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不知何時滲進了夢境。
劉之星在黑暗中奔跑，運動鞋踩過潮濕的塑膠跑道，每一步都濺起猩紅的水花。
她聽見身后傳來林小悠尖銳的笑聲，轉(zhuǎn)頭卻看見王老師舉著滴血的紅筆，筆尖正對著她的眉心。
"?。?她猛地坐起身，喉嚨里溢出破碎的嗚咽。
冷汗浸透的睡衣緊貼后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肋骨的牢籠。
右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拿著電鉆在顱骨內(nèi)側(cè)反復碾磨。
她顫抖著摸向床頭的臺燈，暖黃的光暈中，房間里的一切都顯得扭曲而陌生——衣柜門的倒影里，分明映出個穿校服的女孩，正歪著頭沖她微笑。
"是幻覺，又是幻覺......"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自從出院后，這種現(xiàn)實與夢境的混淆愈發(fā)頻繁。
三天前的深夜，她夢見自己被鎖在小學教室，醒來時發(fā)現(xiàn)指甲縫里嵌滿墻灰；昨天午睡，夢到母親溫柔地喂她吃藥，睜眼卻看見床頭擺著打翻的水杯，水漬在床單上暈開，像極了夢里流淌的血。
早餐桌上，母親將煎蛋切成小塊，"嘗嘗看，這次沒煎糊。"
劉之星盯著盤中金黃的蛋液，突然想起昨夜噩夢里，自己的手腕被割開，鮮血就像這樣汩汩涌出。
胃部一陣翻涌，她推開餐盤，"我吃飽了。"
父親放下報紙，眉間擰起擔憂的褶皺，"要不要今天再去醫(yī)院？"
話音未落，劉之星已經(jīng)沖進洗手間。
冷水潑在臉上，鏡子里的倒影卻對著她獰笑。
她慌亂地用毛巾擦拭，指腹卻觸到脖頸處的勒痕——那是昨夜夢里，王老師用紅領巾纏住她脖子留下的印記，此刻在現(xiàn)實中竟真實地灼痛著。
心理咨詢室的鐘表指向三點十七分。李醫(yī)生翻動病程記錄的聲音格外清晰，"最近睡眠質(zhì)量很差？"
劉之星扯起袖口，小臂上密密麻麻的抓痕觸目驚心，"每次入睡就像掉進深淵。夢里被人打斷腿，醒來后膝蓋真的無法彎曲；夢見被掐住喉嚨，早上起來連吞咽都困難。"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為什么？為什么給了我希望，又要把我推進更深的地獄？"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像是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
劉之星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想起上周嘗試重新配音時的場景。
耳機里的臺詞本該是溫柔的安慰，卻在中途扭曲成刺耳的嘲笑，與腦海中的聲音重疊。她憤怒地扯掉耳機，卻發(fā)現(xiàn)桌面上的麥克風正在流血。
深夜的臥室，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鋒利的條紋。
劉之星盯著天花板，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可困意如潮水襲來，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這次，她夢見自己站在體育中考的跑道上，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走向終點線外的懸崖。
墜落的瞬間，她聽見那個聲音在耳邊嘶吼："這就是你的結(jié)局！"
劇痛從全身炸開。
她在現(xiàn)實中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真的趴在床邊，額頭撞出淤青，右腿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妹妹被她的動靜驚醒，睜開眼的瞬間她看到——月光下，劉之星正用誰打了自己的小腿，嘴里喃喃自語："不是夢，不是夢......"
母親沖進來抱住她時，劉之星仍在掙扎。
她望著母親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夢里母親也曾這樣抱著她，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此刻，這句話卻像最殘忍的諷刺。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著質(zhì)問："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看到光，又親手把我推進黑暗？"
窗外的夜空中，月亮被烏云吞噬。劉之星蜷縮在母親懷里，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勝利的獰笑："你逃不掉的，永遠都逃不掉......"
而她知道，這場與虛實交織的戰(zhàn)爭，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