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卷:邊關經濟戰(zhàn)(上)——水泥棱堡與劣質鐵鍋
大同鎮(zhèn),帝國的北門鎖鑰。凜冽的朔風卷過黃土高原裸露的溝壑,發(fā)出嗚咽般的尖嘯,裹挾著塞外特有的沙塵與枯草,狠狠拍打在斑駁的城墻垛口上。城頭獵獵作響的“明”字大旗,在深秋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沉重而壓抑??諝饫飶浡还设F銹、塵土和牲口糞便混合的氣息,其中更夾雜著揮之不去的緊張——一種繃緊弓弦、引而未發(fā)的死寂。
總兵府內,氣氛比塞外的寒風更冷。大同總兵官郭登,這位鬢角已然染霜的老將,背對著懸掛在墻上的巨大邊鎮(zhèn)輿圖,負手而立。他身形依舊挺拔如蒼松,但緊鎖的眉頭和眉宇間深刻的溝壑,無聲訴說著千斤重擔。一份來自京師的兵部緊急公文攤開在沉重的榆木桌案上,墨跡猶新,字字如刀:“……著令各邊鎮(zhèn)整飭武備,嚴防瓦剌入寇,不得有誤!”
“嚴防…嚴防…”郭登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只覺得滿嘴苦澀。王振雖已化為枯骨,其黨羽郭敬也被鎖拿進京,可邊軍的積弊早已深入骨髓,如同城墻根下經年的苔蘚,豈是朝夕可除?冬衣是勉強發(fā)下去了,可士卒們摸著那薄得透光的棉絮,眼神里的怨氣并未消散多少。軍械庫里,一批朽爛的刀槍被拖走回爐,可新補充來的,依舊是些不堪大用的貨色,精良的甲胄、強弓勁弩,依舊是鏡花水月。更讓他夜不能寐的,是瓦剌騎兵那令人絕望的機動性。他們像草原上的狼群,倏忽聚散,來去如風。大同防線綿延數百里,處處設防則兵力捉襟見肘,處處都是篩子;若想集結重兵與之決戰(zhàn),對方卻總能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如泥鰍般滑走,甚至反咬一口,劫掠邊堡村落。被動挨打,疲于奔命,這便是邊軍的現狀。他仿佛能聽到對面草原深處,瓦剌太師也先那帶著貪婪與野性的笑聲,在“彗星犯紫微”和京營劇變的傳聞滋養(yǎng)下,愈發(fā)猖狂。
“報——!”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府內的沉寂。一名親兵疾步闖入,單膝跪地,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驚疑:“稟總兵大人!欽差!京師來的欽差隊伍已至城外五里!內務院總管金英公公親自持節(jié)!隨行有大批車馬輜重,還有…還有數百工匠!”
“金英?內務院總管?工匠?”郭登猛地轉身,眼中精光一閃,旋即又被更深的疑慮覆蓋。值此邊境風聲鶴唳之際,一個深得皇帝信任的內廷大珰,帶著工匠和輜重前來?這絕非尋常巡視!他沉聲道:“點齊親兵衛(wèi)隊,隨本鎮(zhèn)出城相迎!傳令各門,加強戒備,不得有絲毫懈怠!”
當郭登頂盔摜甲,率隊馳出南門時,遠遠便望見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隊伍正緩緩行來。隊伍核心是數十輛用厚重油布嚴密包裹的大車,車輪深深陷入黃土路面,顯然載重驚人。護送的騎兵清一色玄色罩甲,馬匹雄健,眼神銳利如鷹,正是皇帝親軍騰驤四衛(wèi)的精銳。隊伍前方,一乘裝飾華貴卻不失莊重的八抬大轎,轎簾緊閉。轎旁,一個身著緋紅蟒袍、面白無須、體態(tài)微胖的中年太監(jiān),正騎在一匹溫順的棗紅馬上,目光平靜地掃視著略顯荒涼的大同城郭。正是內務院總管,皇帝心腹——金英。
“末將大同總兵郭登,恭迎金公公!”郭登勒住戰(zhàn)馬,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姿態(tài)恭謹卻不失邊將的硬朗。
金英臉上立刻堆起一團和氣的笑容,翻身下馬,動作利落:“郭總兵快快免禮!一路行來,方知守邊不易,郭總兵辛苦了!”他聲音尖細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皇爺心系北疆安危,特命咱家前來,一來代天巡狩,犒勞邊軍將士;二來嘛,”他目光掃過那些覆蓋嚴實的輜重車和后面跟著的、沉默寡言卻手腳粗大的數百工匠,壓低了聲音,“有密旨,并有‘新式城防利器’賜下!請總兵速回總兵府接旨議事!”
