微微泛紅,肌肉緊繃僵硬,如同覆著一塊冰冷的石頭。
這具身體,瘦削、蒼白、布滿冷汗,清晰地烙印著病痛的痕跡和極致的脆弱。它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周嶼審視的目光下,如同獻(xiàn)祭在祭壇上的羔羊,承受著掌控者冰冷而專注的審判。
周嶼的動作在襯衫徹底褪下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深處,那翻騰的暴戾和冰冷,如同被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寒冰,瞬間凝固、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幽暗、更加深沉、如同被最原始的沖擊力貫穿的震動。
他見過這具身體在暴雨夜的冰冷顫抖,感受過它在高燒時的滾燙灼人,卻從未如此刻般,在絕對清醒的燈光下,直面這份被病痛和脆弱雕琢出的、驚心動魄的美感與…易碎感。
那清晰的肋骨輪廓,那微微起伏的、帶著病態(tài)急促的胸膛,那死死按在痙攣胃部、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像一把無形的、帶著鋸齒的冰刃,狠狠剮蹭著他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防!一股強(qiáng)烈的、近乎窒息的心疼感,混雜著一種被這脆弱美感所攫獲的、無法言喻的悸動,如同洶涌的暗流,瞬間淹沒了他!
他猛地移開視線,仿佛被那蒼白的皮膚灼傷。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一種陌生的、近乎狼狽的燥熱感爬上耳根。他抓起那條蓬松柔軟的浴巾,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急切,迅速而用力地包裹住沈硯冰冷濕滑的上身。寬大的浴巾瞬間將那片刺目的蒼白和脆弱覆蓋,只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帶著冷冽藥香的頭顱和一雙緊閉的、睫毛顫抖的眼睛。
周嶼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粗魯,用浴巾大力地、反復(fù)地擦拭著沈硯身上的冷汗和殘留的酒漬,仿佛要通過這種物理的方式,驅(qū)散那份讓他心悸的脆弱和那份該死的、不受控制的悸動。浴巾粗糙的纖維摩擦著沈硯敏感的皮膚,帶來細(xì)微的刺痛感。
沈硯的身體在浴巾的包裹和摩擦下微微顫抖著,依舊緊閉著眼,偏著頭,將屈辱和憤怒深深埋在枕頭里。他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抵抗意志的木偶,任由周嶼擺布。只有那緊握的拳頭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著他內(nèi)心翻涌的驚濤駭浪。
擦干了身體,周嶼拿起那件深灰色的絲質(zhì)睡袍。睡袍是他的尺寸,穿在沈硯身上顯得異常寬大。他動作僵硬地將睡袍套在沈硯身上,拉起衣襟,系上腰帶。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沈硯冰冷細(xì)膩的皮膚和瘦削的肩胛骨,每一次觸碰都如同微弱的電流,讓周嶼的動作更加滯澀。
終于,將沈硯裹進(jìn)寬大的睡袍里,周嶼才像是完成了一項(xiàng)極其艱巨的任務(wù),微微松了口氣。他直起身,看著床上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一張蒼白脆弱臉龐的沈硯,眼底深處翻涌的情緒復(fù)雜得難以解讀。
“躺好?!彼麃G下冰冷的命令,轉(zhuǎn)身走向客廳,仿佛逃離某種無形的瘟疫。
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時已聚集起濃重的鉛云,沉甸甸地壓在江面上。悶雷在天際滾動,如同巨獸壓抑的咆哮,沉悶而壓抑??諝庵袕浡┯陮⒅恋?、令人窒息的潮濕和土腥氣。
周嶼煩躁地踱步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烈性的單一麥芽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他卻毫無飲用的欲望。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仿佛上面還殘留著沈硯皮膚冰冷的觸感。鼻尖縈繞的,依舊是那混合著血腥、威士忌和沈硯身上冷冽藥香的、如同魔咒般的氣息。
他需要冷靜。需要絕對的掌控。需要將那個如同病毒般侵入他思維和感官的男人徹底驅(qū)逐出去!
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閃電如同巨大的利斧,猛地劈開了沉沉的夜幕!瞬間將客廳照得亮如白晝!緊隨其后的,是一聲震耳欲聾、仿佛就在頭頂炸開的驚雷!
“轟隆——?。?!”
巨大的聲浪如同實(shí)質(zhì)的沖擊波,狠狠撞擊著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整棟公寓仿佛都在微微震顫!
幾乎是同時!
“啊——!”一聲極其壓抑、卻充滿了驚悸和痛苦的短促尖叫,猛地從主臥方向傳來!那聲音穿透了厚重的房門,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脆弱,如同最鋒利的針,瞬間刺穿了周嶼緊繃的神經(jīng)!
周嶼的身體猛地一僵!手中的水晶杯“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琥珀色的液體和鋒利的碎片瞬間飛濺開來!他卻渾然未覺!
是沈硯!
