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刺耳的木輪摩擦聲戛然而止,如同鍘刀落下,精準(zhǔn)地切斷了柳明煙腦中那根名為“僥幸”的細(xì)弦。推著獨輪車的身影停在廢棄空地邊緣的陰影里,距離他們不過七八步遠(yuǎn)?;椟S的光線吝嗇地勾勒出那人佝僂的輪廓和蓋著油布的推車輪廓。
油布的一角,因停車時的顛簸,掀起得更高了一些。
一個猙獰的虎頭圖案,線條粗獷,獠牙外露,如同活物般盤踞在深色麻布上,在搖曳的光影下散發(fā)出冰冷兇戾的氣息,直直撞入柳明煙緊縮的瞳孔!
黑虎幫!
柳明煙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連指尖都失去了知覺。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纏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而絕望的回響。是他!破廟附近那個沉默寡言的肉鋪老板,老張頭!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車上為什么會有黑虎幫的標(biāo)記?是巧合?還是…追蹤?!
她幾乎能感覺到,陰影中那雙渾濁的眼睛,正無聲地掃過她狼狽不堪的身影,如同毒蛇在評估獵物。破廟的圍殺、獐頭鼠目的嚎叫、燃燒的書箱灰燼…所有恐怖的畫面瞬間在腦中炸開!完了!剛逃出狼窩,又撞進(jìn)了虎口!她甚至能想象出老張頭下一刻就會指著她,用那嘶啞的嗓音喊出:“官爺!五百兩!她就是那個柳……”
“喂!問你話呢!啞巴了?”趙鐵柱不耐煩的粗嗓門像炸雷般響起,將柳明煙從瀕臨崩潰的窒息感中猛地拽回現(xiàn)實。他那雙帶著熬夜血絲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石板上的“地獄腦花”。那霸道、怪異、極具侵略性的混合香氣,像鉤子一樣撓著他的嗅覺神經(jīng),壓過了對三個“叫花子”的嫌棄和對遠(yuǎn)處推車人的短暫一瞥。他粗壯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那滋滋作響、蒸汽繚繞的詭異食物上,“這玩意兒,到底什么名堂?聞著…夠勁兒!”
陳默的神經(jīng)同樣繃緊到了極限!老張頭的出現(xiàn)如同懸頂利劍,趙鐵柱的追問更是火上澆油!他眼角余光死死鎖著陰影里那個沉默的推車身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不能慌!絕對不能慌!現(xiàn)在一絲一毫的異樣,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官…官爺息怒!”陳默猛地回神,臉上瞬間堆砌起最卑微、最諂媚的笑容,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仿佛被趙鐵柱的威嚴(yán)嚇破了膽,“回…回官爺?shù)脑挘@…這是小的們祖?zhèn)鞯氖炙?,叫…叫‘凝脂白玉羹’!用的…用的是山里的…的珍稀白菇!配以獨門秘料炙烤…最是醒神開胃!官爺您…您整夜辛苦巡城,最需要這等提神醒腦的好東西補補身子!”他語無倫次,胡亂編著名目,只求轉(zhuǎn)移趙鐵柱的注意力,更祈禱陰影里的老張頭別認(rèn)出他們!
“凝脂白玉羹?”趙鐵柱狐疑地皺緊眉頭,湊得更近,那蒸騰的混合辛辣氣沖得他鼻子發(fā)癢,卻又奇異地勾起了強烈的食欲。他常年混跡底層,什么臟的臭的沒見過?這玩意兒看著邪門,聞著更邪門,但偏偏勾得他肚子里饞蟲直叫喚。什么山珍白菇?他半個字不信!但眼前這三個人,兩個半大孩子加一個瘦弱小子,渾身破布爛衫,臉上帶傷,眼神驚恐,怎么看都是被逼到絕路想弄點吃食的可憐蟲,不像有膽子害人。
“官爺!您聞聞這味兒!多霸道!多提神!”陳默見趙鐵柱還在猶豫,心一橫,豁出去了!他飛快地用兩根樹枝夾起那塊撒了微量地獄椒粉末的“特供版”腦花——正是剛才柳明煙試吃的那塊!——顫巍巍地遞到趙鐵柱面前,那顫動的、半透明的凝脂狀物體在火光下散發(fā)著致命誘惑(和威脅),“您…您嘗一口!就一小口!保管您精神百倍!巡到天亮都不帶困的!要是…要是沒效果,小的隨官爺處置!”他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賭徒氣息,眼睛卻死死盯著趙鐵柱的反應(yīng),同時分神留意著陰影里的動靜——老張頭似乎只是停在那里,像是在歇腳,又像是在觀察。
“默哥!”阿福驚恐地低呼,他可是親眼見過這暗紅色粉末的威力!