“新式城防利器?”郭登心頭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些神秘的大車。直覺告訴他,這或許就是打破當前困局的契機!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肅然道:“公公請!末將已在府內備下清茶,請公公稍事歇息!”
總兵府內堂,燭火通明,門窗緊閉,親兵把守在外,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金英屏退所有隨從,只留郭登一人。他鄭重地從貼身內襯中取出一份明黃色絹帛,雙手奉上:“郭總兵,皇爺密旨,請接旨?!?/p>
郭登深吸一口氣,整理衣冠,單膝跪地:“臣,大同總兵郭登,恭聆圣諭!”
金英展開絹帛,用他那特有的、清晰而略帶尖利的嗓音宣讀:“……虜酋也先,狼子野心,窺伺天朝。大同乃國之北門,安危所系。著總兵官郭登,不惜一切代價,加固城防,尤以北墻為重!內務院總管金英,攜新式物料、工匠及銀糧,全力協助于卿。所需人力物力,優(yōu)先撥付,毋須奏報!另,準郭登相機行事,以非常之策,弱虜之筋骨,削其爪牙!便宜行事,勿負朕望!欽此!”
“臣郭登,領旨!叩謝天恩!”郭登重重叩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不惜一切代價!便宜行事!這八個字,如同千鈞重錘,砸開了他心中積壓已久的巨石!皇帝對大同的重視程度,遠超他的想象!更重要的是,這“非常之策”四個字,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行動空間!
金英收起圣旨,又從隨身的錦盒中取出一卷厚厚圖紙,在郭登面前緩緩展開?!肮偙?,此乃皇爺嘔心瀝血所創(chuàng),專為克制北虜鐵騎之‘棱堡’圖樣!此物,配合皇爺賜下的‘水泥’,便是大同固若金湯之基!”
圖紙在燭光下完全展現。郭登的目光瞬間凝固,瞳孔急劇收縮。這…這完全打敗了他對城防的一切認知!圖紙上描繪的,并非他熟悉的方正城墻或圓形堡寨,而是一種由多個巨大、尖銳的三角凸起(棱角)組合而成的、如同猙獰星芒般的多邊形堡壘!堡壘的基座標注著令人咋舌的寬度——八米(約兩丈四尺)!更奇特的是,堡壘外側并非垂直墻面,而是一個巨大、光滑、標注著精確四十五度角的斜坡!
“棱…棱堡?”郭登的聲音干澀,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戎馬半生,見過無數雄關險隘,卻從未見過如此奇詭的構造。
“正是!”金英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自信光芒,他伸出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點向圖紙,“郭總兵請看!此堡之精髓,盡在這多棱角與斜坡之上!”他指尖劃過那一個個尖銳的凸起,“每一棱角,皆如利刃出鞘!敵軍無論從何方進攻,其側翼必暴露于相鄰棱角守軍之火力下!我軍銃炮箭矢,可自兩側棱角交叉攢射,形成無死角之死亡火網!任他千軍萬馬,踏入此間,便成甕中之鱉!”
