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心燈不磨滅
黎明前的東宮籠罩在一片寂靜中。沈青君踏著晨露而來，身后跟著手捧藥箱的紅袖。韓沖早已在宮門處等候，見她到來，立即上前行禮。
"郡主，殿下寅時初醒過一次，問起您，又睡下了。"韓沖壓低聲音道，"太醫(yī)說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yǎng)。"
沈青君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宮墻四周。經(jīng)過昨日的刺殺，她不得不更加謹慎："東宮近日可有異常？"
韓沖神色一凜："郡主明鑒。殿下遇刺前日，曾有一名新來的宮女在書房伺候，事后便不見了蹤影。"
"查過底細了嗎？"
"查了，身份文書全是偽造的。"韓沖拳頭攥緊，"是屬下失職。"
沈青君搖頭："對方處心積慮，防不勝防。"她頓了頓，"今日起，殿下飲食湯藥必須經(jīng)心腹查驗，外人一律不得近身。"
韓沖鄭重點頭："郡主放心，屬下親自把關(guān)。"
踏入寢殿，熟悉的沉水香氣息撲面而來，只是混雜了濃重的藥味。沈青君示意紅袖留在外間，獨自輕手輕腳走到床前。
晨光透過紗窗，在周昱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光影。他雙眼緊閉，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唇仍有些泛白，但呼吸已平穩(wěn)許多。沈青君不自覺地伸手，卻在即將觸碰到他臉頰時停住，指尖微微顫抖。
"既然來了，為何不碰？"周昱突然開口，聲音虛弱卻帶著笑意。
沈青君一驚，急忙收回手："殿下醒了？"
周昱緩緩睜開眼，那雙總是深邃如墨的眼眸此刻因傷病而略顯黯淡，卻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亮了起來："昨夜韓沖說你來過，我還以為是夢。"
沈青君胸口一熱，強自鎮(zhèn)定道："聽聞殿下遇刺，特來探望。"
"以鎮(zhèn)北王郡主的身份？"周昱試圖撐起身子，卻因牽動傷口而悶哼一聲。
沈青君下意識上前扶住他："別亂動！傷口會裂開的。"她動作熟練地在他背后墊上軟枕，又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熱。"
周昱任由她擺布，目光卻始終未從她臉上移開："你變了許多。"
沈青君動作一頓："哪里變了？"
"眼神。"周昱輕聲道，"不再躲閃了。"
沈青君垂下眼簾，避開他灼人的視線："殿下失血過多，還是少說話為好。我?guī)Я吮苯刂频难a血丹，比太醫(yī)院的方子見效快些。"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紅藥丸。周昱卻握住她的手腕："不急。先告訴我，你是怎么救活我的？太醫(yī)都說毒性已入心脈，回天乏術(shù)。"
沈青君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一陣發(fā)燙，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雖然比往常涼了些，卻依然讓她心跳加速："只是...用了一些北疆的解毒之法。"
"是嗎？"周昱目光如炬，"那為何你的臉色比我還差？"
沈青君一怔，沒想到他病中觀察仍如此敏銳。她確實因分擔(dān)他的毒素而元氣大傷，今晨上妝時還特意多敷了些胭脂掩飾。
"我沒事。"她試圖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青君，"周昱突然正色道，"我昏迷時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一條紅線，將我的心與另一顆心連在一起。每當(dāng)我痛時，那顆心就會跳得更快，分擔(dān)我的痛苦。"他直視她的眼睛，"那顆心...是你的，對不對？"
沈青君呼吸一滯。她沒想到周昱在昏迷中竟能感應(yīng)到血脈相連的奇異現(xiàn)象。這該如何解釋？連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白其中緣由。
"殿下多慮了。"她勉強笑道，"那只是藥效產(chǎn)生的幻覺。"
周昱搖頭，突然掀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方一個奇特的紅色印記："那這個呢？我從前沒有的，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了。而你的身上，應(yīng)該也有一個同樣的。"
沈青君瞳孔微縮。她確實在相同位置有一個印記，是那次重傷痊愈后突然出現(xiàn)的，形狀如兩片交織的楓葉。孫院使說這是"同心印"，極為罕見，只有命格相合之人經(jīng)歷生死關(guān)頭時才會出現(xiàn)。