柳明煙也屏住了呼吸,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陳默這是在玩火!萬一趙鐵柱被辣翻,惱羞成怒…后果不堪設(shè)想!但此刻,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能拖住這個捕快!
趙鐵柱看著眼前這塊顫巍巍、裹著孜然和暗紅粉末、散發(fā)著硫磺般辛辣氣息的“凝脂”,再看看陳默那張寫滿“真誠”和恐懼的臉,肚子里饞蟲的叫聲壓倒了最后一絲警惕。他舔了舔嘴唇,罵罵咧咧:“他娘的!老子什么沒見過?諒你們也不敢?;?!”他一把推開陳默的手,嫌樹枝麻煩,直接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像拈花生米一樣,拈起了那塊滾燙的“地獄腦花”!
在陳默、柳明煙、阿福三人驚恐又帶著一絲絕望期待的注視下,趙鐵柱將那坨顫巍巍的“凝脂”丟進(jìn)了嘴里。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趙鐵柱那粗獷的臉上,先是掠過一絲對那極致嫩滑口感的詫異,隨即,如同火山在地下醞釀,他的眼睛猛地瞪圓!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臉上的橫肉瞬間繃緊,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嗬——!??!”
一聲倒抽冷氣的、如同破風(fēng)箱被撕裂般的怪響從他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緊接著,一股肉眼可見的赤紅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從他粗壯的脖頸迅速蔓延而上,瞬間覆蓋了整個臉龐!那紅色不是害羞,是如同被投入滾油般的極度灼燒!
“嘶…呼…哈…咳!咳!咳!!”趙鐵柱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嚨,身體像蝦米一樣弓了起來,劇烈地嗆咳!眼淚、鼻涕、汗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噴涌而出!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進(jìn)了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烈的硫磺和地獄椒的恐怖氣息!
“水…水…咳咳!給老子…水??!”趙鐵柱嘶吼著,聲音完全變了調(diào),帶著灼燒的劇痛和極致的憤怒,他如同發(fā)狂的棕熊,踉蹌著在原地轉(zhuǎn)圈,目光兇狠地掃視著,似乎想找水,又似乎想立刻撕碎膽敢“毒害”他的陳默!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玩脫了!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將柳明煙和阿福護(hù)在身后,手悄悄摸向地上那塊阿福之前握著的碎磚頭。柳明煙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阿福則死死盯著趙鐵柱腰間的鐵尺,小臉繃緊,做好了撲上去死纏爛打的準(zhǔn)備。
陰影里,推著獨輪車的老張頭,似乎微微抬起了頭,渾濁的目光透過昏暗的光線,落在了趙鐵柱痛苦扭曲的臉上,又掃過如臨大敵的陳默三人,最后,那目光在柳明煙那張沾滿泥污、卻難掩清秀輪廓的臉上,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光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空氣凝固到即將爆炸的時刻——
“哈…哈…哈哈哈?。?!”
趙鐵柱弓著的身體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那笑聲嘶啞、扭曲,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被灼燒的痛苦余韻,卻充滿了某種…難以理解的亢奮和暢快?!
他猛地直起腰,盡管臉上依舊赤紅一片,涕淚橫流,汗水浸透了半舊的公服,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亮光!他用力拍打著自己火燒火燎的胸口,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嘶聲吼道:“爽!真他娘的爽?。?!”
這一聲吼,如同平地驚雷,把陳默三人徹底震懵了!連陰影里老張頭推車的身影都似乎僵硬了一下。
“像…像是吞了一口燒紅的刀子!從嗓子眼一直捅到胃里!燒得老子魂兒都快飛了!”趙鐵柱抹了一把臉上混合的液體,表情猙獰卻又帶著一種痛并快樂著的扭曲興奮,“可…可這勁兒過去之后…他娘的!腦子…腦子真他娘的清醒了!比用冰水澆頭還管用!全身的血都活了!舒坦!夠勁兒!過癮!哈哈哈!”
他大口喘息著,回味著口腔里那殘留的、被極致暴力蹂躪后浮現(xiàn)的奇異鮮香和野蠻的沖擊力,眼神灼灼地盯著石板:“再來!給老子再來一塊!要…要剛才那種帶紅粉的!”
峰回路轉(zhuǎn)!