郭登倒吸一口冷氣。作為沙場宿將,他瞬間在腦海中模擬出那恐怖的場景:瓦剌騎兵呼嘯而來,無論沖向哪一個棱角,其沖鋒隊伍的兩翼,都將毫無遮蔽地暴露在相鄰棱堡守軍的直射火力之下!弓弩、火銃、甚至小型火炮,從兩個甚至三個方向同時傾瀉彈雨!這已非單面受敵,而是三面受敵!騎兵密集沖鋒的陣型,在這種交叉火力下,簡直就是活靶子!
金英的手指又重重地點在那個巨大的斜坡上:“此四十五度斜坡,更是皇爺神來之筆!郭總兵久在邊關,當知虜騎沖陣,全仗馬力與速度。此坡光滑陡峭,戰(zhàn)馬攀爬,速度立減,沖擊之力十去其七!坡面光滑,馬蹄無處著力,極易失蹄滾落!我軍居高臨下,只需以滾木礌石、沸油金汁,輔以火器攢射,坡下之敵,便是待宰羔羊!縱有悍勇之輩攀至坡腰,亦已精疲力竭,我守軍以逸待勞,長矛攢刺,何愁不破?”
騎兵的噩夢!絕對的騎兵噩夢!郭登的呼吸變得粗重,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他仿佛已經看到,瓦剌引以為傲的鐵蹄洪流,在這光滑如鏡、陡峭如削的斜坡前撞得人仰馬翻,然后在交叉射來的密集火力下血肉橫飛!這哪里是城墻?這分明是一臺絞殺騎兵的巨型機器!皇帝…竟能想出如此奇謀!
“妙!妙絕!真乃不世之奇構!”郭登忍不住擊節(jié)贊嘆,隨即眉頭又習慣性地皺起,“只是…公公,如此巨構,工程浩大,遠超尋常城墻!所需磚石、土方、人工,皆為天文數字!且工期緊迫,瓦剌探馬日日窺伺,恐難在虜騎大舉來犯前完工?。 彼钢鴪D紙上那厚重的基座和龐大的體積,憂心忡忡。
金英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掌控一切的篤定:“郭總兵所慮極是,然皇爺天心燭照,豈會無備?”他抬手虛引,指向府外,“那些輜重大車之中所載,便是破局之神物——‘水泥’!”
“水泥?”郭登再次愕然。這名字,聞所未聞。
“正是!”金英眼中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此物狀若灰色粉末,與水、砂石混合攪拌,傾入模具,不消一日,便可凝結硬化,其堅如磐石,刀斧難傷!更兼可塑性極強,可隨心所欲澆筑成任何形狀!以此‘水泥’為骨,內嵌碎石,外包磚石,構筑此棱堡,其速,遠勝夯土包磚十倍!其堅,可御萬鈞雷霆!所需人工雖巨,皇爺已撥付內帑專款,著郭總兵就地征募民夫,工錢加倍,口糧管飽!隨行數百工匠,皆為精熟水泥用法及棱堡營造之技的能工巧匠!郭總兵只需統(tǒng)籌調度,提供勞力、砂石、磚塊及外圍護衛(wèi),一切營造技術,自有工匠負責!”
“堅如磐石?一日凝結?可塑任意形狀?”郭登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若非眼前站著的是皇帝特使,他幾乎要以為對方在講述神話。但金英臉上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以及皇帝密旨中“不惜一切代價”的決絕,讓他不得不信。
“公公,可否…讓末將親眼一見此神物之效?”郭登終究是務實之人,耳聽為虛。
“自當如此!”金英欣然應允。
片刻之后,總兵府后院的空地上。幾名格物院工匠已熟練地忙碌起來。一人打開一個厚實的麻袋,倒出一堆細膩的灰色粉末(水泥)。另一人取來幾簸箕就地挖取的沙土和碎石。第三個人則提來一桶清水。在郭登和金英的注視下,工匠們將水泥、砂、石按特定比例倒入一個巨大的木盆中,加水,然后用鐵鍬奮力攪拌。很快,一堆粘稠的灰黑色糊狀物便呈現出來。
“此即‘混凝土’?!睘槭椎墓そ愁^目,一個姓胡的老匠人恭敬地解釋。他們將這糊狀物鏟入一個臨時用木板釘成的方形木框內,抹平表面。
“這就…成了?”郭登看著那濕漉漉、毫不起眼的一灘泥漿,實在難以將其與“堅如磐石”聯系起來。
“郭總兵稍待,此物凝結甚速?!焙橙撕V定地回答。
時間在郭登焦灼的等待中流逝。半個時辰后,胡匠人示意可以拆模。木框被小心拆除。一塊灰撲撲、棱角分明的長方體石塊呈現在眾人面前。郭登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他拔出腰間佩刀,用刀背狠狠砸向石塊表面!