"你怎么會..."她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韓沖急促的聲音傳來："郡主！有刺客突破外圍防線，請速帶殿下移步密室！"
沈青君臉色驟變，迅速從藥箱夾層取出一把匕首塞到周昱手中："能走嗎？"
周昱咬牙撐起身子："可以。"
兩人剛起身，殿門就被撞開。三名蒙面黑衣人持刀闖入，為首的冷笑道："太子殿下果然醒了，主人說得沒錯！"
沈青君擋在周昱身前，袖中滑出一根銀針："你們主人是誰？"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黑衣人揮刀砍來。
沈青君側(cè)身避過，銀針精準(zhǔn)刺入對方手腕要穴。黑衣人慘叫一聲，鋼刀當(dāng)啷落地。另外兩人見狀，同時撲來。
"小心！"周昱突然從后抱住沈青君的腰，帶著她向旁邊一滾，堪堪避過刀鋒。他雖傷病在身，動作卻依然敏捷。
沈青君趁機甩出三枚銀針，分別射向刺客的咽喉、手腕和膝蓋。兩名刺客應(yīng)聲倒地，剩下一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就逃。
"不能讓他報信！"周昱急道。
沈青君抄起地上鋼刀擲出，刀鋒精準(zhǔn)刺入刺客后心。那人撲倒在地，再無動靜。
殿外腳步聲漸近，韓沖帶著侍衛(wèi)沖進來，見狀大驚："郡主！殿下！屬下該死，讓刺客鉆了空子！"
沈青君喘著氣搖頭："不怪你。這些人身手不凡，不是普通刺客。"她轉(zhuǎn)向周昱，"殿下傷口可有大礙？"
周昱搖頭，臉色卻更加蒼白。沈青君扶他坐回床上，掀開衣襟一看，果然繃帶已被鮮血浸透。
"快取干凈繃帶和止血散來！"她急聲吩咐。
紅袖立刻遞上藥箱。沈青君熟練地為周昱清理傷口，重新包扎。她的手指在他肌膚上輕輕游走，能感覺到他因疼痛而繃緊的肌肉。
"忍一忍。"她輕聲道，動作更加輕柔。
周昱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你的身手何時變得這么好了？"
沈青君手上不停："在北疆學(xué)的。父王說...女子也該有自保之力。"
"蕭王爺教得好。"周昱微微一笑，"看來我以后要小心，不能惹你生氣。"
沈青君瞪他一眼："殿下還有心思說笑。"她系好繃帶，轉(zhuǎn)頭對韓沖道，"徹查東宮上下，特別是近日新進的人員。另外，加強殿下寢宮守衛(wèi)，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韓沖肅然應(yīng)命，帶人退下安排。紅袖也識趣地退出殿外，順手帶上了門。
殿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沈青君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言行多么越矩——她竟然當(dāng)著太子的面發(fā)號施令，而周昱竟也默許了。
"我逾矩了。"她低聲道，"請殿下恕罪。"
周昱卻握住她的手："不，你做得很好。"他凝視她的眼睛，"青君，這幾個月...我很想你。"
沈青君心頭一顫，不知如何回應(yīng)。她當(dāng)然也想他，每時每刻。北疆的星空下，軍營的篝火旁，她總是不自覺地想起東宮的點點滴滴。但現(xiàn)在的她已不再是那個單純懵懂的沈良娣，而是背負著鎮(zhèn)北王府利益的郡主。
"殿下應(yīng)以身體為重。"她最終只說出這樣一句。
周昱苦笑："你還是不愿原諒我？"
沈青君搖頭："沒有原諒不原諒。只是..."她斟酌著詞句，"現(xiàn)在的我，身份不同了。"
"你還是你。"周昱堅持道，"無論沈良娣還是蕭郡主，都是我的青君。"
沈青君鼻尖一酸。她何嘗不想拋下一切，重新做回那個可以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但現(xiàn)實哪有那么簡單。
"殿下，您知道嗎？"她輕聲道，"我回北疆后，父王告訴我許多事。關(guān)于朝廷與藩鎮(zhèn)的矛盾，關(guān)于...我生母的死因。"
周昱神色一凝："你母親...？"
"她不是病死的。"沈青君聲音平靜，眼中卻有寒光閃動，"十八年前，她隨父王入京朝賀，在宮中離奇暴斃。太醫(yī)說是急癥，但父王知道，是有人下毒。"
周昱眉頭緊鎖："誰？"
"沒有證據(jù)。"沈青君搖頭，"但父王懷疑...是太后。"
周昱倒吸一口冷氣。太后是他的祖母，當(dāng)今皇帝的生母。若真如此，這仇怨就太深了。
"所以你回來...不只是為了我？"他聲音發(fā)緊。
沈青君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想查明母親死亡的真相。但也是為你回來的。"她撫上胸口，"那天我突然心痛如絞，就知道你出事了。這種感覺...我無法解釋，但它讓我必須回來。"
