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明白了。這是要他放棄改革，做個循規(guī)蹈矩的官僚。一邊是錦繡前程，一邊是為民請命......
"大人教誨，下官銘記于心。"他含糊應(yīng)答。
周廷玉滿意地拍拍他肩膀："好好考慮。本官在清泉縣再留三日，等你答復(fù)。"
宴席散后，楊威獨自在花園踱步，心亂如麻。月光如水，照得石板路泛著清冷的光。
"楊兄。"蘇瑾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已換回女裝，一襲淡青長裙，在月光下宛如仙子。
"蘇姑娘。"楊威勉強一笑，"今日多謝你解圍。"
蘇瑾兒搖搖頭："周廷玉與我父親有舊，我只是借勢而為。"她頓了頓，"他向你許諾了什么？"
楊威苦笑："舉薦入京，前提是...不再'標(biāo)新立異'。"
"你會答應(yīng)嗎？"蘇瑾兒直視他的眼睛。
楊威沒有立即回答。他抬頭望著月亮，想起城南百姓感恩的眼神，想起試驗田里茁壯的禾苗，想起瘟疫中無助的哭聲...
"我不知道。"最終他誠實地說，"若在從前...不，若在幾個月前，我會毫不猶豫答應(yīng)。但現(xiàn)在..."
蘇瑾兒輕輕握住他的手："但什么？"
"但我見到了百姓的苦難，也看到了改變的可能。"楊威回握那只柔軟的手，"若為前程而退縮，我...我會看不起自己。"
蘇瑾兒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月光下，她精致的臉龐仿佛蒙著一層輕紗，美得不真實。
"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兩人靜靜站在月光下，誰都不愿打破這片刻的寧靜。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他們才慌忙分開。
"大人。"鐵牛匆匆走來，看到蘇瑾兒也在，愣了一下，"呃，蘇小姐..."
"什么事？"楊威問。
鐵牛遞上一封信："剛才有人從門縫塞進來的。"
楊威展開信紙，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停止調(diào)查山賊，否則瘟疫只是開始。"
蘇瑾兒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敢！"
"誰送來的？"楊威沉聲問。
鐵牛搖頭："沒看見人。不過..."他壓低聲音，"趙師爺一下午都不見人影，剛才才鬼鬼祟祟回來。"
楊威冷笑。這位師爺果然有問題。
"鐵牛，加派人手盯住趙德柱，還有，保護好蘇小姐。"
鐵牛領(lǐng)命而去。蘇瑾兒卻皺眉："我不需要保護。倒是你，現(xiàn)在成了他們的眼中釘。"
"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動手。"楊威安慰她，"對了，你今天說周廷玉與你父親有舊，你父親到底是..."
蘇瑾兒神色突然變得復(fù)雜："家父...曾是江南織造，因得罪權(quán)貴被罷官。"她迅速轉(zhuǎn)移話題，"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楊威知道她有意回避，也不勉強："我送你。"
"不必。"蘇瑾兒搖頭，"我的護衛(wèi)就在門外。"
她轉(zhuǎn)身離去，裙裾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楊威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滿是疑問。這位蘇小姐，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
回到書房，楊威發(fā)現(xiàn)桌上的文書被人動過。他急忙檢查暗格，還好，重要的證據(jù)都在。但書架上那本《農(nóng)政全書》的位置變了——這是他特意做的記號。
有人進來搜查過！
楊威正思索間，窗外傳來一聲輕響。他警覺地推開窗，只見一片金柳葉飄落在地。拾起一看，葉柄處刻著"雨"字，背面寫著一行小字："子時，醉仙樓天字房。"
柳如煙？楊威看了看滴漏，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他猶豫片刻，決定冒險一會。
換上便服，楊威悄悄從后門離開縣衙。夜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打更人的梆子聲偶爾響起。
醉仙樓依然燈火通明。楊威壓低斗笠，徑直上樓。天字房是頂層最隱蔽的一間，他輕輕叩門三下，停頓，再兩下。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柳如煙一襲素衣，與平日艷麗的裝扮大不相同。
"大人果然來了。"她側(cè)身讓楊威進屋，迅速關(guān)上門。
房間布置簡樸，只有一桌二椅。桌上擺著一壺清茶，兩只杯子。
"柳姑娘有何指教？"楊威沒有碰茶杯。
柳如煙也不介意，自顧自斟了一杯："大人近日風(fēng)頭太盛，有人坐不住了。"
"誰？"
"青龍寨背后的人。"柳如煙輕啜一口茶，"臨縣縣令胡不為只是臺前小卒，真正的主使在朝中。"
楊威心頭一震："誰？"
"當(dāng)朝戶部尚書，劉吉。"柳如煙一字一頓，"他是私鹽販賣的幕后黑手，青龍寨只是運輸工具之一。"
劉吉！楊威雖對明代歷史不算精通，但也知道這是成化年間的權(quán)臣，以貪婪著稱。
"有何證據(jù)？"
柳如煙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子："這是青龍寨的賬本副本，記錄了每月送往京城的'孝敬'。接收人寫的是'劉府管事'。"
楊威翻閱賬本，上面確實詳細(xì)記錄了時間、數(shù)量和人名。若真如此，這可是扳倒大貪官的鐵證！
"柳姑娘為何幫我？"
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聽雨樓雖販賣消息，但也有底線。"她頓了頓，"況且...大人是個好官。"
楊威深深看了她一眼："多謝。不過此事兇險，柳姑娘還是..."
"大人放心，小女子自有保命之法。"柳如煙突然壓低聲音，"對了，那位蘇小姐...大人最好小心。"
楊威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她接近大人，并非偶然。"柳如煙意味深長地說，"江南蘇氏與劉吉有血海深仇。"
楊威心頭一震。難怪蘇瑾兒對青龍寨如此了解，又如此熱心幫他！
"你是說..."
"小女子言盡于此。"柳如煙起身送客，"大人保重。"
回到縣衙，楊威輾轉(zhuǎn)難眠。柳如煙的警告、蘇瑾兒的秘密、周廷玉的誘惑、劉吉的威脅...各種線索在腦海中交織，理不出頭緒。
窗外，一彎新月被烏云遮蔽，天地間一片黑暗。暴風(fēng)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