“鐺!” 一聲脆響!火星四濺!石塊表面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刀背卻被震得嗡嗡作響!
郭登瞳孔驟縮,不信邪地又用刀尖用力刺去!同樣只留下一個微小的凹坑!這硬度,遠勝普通青石!他猛地站起身,臉上因激動而泛起潮紅,再無半分疑慮!他轉身對著京師方向,深深一揖,聲音洪亮,帶著發(fā)自肺腑的敬畏:“皇爺圣明!天賜神物!有此水泥,有此棱堡,大同城防,必將堅不可摧!瓦剌鐵蹄,休想再越雷池一步!末將郭登,必竭盡所能,肝腦涂地,不負圣恩!”他猛地轉向金英,眼中燃燒著熾熱的戰(zhàn)意,“金公公!末將即刻下令,征召民夫!調配物料!封鎖北城區(qū)域!明日!不!今夜!棱堡營建,即刻開工!”
一場規(guī)模空前、足以改變北疆攻守態(tài)勢的筑城狂潮,在皇帝密旨和水泥神物的雙重驅動下,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在大同北城轟然爆發(fā)!
**北城工地:血肉澆筑的鋼鐵荊棘**
征募令如同插上了翅膀,飛向大同府轄下的州縣村落。“工錢加倍,口糧管飽,一日兩餐有肉腥!”這簡單而極具誘惑力的口號,在飽受戰(zhàn)亂和賦稅之苦的貧瘠土地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掙扎在死亡線上的邊民們,眼中燃起了求生的火焰。精壯的漢子拋下鋤頭,年邁的老者叮囑著兒子,連一些半大的小子也偷偷溜出了家門。短短數日,數萬衣衫襤褸卻眼神熱切的民夫,如同百川歸海,匯聚到了大同北城之外。
整個北城區(qū)域已被劃為禁區(qū),由郭登麾下最精銳的部隊層層戒嚴,巡邏的騎兵小隊日夜不息地穿梭在工地外圍的荒野上,警惕地掃視著任何可疑的動靜。工地內部,則化身為一座巨大、喧囂、蒸騰著原始力量與工業(yè)氣息的奇異熔爐。
巨大的采石場最先開動。沉悶而震撼的爆破聲此起彼伏,那是工匠們根據皇帝提供的“黑火藥開山采石法”在作業(yè)。硝煙彌漫中,巨大的山巖被炸裂、松動。成千上萬的民夫揮舞著鐵錘、鋼釬,喊著粗獷的號子,將一塊塊巨石分解、撬動。沉重的原木滾過地面,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充當著原始的滾輪。繩索深深勒進漢子們古銅色的肩膀,汗水混著石粉,在他們赤裸的脊背上沖刷出道道泥溝。巨大的石塊在眾人的合力下,被艱難地拖拽、運往工地核心區(qū)域。
燒制青磚的窯場濃煙滾滾,如同一條條黑龍直沖天際。數十座磚窯日夜不息地吞吐著火焰,窯工們赤膊上陣,在灼人的熱浪中將成型的泥坯送入窯膛,又將燒得通紅、散發(fā)著高溫的成品磚用特制的鐵叉取出。汗水滴落在滾燙的磚塊上,瞬間化作“嗤嗤”的白汽。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燒結的氣息和濃重的煤煙味。
砂場更是人聲鼎沸。民夫們用簡陋的鐵篩,一遍遍過濾著從河灘運來的沙土,篩出其中顆粒均勻的河砂。塵土飛揚,幾乎遮蔽了視線,只聽到鐵鍬刮擦地面的刺耳聲響和人們壓抑的咳嗽聲。
而這一切物料匯聚的中心,便是那正在拔地而起的棱堡基座所在。巨大的基坑已經挖開,深達數米,如同大地上撕裂的傷口。基坑底部,民夫們喊著號子,用巨大的木夯,一層層夯實著地基。每一層土被夯實后,便有工匠指揮著,將攪拌好的混凝土(水泥、砂、石混合體)傾倒入巨大的木模板之中。