周昱沉默良久，突然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沈青君猝不及防，整個人撲在他胸前，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對不起，弄疼你了。"她慌忙要起身，生怕壓到他的傷口。
周昱卻緊緊抱住她："別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讓我抱一會兒。"
沈青君僵著身子不敢動，卻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與自己的漸漸同步。那種奇妙的感覺又來了——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將兩顆心連在一起。
"青君，"周昱在她耳邊輕聲道，"無論你為何回來，我都感激上蒼。這幾個月，我每時每刻都在后悔放你離開。"
沈青君閉上眼睛，任由他的氣息包圍自己："殿下..."
"叫我周昱。"他打斷她，"在你面前，我只是周昱。"
沈青君心頭一熱，終于放松下來，輕輕回抱住他："周昱...我不能保證什么。朝局復(fù)雜，你我身份敏感...但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會再一聲不響地離開。"
周昱稍稍松開她，捧起她的臉："這就夠了。"他額頭抵住她的，"至少現(xiàn)在，此刻，你是我的。"
沈青君沒有躲閃，任由他的氣息與自己的交融。在這一刻，什么朝廷紛爭、血海深仇都暫時遠去，只剩下兩顆終于找到歸處的心。
"郡主！"紅袖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王爺急信！"
沈青君如夢初醒，連忙從周昱懷中退出，整理了一下衣衫才道："進來。"
紅袖推門而入，遞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信使說十萬火急。"
沈青君拆開一看，臉色頓變："父王查到了刺客來歷。"
周昱神色一凜："是誰？"
"九蓮宗。"沈青君沉聲道，"一個隱秘的江湖組織，擅長用毒和暗殺。據(jù)說...與太后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周昱眉頭緊鎖："九蓮宗...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沈青君將信遞給他："父王說，十八年前我母親中的毒，就是九蓮宗獨門秘藥'朱顏改'。而這次你中的毒，與之同源。"
周昱快速瀏覽信件，面色越來越凝重："所以當(dāng)年害死你母親的兇手，與這次刺殺我的，很可能是同一人指使？"
沈青君點頭，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太后。"
殿內(nèi)一時寂靜。若真如此，這意味著什么？太后不僅要殺周昱這個親孫子，還與沈青君有著殺母之仇。兩人面對的，是一個位高權(quán)重、心狠手辣的共同敵人。
周昱突然握住沈青君的手："我們一起查。"他目光堅定，"無論幕后黑手是誰，我都要他付出代價。"
沈青君看著他蒼白卻堅毅的面容，心中既溫暖又酸楚。她多想像尋常女子一樣，依靠在心愛之人的肩頭，將一切交給他解決。但她不能。這條路太危險，她必須保持清醒。
"你先養(yǎng)好傷。"她輕聲道，"其他的...我們從長計議。"
周昱似乎看穿她的顧慮，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獨自面對任何危險。我發(fā)誓。"
沈青君望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然想起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守在昏迷不醒的她身邊，寸步不離。命運何其奇妙，如今位置對調(diào)，而他們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貼近。
"好。"她終于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們一起。"
窗外，朝陽終于沖破云層，將溫暖的光芒灑進寢殿。兩人相視一笑，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線曙光。
雙重身份的考驗?：沈青君作為鎮(zhèn)北王郡主與周昱戀人的雙重身份將面臨嚴峻考驗，太后一黨可能利用這點挑撥鎮(zhèn)北王與太子的關(guān)系，制造更大的朝局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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