沒有任何猶豫,周嶼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轉(zhuǎn)身,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向主臥!他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周嶼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接連不斷的、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和震耳欲聾的雷鳴!狂風(fēng)卷著豆大的雨點(diǎn),瘋狂地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如同無數(shù)冰雹在敲打!整個房間被這狂暴的自然之力映照得忽明忽滅,光影瘋狂扭曲!
沈硯蜷縮在寬大的床中央,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狂風(fēng)巨浪中隨時會傾覆的小舟!寬大的深灰色睡袍被他緊緊裹在身上,卻依舊無法抵御那源自內(nèi)心的、滅頂般的寒冷和恐懼!他雙手死死地抱著頭,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幾乎要嵌入發(fā)絲之中!身體因?yàn)闃O致的驚悸而蜷縮成一團(tuán),膝蓋頂在胸口,像一只受到巨大驚嚇、試圖縮進(jìn)殼里的脆弱生物!
“不…不要…滾開…滾開?。 逼扑榈?、帶著哭腔的囈語從沈硯緊咬的齒縫間斷斷續(xù)續(xù)地擠出,聲音充滿了絕望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瘋狂地顫抖著,冷汗如同溪流般從他蒼白的額角、鬢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是雷聲!那巨大的、仿佛要?dú)缫磺械睦茁?,徹底引爆了他潛藏在記憶深處的恐怖夢魘!將他強(qiáng)行拖回了某個不愿記起的、充滿巨大聲響、混亂和絕對無助的黑暗深淵!
“沈硯!”周嶼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靠近床邊的瞬間,沈硯像是感應(yīng)到了巨大的威脅,猛地抬起頭!那雙因恐懼而睜大的眼眸,在閃電的慘白光芒下,瞳孔縮成了針尖般大小,里面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狂亂!他看到了周嶼靠近的身影,那高大的輪廓在扭曲的光影中如同索命的惡魔!
“別過來!”沈硯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的尖叫,身體猛地向后縮去,如同受驚的兔子,緊緊抵著冰冷的床頭板!他抓起手邊一個柔軟的羽絨枕頭,如同抓住最后的武器,不顧一切地朝著周嶼的方向狠狠砸了過去!“滾!滾開!別碰我!”
枕頭軟綿綿地砸在周嶼身上,毫無力量,卻帶著主人最深沉的絕望和抗拒。
周嶼的腳步頓住了。琥珀色的瞳孔在明滅的閃電中劇烈地收縮著。他看著沈硯眼中那片徹底崩潰的恐懼和狂亂,看著他如同瀕死幼獸般劇烈顫抖的身體,聽著那一聲聲絕望的、讓他心臟如同被凌遲的哭喊…一股巨大的、近乎滅頂?shù)目只藕鸵环N前所未有的、名為“心疼”的劇痛,如同洶涌的熔巖,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暴戾和掌控欲!
他明白了。這不僅僅是雷聲。這是刻在沈硯靈魂深處的傷痕,是他從未知曉、卻在此刻血淋淋暴露在他面前的、屬于這個男人的絕對脆弱!
“沈硯!看著我!”周嶼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哀求的急迫和一種強(qiáng)行壓抑的溫柔,“是我!周嶼!不是別人!看著我!”
他不再試圖強(qiáng)硬地靠近,而是緩緩地、極其小心地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蜷縮在床頭的沈硯保持平齊。他張開雙手,掌心向上,做出一個毫無威脅的姿勢,琥珀色的瞳孔死死地鎖住沈硯那雙布滿血絲、充滿狂亂的眼睛。
“看著我!沈硯!我是周嶼!”他一遍遍地重復(fù),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試圖穿透那層恐懼的屏障,“這里沒有別人!只有我!你很安全!聽見了嗎?你很安全!”
巨大的雷聲再次炸響!沈硯的身體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更加驚恐的嗚咽,抱著頭的手指用力到指甲幾乎要刺破頭皮!
就在這雷聲轟鳴的瞬間,周嶼動了!他不再猶豫,以一種快過思維的速度,猛地?fù)渖洗?,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將那個劇烈顫抖、冰冷僵硬的身體,狠狠擁入了自己滾燙的懷抱!
“啊——!”沈硯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如同被捕獲的獵物,開始瘋狂地掙扎!拳頭、指甲、膝蓋…所有能用的地方都成了武器,不顧一切地?fù)舸蛑軒Z的胸膛、肩膀、手臂!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絕望!
“噓…別怕…別怕…”周嶼死死地抱住他,如同最堅固的鎖鏈,將沈硯所有的掙扎都強(qiáng)行禁錮在自己滾燙的懷抱里!他的手臂如同鋼鐵般箍住沈硯顫抖的背脊和腰肢,一只手用力地、卻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溫柔,按在沈硯的后腦勺上,將那張布滿冷汗和淚痕的、冰冷的臉龐,強(qiáng)行按進(jìn)自己劇烈起伏的、滾燙的頸窩!
