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外突然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馬蹄聲，鐵蹄叩擊青石板的聲響如催命鼓點(diǎn)，夾雜著錦衣衛(wèi)呵斥百姓的怒喝，聲浪層層疊疊地壓過來。搖曳的火把光透過地窖縫隙，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斑，晃得人眼暈。陳友諒猛地按住腰間佩刀，刀鞘上纏繞的麻繩在掌心勒出紅痕，他對身旁的乞丐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貓著腰鉆進(jìn)地窖深處的暗格 —— 那里藏著丐幫的賬冊，記載著幫派這些年在江湖中周旋的秘密。暗格里還放著半卷殘缺的密信，信紙邊緣被蟲蛀出細(xì)密的孔洞，卻仍能看出上面記載著幾處朝廷大員與江湖勢力勾結(jié)的關(guān)鍵證據(jù)。
“錦衣衛(wèi)搜得越來越緊了?！?陳友諒壓低聲音，喉間滾動著不安。他的目光掃過吳天，燭火映得他眼底的血絲愈發(fā)明顯，就像兩簇燃燒的火焰在眼眶里跳動，“吳兄弟接下來打算去哪？總不能一直漂泊。” 他忽然傾身靠近，燭火在兩人之間劇烈跳動，將彼此的影子投射在潮濕的土墻上，扭曲成詭異的形狀，仿佛兩個張牙舞爪的惡鬼在相互對峙。他說話時呼出的酒氣里帶著霉味，混著地窖里潮濕的腐木氣息，令人作嘔，“丐幫雖不是什么名門正派，但至少能給你個安身之處。憑你的身手，入幫后至少是個八袋長老。” 他伸手拍了拍吳天的肩膀，手掌上的老繭隔著粗布衣衫都能讓人感覺到。
吳天的心猛地一跳。這正是他想要的機(jī)會。他故意垂下眼瞼，露出猶豫的神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軍印上的裂痕，那是多年前一場惡戰(zhàn)留下的痕跡。那場戰(zhàn)斗的慘烈畫面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無數(shù)戰(zhàn)友倒在血泊里，慘叫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瓣惔蟾缡俏业f友，本不該推辭…… 只是我還得找個人?！?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掙扎，仿佛在情義與使命間搖擺不定，同時偷偷觀察著陳友諒的反應(yīng)，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細(xì)微的表情變化。
“找誰？” 陳友諒的視線落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瞳孔微微收縮，像是在警惕著什么。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輕輕敲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 “噠噠” 聲，透露出內(nèi)心的不安。
吳天的手指緊緊攥住腰間褪色的玉佩，那是母親臨終前交給他的信物。喉結(jié)滾動兩下，他深吸一口氣，“錢老怪?！?他瞇起眼睛，借著客棧搖曳的燭光，將對面人眼角不易察覺的抽搐、握茶盞時指節(jié)發(fā)白的細(xì)節(jié)盡數(shù)收入眼底。粗糙的桌面被指甲劃出細(xì)微聲響，混著遠(yuǎn)處酒客的喧鬧，吳天刻意放緩語調(diào)，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陳友諒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轉(zhuǎn)身往酒甕里添了些水，甕沿的水珠滴落在地，濺起細(xì)小的塵埃，仿佛也在為這個名字泛起漣漪?！板X老怪…… 倒是聽過這名號?！?他用酒勺攪動著渾濁的液體，酒液撞擊甕壁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就像有人在敲擊一面破舊的銅鑼，“此人脾氣古怪，據(jù)說藏在嵩山附近的黑市，專做些倒賣消息的營生，丐幫在那邊的分舵偶爾會跟他打交道?！?他說話時，目光時不時瞥向地窖的入口，似乎在擔(dān)心隨時會有不速之客闖入。
“那他算不算丐幫的人？” 吳天追問，指尖悄悄攥緊了藏在袖中的羊皮地圖，那上面標(biāo)記著他追尋多年的線索。地圖邊緣已經(jīng)磨損得不成樣子，上面還沾著幾滴干涸的血跡，那是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留下的印記。