陳默感覺自己像在懸崖邊被猛地拽了回來,后背瞬間被冷汗?jié)裢浮K麖妷合陆俸笥嗌目裣埠屯溶浀臎_動,臉上擠出更加卑微討好的笑容,聲音卻穩(wěn)了不少:“官爺…您…您真是海量!不,是…是慧眼識珠!這‘凝脂白玉羹’,精髓就在那點秘制‘醒神粉’!只是…這粉金貴異常,原料極難尋覓…小的…小的手上也不多了…”他搓著手,一副為難又肉痛的樣子。
“少廢話!”趙鐵柱不耐煩地?fù)]手,眼睛依舊盯著石板,“給老子切一塊大的!少不了你的好處!”他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癟癟的錢袋,動作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理直氣壯地粗聲道:“老子…老子今天沒帶錢!先記賬!算你…算你孝敬的!以后在這片夜市,報我趙鐵柱的名號!保你…保你沒人敢收保護(hù)費!”
陳默心中暗罵一聲鐵公雞,臉上卻堆滿感激:“哎喲!謝官爺!謝官爺照拂!有官爺您這句話,小的們感激不盡!”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用石片(充當(dāng)?shù)叮┣邢乱粔K最大的、裹著暗紅色“斷魂蘸料”的腦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一片洗凈的構(gòu)樹葉上,雙手捧著遞過去。
趙鐵柱這次學(xué)乖了,接過樹葉,吹了吹氣,然后像吸溜面條一樣,將那塊顫巍巍的“凝脂”吸入口中。熟悉的、如同熔巖灌喉般的極致灼痛再次席卷而來,他身體又是一僵,臉上赤紅更甚,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但這次他強忍著沒有跳腳,只是緊緊閉著眼,額頭青筋暴跳,仿佛在享受某種極致的自虐快感。
幾秒后,灼痛稍緩,他猛地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帶著硫磺和濃烈香料氣息的濁氣,眼神亮得驚人,仿佛剛磕了十全大補丸:“好!痛快!真他娘的是個好東西!”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依舊紅腫刺痛、卻殘留著奇異鮮香的嘴唇,目光掃過地上簡陋的“烤攤”和三人狼狽的樣子,語氣難得地緩和了一絲,“你們仨…新來的?混得夠慘啊。”
“是…是,逃荒來的,剛在城里落腳,沒…沒什么營生…”陳默含糊地應(yīng)著,眼角余光始終警惕地瞟向空地邊緣——老張頭還停在那里!他推著車,微微低著頭,油布重新蓋好,遮住了那個猙獰的虎頭標(biāo)記,身影在陰影里顯得格外安靜,仿佛真的只是一個歇腳的路人。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如同冰冷的毒蛇,始終纏繞在陳默的心頭。
趙鐵柱沒注意到陳默的緊張,他咂巴著嘴,回味著那霸道怪異的味道,又看了看石板和破陶罐:“就這點家當(dāng)?能烤出這玩意兒,也算你們有點歪門邪道?!彼D了頓,似乎想到了什么,粗聲粗氣地道,“明天!明天晚上,還在這兒!給老子留一份…不,兩份這‘凝脂白玉羹’!老子帶…帶個朋友來嘗嘗!要是味道差了,仔細(xì)你們的皮!”這與其說是預(yù)訂,不如說是命令。
“是是是!一定!一定給官爺您備好!”陳默連忙點頭哈腰地應(yīng)承。
趙鐵柱滿意地哼了一聲,又貪婪地看了一眼石板上僅剩的幾塊普通腦花(只加了野蒜和艾草的),終究沒好意思再要,挺著被地獄椒燒得暖烘烘、精神百倍的胸膛,挎著鐵尺,邁著比來時輕快不少的步子,撥開人群,重新匯入了夜市主街的喧囂洪流中。
直到趙鐵柱壯碩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雜亂的燈火和人流中,陳默才感覺壓在心口的那塊巨石稍稍挪開了一點點。他立刻轉(zhuǎn)頭,目光如電般射向空地邊緣!
那里,空空如也。
推著獨輪車的老張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原地只留下幾道淺淺的車轍印,迅速被往來行人的腳步抹平。
走了?
