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山里的雨村裹著一層毛茸茸的霧,順著竹廊爬進廚房。王胖子的花襯衫在灶臺前晃成一團橘色影子,大鐵鍋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他揮著木勺扭頭喊:“天真!再不起床粥就糊底了!”聲音撞在廊柱上,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吳邪在薄毯里翻了個身,指尖觸到身側(cè)的空位,涼意從被褥間漫上來。他睜開眼,透過半掩的木門,看見張起靈正蹲在雞舍前,晨光給他的后頸鍍上一層淡金。張起靈正蹲在雞舍前,掌心攤開碎玉米,幾只蘆花雞啄食時,紅冠子蹭過他手腕,他卻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來了。”吳邪啞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聲音里還帶著晨霧的濕意。他試著站起來,毯子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藏青色毛衣——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張起靈轉(zhuǎn)頭時,目光在他晃了晃的膝蓋上頓了頓,直起身子走向廊下,經(jīng)過他身邊時,袖口掃過他手背,帶著晨露的涼意。
早餐擺在廊下的槐木桌上,胖子把花卷往吳邪面前一推,瓷盤底在木頭上磕出輕響:“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再瘦下去風(fēng)一吹就能飄到山澗里喂魚?!眳切岸⒅肜锍砗竦闹?,上面浮著幾顆枸杞,像落進潭水的火星。他舀起一勺,卻在入口時被燙得齜牙,張起靈的保溫杯適時推過來,水溫剛好能入口。
“胖子,你這粥能燙死牛。”吳邪皺眉,卻在胖子瞪眼時,乖乖又喝了一口。張起靈的筷子突然伸過來,夾走他碗里一顆八角——不知何時混進去的。胖子見狀,筷子重重敲在碗沿:“嘿!小哥這眼神比顯微鏡還尖!天真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想勞煩張家族長服務(wù),人家還不伺候呢!”
吳邪抬頭看張起靈,那人已經(jīng)低頭喝粥,耳尖卻微微發(fā)紅。他忽然想起在古墓里,張起靈也是這樣,總能在混亂中精準(zhǔn)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哪怕是一塊餅干,或是一盞燈。
早飯后的田地泛著潮意,胖子扛著鋤頭走在最前面,草帽歪戴,露出后頸被曬紅的皮膚。吳邪跟在后面,手里的小板凳磕著小腿,張起靈背著背簍,伸手接過他手里的釣具。
“小哥,胖子,我們今天不去店里,等會兒去西坡怎么樣?”吳邪踢開腳邊的石子,露水濺在褲腳上。張起靈點頭,目光掃過他有些蒼白的臉頰,從背簍側(cè)兜摸出顆野果,遞到他面前。
“謝謝,小哥”吳邪咬開果皮,酸甜的汁液濺在舌尖,胖子回頭時正好看見,立刻嚷嚷起來:“嘿!偏心眼兒!我扛鋤頭累得跟牛似的,你就給天真吃獨食?”張起靈看了他一眼,從背簍里摸出顆最小的野果,丟進他張開的嘴里。
田地里,胖子的鋤頭揮得虎虎生風(fēng),雜草根須帶出的泥土濺在吳邪腳邊。他坐在小板凳上,專注地給辣椒苗松土,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卻在張起靈遞來毛巾時,搖搖頭:“沒事?!睆埰痨`沒說話,卻在他伸手夠遠(yuǎn)處雜草時,輕輕按住他肩膀,自己蹲下來,用指尖拔起那株草。
日頭爬上山頂時,張起靈朝山林方向指了指,吳邪揮揮手:“早去早回。”胖子直起腰,鋤頭往地上一戳:“小哥,帶點松茸回來!晚上燉雞!”張起靈點頭,身影一閃,已經(jīng)鉆進了樹林,褲腳很快被露水浸透,卻連腳步聲都沒留下。
溪邊的樹蔭下,吳邪把釣竿甩進水里,魚餌剛?cè)胨捅凰鳑_走了。他不急不躁,重新掛上,小滿趴在他腳邊,尾巴掃起細(xì)沙。遠(yuǎn)處傳來胖子哼歌的聲音,跑調(diào)的《妹妹你坐船頭》混著鋤頭砸地的節(jié)奏,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小滿,你說胖子要是去參加選秀,能紅嗎?”吳邪摸著小狗的頭,小滿抬起眼,濕漉漉的鼻子蹭他手心。釣竿突然往下一沉,他慌忙起身,卻只釣上一片水草。胖子的笑聲從田地里傳來:“天真,你這是釣魚還是釣水草?”
午飯后吳邪坐在躺椅上,看張起靈在院子里曬草藥,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在吳邪腳邊。胖子端著碗湊過來,嘴里塞著米飯:“瞧小哥那認(rèn)真勁兒,跟考古似的?!?/p>
吳邪輕笑了一聲,又咳嗽起來。張起靈立刻轉(zhuǎn)身,快步走到廊下,遞來保溫杯,另一只手輕輕拍他后背。胖子見狀,識趣地走開,嘴里嘟囔著:“得,我多余在這兒當(dāng)電燈泡。”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發(fā)懶,胖子在竹椅上打盹,蒲扇掉在地上也沒察覺。吳邪半夢半醒間,感覺有片陰影覆在臉上,睜眼看見張起靈正拿著草帽替他扇風(fēng),另一只手輕輕按住他滑落的毯子。四目相對,那人立刻轉(zhuǎn)身,假裝去整理花圃,耳朵卻紅得要滴血。
夕陽把群山染成蜜色時,吳邪跟著張起靈去菜地澆水。水桶在小哥手里輕得像片樹葉,他卻走得很慢,故意和吳邪并肩。吳邪彎腰拔了棵野菜,卻在起身時身影一晃,張起靈立刻伸手扶住他,“我沒事?!眳切罢痉€(wěn)后說,卻沒推開他的手。張起靈嗯了一聲,手指在他腰上輕輕按了按,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然后接過他手里的野菜。
晚餐的菌菇湯鮮得讓人掉眉毛,胖子喝得滿頭大汗,不停給吳邪碗里添湯:“多喝點,小哥特意去懸崖邊采的,那地兒我看了都頭暈?!眳切疤ь^看張起靈,那人正低頭啃饅頭,喉結(jié)滾動,卻在他看過來時,耳朵又紅了。
夜幕降臨時,吳邪坐在躺椅上看星星,小滿趴在他腿上打盹。張起靈站在廊檐下,手里握著把刀,正在削一根竹棍——不知要做什么。胖子收拾完碗筷,點起一盤蚊香,煙霧繚繞中,他忽然說:“天真,你說咱這日子,是不是比下斗舒服多了?”
“嗯?!眳切巴h(yuǎn)處的山影,想起張起靈在山林中穿梭的身影,想起胖子在廚房揮汗如雨的樣子,忽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瀑布聲在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大地的心跳。吳邪靠著躺椅,聽著胖子的鼾聲,摸著拐杖上的紋路,忽然笑了。小滿抬起頭,沖他搖尾巴,遠(yuǎn)處的山林里,不知什么鳥叫了一聲,驚起一片蟲鳴。
這人間煙火,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他想,只要能和這兩個人一起,永遠(yuǎn)留在雨村,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