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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合余燼 魯酒難醉 103697 字 2025-07-24 15: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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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機營的駐地,在虞京城西,緊挨著皇城根兒,占據(jù)了相當大的一片地界。朱紅的高墻圈起來,門口兩尊石獅子張牙舞爪,透著一股子虛張聲勢的勁兒。

營門上方,“神機”兩個鎏金大字閃閃發(fā)亮,可門里傳出的聲音,卻不是什么操練的號子,倒像是戲園子開了場:嬉笑怒罵,呼喝擲骰,夾雜著幾聲懶洋洋的兵器磕碰響……

余晉跟著那秦府的管事到了營門口,管事像甩掉什么臟東西似的,把他往前一推,對著門口一個歪戴著軍盔、倚著門框剔牙的軍官道:“王統(tǒng)領,人帶來了。相爺交代的,余晉,扔你們神機營了。”

那王統(tǒng)領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絡腮胡子刮得鐵青,一雙牛眼上下打量著余晉,像是看牲口。

他嘴里叼著的牙簽一吐,噴出一股酒氣:“嚯,就這小子?血狼谷那‘殘燼’?看著也不像能燒死北狄狼騎的主兒?。渴莸酶闂U似的,還一身傷?相爺這……”

他后面的話在喉嚨里打了個轉(zhuǎn),沒說出來,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知道了,進去吧!老李!帶他去丙字七號房!”

一個穿著半舊皮甲、佝僂著背的老兵小跑過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是,統(tǒng)領!壯士,跟我來?!?/p>

管事連看都懶得再看余晉一眼,轉(zhuǎn)身就上了秦府的馬車,跟躲瘟神似的,快速離開。

余晉站在原地,只覺一股濁氣堵在胸口,這地方,比秦府那吃人的花園更讓他惡心??諝庵袕浡淤|(zhì)酒氣、汗臭、還有脂粉的膩味……

“壯士?走啊!”老李催促道,眼神里帶著點同情,又有點麻木。

余晉沒吭聲,沉默地跟著老李進了營門。營內(nèi)景象更是印證了他的判斷。

校場倒是巨大,但地上坑坑洼洼,長著荒草;一群穿著各色華麗綢緞勁裝、甚至還描眉畫眼的“兵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的在斗雞走狗,有的在擲骰子賭錢,還有幾個正圍著個歌姬調(diào)笑,那歌姬穿著暴露,笑得花枝亂顫;

兵器架東倒西歪,刀槍劍戟銹跡斑斑。遠處倒是有幾隊人在懶洋洋地列隊,只是,動作軟綿無力,帶隊的軍官也呵欠連天。

這哪里是什么拱衛(wèi)京畿的神機營?分明是紈绔子弟的游樂場!

余晉只覺得一股邪火在心頭亂竄,體內(nèi)被壓制的燼毒仿佛也感應到他的怒火,又開始蠢蠢欲動地灼燒起來。

丙字七號房在營區(qū)最偏僻的角落,一排低矮陰暗的瓦房。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腳臭味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靠墻一溜大通鋪,上面胡亂堆著幾床黑乎乎的破被褥。

屋里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正翹著二郎腿摳腳丫子,另一個對著面模糊的銅鏡擠臉上的粉刺。

“新來的?”摳腳丫子的斜眼瞅了瞅余晉,甕聲甕氣地問,帶著濃重的口音。

“嗯?!庇鄷x應了一聲,聲音嘶啞。他走到通鋪最靠里、最陰暗的一個空位,把秦府發(fā)的那套靛藍布衣卷了卷,墊在鋪上,算是床鋪。他只想盡快躺下,對抗體內(nèi)越來越?jīng)坝康淖仆础?/p>

“喲,還挺有個性,問一句答一句。”摳腳丫子的嗤笑一聲,旁邊擠粉刺的也嘿嘿怪笑起來。

“兄弟,哪來的???看著面生,不像咱京里人?!睋改_丫子的繼續(xù)問。

“北境。”余晉閉著眼,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

“北境?嘖嘖,苦寒之地啊!聽說那邊蠻子兇得很?你怎么跑這兒來了?得罪人了?”那人來了興趣,湊近了些。

余晉沒理他。左肩胛下的傷口被汗水浸透,針扎似的疼,燼毒更像是一團火在五臟六腑里燒。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嘿!啞巴了?爺跟你說話呢!”摳腳丫子的見余晉不理,覺得落了面子,聲音拔高了幾分。

“就是,進了這屋,就得懂規(guī)矩!知道咱虎爺是誰嗎?趙家的旁支!趙家!懂不懂?”擠粉刺的在一旁幫腔。

余晉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眸子如同瀕死的野獸,冰冷地掃了那“虎爺”一眼。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壓抑到極致的暴戾。

虎爺被他看得心頭一突,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隨即又覺得丟臉,惱羞成怒地站起來:“媽的,什么眼神!給老子裝狠是吧?一個邊軍丘八,到了這神機營,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也得給老子趴著!懂不懂規(guī)矩?先給老子把鞋舔干凈了認個門兒!”

說著,就把那只剛摳完腳、散發(fā)著惡臭的靴子往余晉面前一伸。

一股惡臭直沖鼻腔。余晉體內(nèi)的燼毒仿佛被這極致的侮辱徹底點燃,轟地一下在腦中炸開!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壓抑,在這一刻被徹底焚毀!

“滾!”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喉嚨深處炸裂出來!

余晉猛地從鋪上彈起,動作快得驚人!左手閃電般探出,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虎爺伸過來的腳踝!五指深深陷入皮肉!

“啊!”虎爺猝不及防,劇痛讓他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被一股巨力帶得失去平衡,狠狠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腦袋磕在鋪沿上,咚的一聲悶響!旁邊擠粉刺的嚇傻了,呆在原地。

余晉雙眼赤紅,燼毒帶來的灼痛和暴怒徹底吞噬了理智。他像一頭失控的兇獸,一腳狠狠踏在虎爺?shù)男乜?!咔嚓!清晰的骨裂聲伴隨著更凄厲的慘叫響起!

“住手!快住手!”老李聽到動靜沖進來,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想拉余晉。

余晉此刻渾身肌肉緊繃如鐵,老李那點力氣根本拉不動。余晉猛地一甩胳膊,老李被一股巨力直接摜飛出去,撞在墻上,悶哼一聲滑落下來。

“反了!反了天了!來人??!快來人!有兇徒行兇!”擠粉刺的終于反應過來,連滾爬爬地沖出營房,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整個營區(qū)都被驚動了。雜亂的腳步聲、呵斥聲、刀劍出鞘聲迅速由遠及近。很快,丙字七號房門口就被一群聞訊趕來的勛貴子弟和幾個軍官堵住了。

他們看著屋里慘烈的景象:虎爺蜷縮在地上哀嚎,胸口塌陷了一塊,口鼻溢血;老李癱在墻角呻吟;而那個新來的罪囚,正像一頭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兇獸,赤紅著雙眼,渾身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暴戾氣息站在那里,腳下是呻吟的虎爺。


更新時間:2025-07-24 15:4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