“是我!周嶼!我在這里!”周嶼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恐懼的力量,在沈硯耳邊一遍遍地重復(fù),灼熱的氣息噴在對方冰冷的耳廓上,“雷聲過去了!過去了!你很安全!我在這里!沒有人能傷害你!”
沈硯的掙扎在周嶼絕對的力量壓制和那滾燙體溫的包裹下,如同被投入溫水的堅冰,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融化、瓦解。那一聲聲低沉而堅定的宣告,如同錨點(diǎn),穿透了恐懼的驚濤駭浪,將他搖搖欲墜的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拉回現(xiàn)實(shí)。
他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鼻尖抵著周嶼頸側(cè)滾燙的皮膚,清晰地感受到那里面血液如同巖漿般奔流的熱度和那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這心跳聲,奇異地蓋過了窗外狂暴的雷雨聲,如同最原始的鼓點(diǎn),敲打在他混亂的心跳上,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貪戀的穩(wěn)定感。
緊繃的身體,在滾燙體溫的持續(xù)熨燙下,終于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僵硬的手指,無意識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轉(zhuǎn)而死死地抓住了周嶼后背的襯衫衣料,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急促的喘息逐漸變得綿長而沉重,混合著細(xì)微的、無法控制的抽泣聲。冰冷的淚水,混合著冷汗,無聲地浸濕了周嶼頸窩處昂貴的絲質(zhì)襯衫。
周嶼緊緊抱著懷中依舊微微顫抖的身體,感受著那冰冷的體溫在自己懷抱里一點(diǎn)點(diǎn)回暖,感受著那絕望的掙扎化為無力的依賴,感受著那滾燙的淚水灼燒著自己的皮膚…一種極其陌生的、混雜著巨大憐惜和深沉滿足的情緒,如同溫?zé)岬某彼?,瞬間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收緊了手臂,將沈硯更緊地嵌入自己的懷抱,下頜抵著對方汗?jié)癖涞陌l(fā)頂,閉上眼睛,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重的嘆息。
窗外,暴雨如注,沖刷著玻璃幕墻,發(fā)出沉悶的嗚咽。閃電依舊撕裂著夜幕,雷聲在遠(yuǎn)方沉悶地滾動。但在這個被體溫和心跳聲包裹的狹小空間里,所有的狂暴與冰冷,似乎都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沈硯的意識在巨大的恐懼宣泄和溫暖的包裹下,漸漸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身體深處積累的疲憊和藥物的作用終于占了上風(fēng)。他在周嶼滾燙的懷抱里,聽著那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緊繃的神經(jīng)一點(diǎn)點(diǎn)松懈,如同沉入溫暖而安全的深海。細(xì)碎而壓抑的抽泣聲漸漸微弱,最終被均勻而沉重的呼吸聲取代。他依舊緊緊抓著周嶼后背的衣料,如同抓著唯一的依靠,沉沉睡去。
周嶼保持著那個禁錮般的擁抱姿勢,一動不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身體逐漸變得柔軟,感受到那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穩(wěn)。低頭看去,沈硯蒼白的臉埋在他的頸窩里,眉頭依舊微微蹙著,殘留著淚痕和不安,但那份崩潰的恐懼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種深沉的、毫無防備的疲憊。長長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濕的蝶翼,覆蓋著眼瞼,在柔和的壁燈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漲潮般的柔軟情緒,在周嶼冰冷堅硬的心湖里無聲地蔓延開來。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沈硯睡得更安穩(wěn)些,手臂依舊緊緊地環(huán)抱著他,仿佛守護(hù)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拂過沈硯汗?jié)竦聂W角,將那幾縷凌亂的黑發(fā)別到耳后。動作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虔誠的溫柔。
窗外的暴雨依舊在肆虐,雷聲漸漸遠(yuǎn)去。冰冷的公寓里,只剩下兩人交纏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寂靜中無聲地共鳴。
糾纏。
從山頂冰冷的囚禁,到酒吧喧囂中的血腥沖突,再到這暴雨夜的脆弱相擁…身體與意志的拉鋸從未停止,掌控與失控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冰冷的商業(yè)版圖依舊涇渭分明,但靈魂深處那場因“沈硯”而起的叛亂,卻早已將名為“周嶼”的城池攻陷。
他們?nèi)缤瑑芍暝陲L(fēng)暴中瘋狂生長的藤蔓,帶著尖銳的刺和致命的毒液,在對抗與傷害中,將彼此纏繞得越來越緊,直至血肉相連,再也無法剝離。這糾纏,是宿命,是劫數(shù),是沉淪,是彼此對抗全世界時,唯一無法斬斷的、深入骨髓的錨點(diǎn)。
夜還很長。暴雨沖刷著城市,也沖刷著兩顆在糾纏中沉淪、在沉淪中尋找出路的靈魂。未知的深淵在前方,但此刻,唯有懷中這份滾燙的真實(shí),和窗外那片冰冷的、永不停歇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