陳默的心并沒有因此放下,反而猛地一沉!一種更加陰冷、更加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他。老張頭絕對認(rèn)出了他們!尤其是柳明煙!他為什么不揭發(fā)?為什么不趁著趙鐵柱在的時候發(fā)難?他帶著黑虎幫標(biāo)記的推車出現(xiàn)在這里,絕非偶然!他是來確認(rèn)?來監(jiān)視?還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他…他走了?”柳明煙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扶著冰冷的土墻,才勉強站穩(wěn),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走了?!标惸穆曇舻统炼?,“但他肯定看到了。他認(rèn)得你?!彼聪蛄鳠?,后者的臉色在昏暗光線下白得嚇人,眼神里充滿了后怕和深不見底的恐懼。
“那個…推車的老頭…”阿福也湊過來,小臉上帶著驚魂未定,“他…他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像…像肉鋪里掛著的凍肉…”
陳默心頭警鈴大作!阿福的直覺有時候準(zhǔn)得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陳默當(dāng)機立斷,“趙鐵柱明天還要來,今晚我們必須弄到更多‘原料’,還得找個更穩(wěn)妥的地方!”他看了一眼石板上僅剩的幾塊腦花,那是他們目前唯一的“資產(chǎn)”。
柳明煙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書箱燒了,證據(jù)沒了,但黑虎幫的追殺不會停止。老張頭的出現(xiàn)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她剛剛因“地獄腦花”燃起的一絲虛幻希望,卻也將她骨子里的韌性和屬于柳家女兒的那份心氣徹底激發(fā)了出來??謶忠琅f在,但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開始占據(jù)上風(fēng)。
“原料…”柳明煙的目光掃過空地盡頭那條散發(fā)著惡臭的臭水溝,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驚恐和抗拒,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下水道…不止這里有。”她的聲音恢復(fù)了清冷,雖然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夜市深處,屠宰場后巷…那里丟棄的下水…更多,也更‘新鮮’?!?/p>
陳默看著柳明煙眼中重新凝聚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光芒,心頭微松。只要這個“智囊”沒垮,就還有希望。“好!目標(biāo),屠宰場后巷!”他沉聲道。
三人迅速收拾起簡陋的家當(dāng)——破陶罐、幾塊石板、剩余的枯枝、還有那幾片包著腦花的構(gòu)樹葉。陳默小心翼翼地將最后一點珍貴的鹽和孜然粉、以及那裝著地獄椒碎片的小布包貼身藏好。阿福則眼尖地在垃圾堆里又翻出半截還算結(jié)實的麻繩。
就在他們準(zhǔn)備離開這片廢棄空地,再次潛入夜市深處那更黑暗、更危險的區(qū)域時,陳默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老張頭停車的地方。
車轍印已經(jīng)被踩得模糊不清,但在那片泥濘的地面上,似乎…遺落了什么東西?
陳默腳步一頓,警惕地走了過去。借著遠(yuǎn)處夜市透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泥水里,靜靜躺著一個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小木牌。只有半個巴掌大小,邊緣粗糙,像是隨手削出來的。木牌的一面,刻著一個極其簡陋、線條歪斜的圖案——一個圓圈,里面潦草地畫著三道豎線。
這是什么?老張頭無意中掉的?還是…故意留下的?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他蹲下身,強忍著惡臭,用兩根樹枝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濕漉漉、沾滿泥污的小木牌夾了起來。入手沉甸甸的,木質(zhì)很普通,但那個簡陋的圖案,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他翻過木牌。
另一面,同樣用粗糙的刀法,刻著一個字。那字跡歪扭,卻帶著一股狠厲的勁兒,深深地嵌入木頭里——
“柳”!
一個鮮血淋漓般刻下的“柳”字!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間沿著陳默的脊椎骨竄上頭頂!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刀,掃向夜市深處那燈火闌珊、人影幢幢的黑暗區(qū)域!老張頭!他果然認(rèn)出來了!他留下這個刻著“柳”字的木牌是什么意思?警告?標(biāo)記?還是…某種信號?
柳明煙也看到了陳默手中的木牌,看到了那個觸目驚心的“柳”字!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叫出聲,但那雙眼睛里翻涌的,是比剛才面對趙鐵柱和老張頭時更深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恐懼和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悸!
“默…默哥…”阿福也看到了那個字,小臉煞白,聲音帶著哭腔,“是…是柳姐姐的…”
陳默死死攥緊那枚冰冷濕滑的木牌,粗糙的木刺扎進(jìn)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讓他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老張頭留下這個,絕不是無的放矢!這更像是一種…宣戰(zhàn)?或者…一個指向?
“走!”陳默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決絕。他將木牌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去屠宰場后巷!現(xiàn)在!立刻!”
他沒有解釋,但柳明煙和阿福都感受到了他語氣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緊迫和寒意。三人如同被無形的鞭子驅(qū)趕,再次一頭扎進(jìn)了夜市那混雜著油煙、汗臭和未知危險的洶涌人潮之中,朝著更深處、更黑暗的屠宰場方向,亡命奔去。
昏黃的燈火在他們身后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細(xì)長扭曲,如同在泥濘中掙扎的鬼魅。而夜市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他們倉惶的背影。那枚刻著“柳”字的冰冷木牌,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