“算半個吧?！?陳友諒舀起一勺酒，仰頭飲盡，喉結(jié)劇烈滑動，酒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早年幫過丐幫渡過難關(guān)，幫主特許他不用守幫規(guī)，算是個編外的客卿?！?他忽然看向吳天，眼中帶著期許，仿佛看到了一個得力幫手，“若是你加入丐幫，我可以寫封信給嵩山分舵，讓他們幫你留意。以你的身手，在黑市周旋也方便些。”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塊刻著丐幫標(biāo)記的木牌，在手中把玩著。
吳天正要接話，地窖頂上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還有錦衣衛(wèi)用刀柄砸門的巨響：“開門！例行搜查！有沒有藏可疑人等？” 聲音震得地窖里的灰塵簌簌掉落。老乞丐嚇得手抖，碰倒了墻角的油燈，燈芯在干草堆里滋啦作響，火星四濺。千鈞一發(fā)之際，陳友諒一個箭步?jīng)_過去，一腳踩滅了火苗。地窖里瞬間陷入黑暗，只有火把的光從門縫鉆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細(xì)長的光帶，像是命運(yùn)的審判。在黑暗中，能聽到眾人急促的呼吸聲，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
“看來今夜走不成了。” 陳友諒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狠勁，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吳兄弟要是信我，就先應(yīng)下入幫的事。等躲過這陣搜查，我親自帶你去見分舵主。” 他摸索著靠近吳天，在黑暗中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捏了捏，像是在給他傳遞力量。
吳天摸到腰間的銹劍，感受著身后乞丐們繃緊的氣息。他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便沉聲道：“全聽陳大哥安排?！?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劇烈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
陳友諒摸索著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粗糙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道：“好！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丐幫的人了?！?他忽然提高聲音，對著頭頂喊道：“官爺稍等！這就來開門！” 喊完又壓低聲音，“記住，你叫吳三，是剛?cè)霂偷牡茏?，懂些粗淺功夫。” 說話間，他快速地從墻角摸出一套破舊的衣裳，塞到吳天手里，示意他趕緊換上。
地窖的門被拉開時，火把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錦衣衛(wèi)的繡春刀在光線下閃著冷芒，刀刃上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透著陣陣寒意。為首的千戶目光如鉤，掃過地窖里的每一個人，眼神中滿是懷疑：“都出來！挨個查身！”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錦衣衛(wèi)，個個手持武器，表情冷峻，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肅殺之氣。
吳天跟著陳友諒走出地窖，故意佝僂著背，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當(dāng)錦衣衛(wèi)的刀鞘劃過他腰間微微凸起的軍印時，陳友諒?fù)蝗货咱勚蚕蝈\衣衛(wèi)的手臂，劇烈的咳嗽聲在狹窄巷子里炸開："官爺饒命！" 他用破衣袖擦著嘴角，露出諂媚的笑，同時將幾錠碎銀悄悄塞進(jìn)千戶掌心，指尖還沾著半塊發(fā)霉的饅頭渣。"這小子是從廬州逃荒來的，腦袋被門板夾過，見了官差就緊張。上個月連討飯的破碗都拿不穩(wěn)，把王員外家的門檻砸出個坑......" 說著反手在吳天后腦勺拍了一巴掌，力道看似不輕，實則拿捏得恰到好處，"還不趕緊給官爺們賠罪！" 吳天順勢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連連磕頭，額頭上很快就沾滿了泥土。
千戶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瞇起眼睛問道："你們可曾見過幾個灰布短打的乞丐？約莫十幾人。其中一人拿著一個碧綠色的棒子。" 他腰間繡春刀上的鎏金刀口在暮色里泛著冷光，刀刃隱約透出未擦凈的暗紅血跡，仿佛在訴說著不久前的殺戮。千戶身后的錦衣衛(wèi)們已經(jīng)開始在地窖周圍搜索，翻找著每一個角落，時不時傳來物品被打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