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逆鱗衛(wèi)顯然沒料到這堆“尸體”里還能爆發(fā)出如此兇悍的反擊，倉促間只來得及側身。
噗嗤！斷矛沒有刺中咽喉，卻狠狠扎進了他肩甲與胸甲的縫隙！
矛尖撕裂皮肉，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悶響。劇痛讓逆鱗衛(wèi)悶哼一聲，踉蹌后退。
身旁另一名逆鱗衛(wèi)反應極快，“嗆啷”一聲，腰間的雁翎刀已然出鞘半尺，刀光如雪，快如閃電，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直削余晉持矛的手腕！
余晉一擊得手，不敢戀戰(zhàn)。他猛地松開矛桿，身體借著前沖的慣性向側面翻滾，狼狽不堪地躲開了那致命一刀。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掠過，削斷了幾縷被血污黏結的頭發(fā)。
他翻滾到一處相對空曠的地帶，半跪著撐起身體，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刀子，燼毒的灼燒和外傷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更多的逆鱗衛(wèi)圍了上來，如同黑色的潮水，將他死死困在中間。
為首的逆鱗衛(wèi)策馬，緩緩踱步上前。漆黑的高頭大馬停在余晉面前，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
面具后的目光，如同深淵，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絲審視，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探究？
那目光掠過他臉上縱橫交錯的污血和傷疤，掠過他因毒發(fā)和劇痛而劇烈顫抖的身體，最終，停留在他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眸上。
“余晉？”為首者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冰冷的金屬摩擦音，但余晉敏銳地捕捉到，在念出他名字的剎那，那聲音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凝滯。
余晉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冰冷的面具，試圖穿透那層金屬，看清后面隱藏著什么。
風雪吹動那逆鱗衛(wèi)首領肩后的黑色披風，獵獵作響。
就在披風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其下暗色勁裝的瞬間——
余晉的呼吸，猛地停滯了！
一道傷疤！
在對方緊握韁繩的左手腕上方，靠近小臂內(nèi)側的位置，一道約莫兩寸長的、略顯扭曲的陳舊疤痕，在玄甲邊緣若隱若現(xiàn)！
那道疤……那道疤的形狀！
余晉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p>
無數(shù)塵封的畫面在燼毒灼燒的劇痛中轟然炸開：陽光燦爛的午后，余府后院的練武場，木劍交擊的脆響，女孩不服輸?shù)木髲娧凵瘛?/p>
還有那一次意外，真刀實槍的對抗，余晉不小心劃到女孩，傷口極深，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他清晰記得，自己當時嚇得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去找藥膏，女孩卻忍著淚，強笑著說：“晉哥哥別怕，檀兒不疼……”
檀兒！沈青檀！
那個被他視為親妹妹、發(fā)誓要守護一生的青梅竹馬！
那個在余家滿門被屠的滔天血案后，渺無音訊、他以為早已香消玉殞的人！
她怎么會？她怎么能？
穿著這身代表死亡與背叛的玄衣？！站在他的對立面？！還帶著冰冷的殺意？！
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的荒謬、被至親之人背叛的錐心之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沖垮了余晉所有的堤防，甚至壓過了體內(nèi)肆虐的燼毒！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他死死咬住牙關，生生咽了回去……
身體劇烈顫抖起伏，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一種比燼毒焚燒更劇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荒誕感。他死死盯著那面具上冰冷的縫隙，仿佛要用怒火將其融化。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化作一聲嘶啞、破碎、仿佛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檀……妹……？”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這死寂的血色山谷中炸開！
時間仿佛凝固了。風雪呼嘯著卷過谷地，吹動逆鱗衛(wèi)首領漆黑的披風。那穩(wěn)如磐石的身形，在聽到那兩個字時，極其輕微地、不易察覺地晃動了一下。
雖然極其短暫，幾乎無法捕捉，但余晉那雙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看得分明！
她記得！她知道這個稱呼！
緊接著，余晉清晰地看到，那雙透過面具縫隙露出的、原本如同寒潭古井般毫無波瀾的冰冷眼眸，在那一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驚、痛苦、難以置信……
還有更深、更復雜、更黑暗的情緒在瘋狂翻涌！
那眼神的劇烈變化，甚至讓那冰冷堅硬的面具，都仿佛承受不住內(nèi)部情緒的劇烈沖擊，在眉弓上方靠近太陽穴的位置，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咔”。
一道細微的裂紋，出現(xiàn)在那毫無瑕疵的漆黑面具之上！
裂紋邊緣，似乎有一絲極其細微的濕痕，在灰暗的光線下，如同一滴凝結的血珠。
冰冷的殺意，瞬間被一種更加濃烈、更加混亂、更加令人窒息的氣息所取代，彌漫在余晉與那逆鱗衛(wèi)首領之間。
風雪嗚咽著卷過山谷，吹不散這凝固的死寂，只留下那道刺目的面具裂紋，如同命運無聲的嘲弄。
余晉早已疲憊到極致，終于不甘地閉上眼睛，昏死過去。
“帶上他，返回京師！”逆鱗衛(wèi)首領冷冷下令。
幾名逆鱗衛(wèi)立即上前，將昏死過去的余晉抬出這片煉獄般的戰(zhàn)場……
黑暗，粘稠的、仿佛有實質(zhì)的黑暗包裹著他。意識在無邊的虛無中沉浮，只有那股熟悉的、來自靈魂深處的灼痛，如同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執(zhí)著地舔舐著他每一寸筋骨。
燼毒，從未真正放過他，即使在昏迷的深淵里，也持續(xù)著它無聲的焚化。
劇痛如同潮汐，一次次將他推向清醒的邊緣，又一次次被沉重的黑暗拖回。
黑暗與灼痛的間隙里，一些破碎而尖銳的畫面反復閃現(xiàn)：冰冷面具上那道刺目的裂紋，風雪中獵獵作響的玄色披風，還有……那雙在面具縫隙后掀起滔天巨浪、翻涌著無盡痛苦與混亂的眼睛。
檀兒……沈青檀！
這個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混亂的意識深處。背叛的冰冷與滅門之夜的烈焰交織，燒得他靈魂都在痙攣。
為什么？她怎么會是逆鱗衛(wèi)？
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絕不是看一個陌生人，更不像看一個生死仇敵！那里面翻涌的東西太過復雜，復雜到讓他心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