胡匠人帶著格物院的工匠們,如同指揮一場戰(zhàn)役的將軍,在基坑邊緣來回巡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八?!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比例!看好比例!”“攪拌!往死里攪!要勻!不能有干粉疙瘩!”“倒!快倒!趁它還軟和!對準模板!別灑了!”他們的嗓子早已嘶啞,嘴唇干裂出血,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巨大的木勺舀起粘稠的混凝土,被力士們抬到指定位置,轟然傾瀉而下。灰黑色的漿體在模板內流淌、填滿。民夫們手持長柄的木拍,奮力拍打、壓實,擠出其中的氣泡。每一次傾倒,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飛濺的泥漿。棱堡那龐大無匹、厚達八米的基座輪廓,就在這一勺勺混凝土的澆筑中,緩慢而堅定地從大地深處生長出來??諝庵袕浡嗵赜械?、帶著堿性的潮濕氣息,混合著汗味、塵土味,形成一種獨特而濃烈的工地氣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巨大的四十五度斜坡的營造。這需要極其精密的計算和穩(wěn)固的支撐。巨大的木制斜面模具被架設起來,結構復雜,如同巨獸的骨架。民夫們需要將混凝土沿著傾斜的模板表面小心地傾倒、抹平,確保厚度均勻,坡度精準。這比澆筑垂直墻面困難十倍!稍有不慎,混凝土便會流淌變形。胡匠人幾乎將眼睛瞪成了銅鈴,親自守在關鍵節(jié)點,用特制的長刮板不斷修整著斜坡表面,力求光滑如鏡。汗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流下,滴落在初凝的灰色斜坡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印記。
“快!動作再快些!皇爺等著看!瓦剌的狼崽子不會等我們!”郭登的身影時常出現在工地最高處。他不再穿著總兵的華麗甲胄,而是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短打,外面罩著一件沾滿泥點的舊皮甲。他的聲音因日夜操勞而沙啞,卻如同戰(zhàn)鼓般響徹整個工地,鞭策著每一個人。他深知時間就是生命,瓦剌的耐心不會太久。他親眼看著那灰色的、棱角崢嶸的怪物一點點從黃土中崛起,心中的震撼與期待與日俱增。這不再是圖紙上的線條,而是即將吞噬瓦剌鐵騎的血肉磨盤!
工地邊緣,騰驤衛(wèi)的騎兵小隊警惕地勒住戰(zhàn)馬。為首的百戶瞇著眼,看著遠處工地上螞蟻般忙碌的人群和那逐漸顯露出猙獰輪廓的灰色棱堡基座,眉頭緊鎖。他聽不懂那些工匠的術語,但本能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速去稟報太師!明人在大同北城搞鬼!他們在造一個…一個從未見過的巨大怪物!必須盡快弄清楚那是什么!”他對身邊的親隨低吼道。探馬撥轉馬頭,悄無聲息地融入塞外蒼茫的暮色之中。
**榷場暗流:鐵鍋與毒計**
就在大同北城化身喧囂工地之時,距離大同城數十里外,位于長城隘口內側一片相對平緩谷地上的官方榷場——得勝堡榷場,卻呈現出一種畸形的、暗藏殺機的“繁榮”。
時值深秋,正是草原部落南下貿易、換取過冬物資的旺季。以往相對克制的鐵器貿易,今年卻陡然放開了閘門。在郭登的默許和內務院暗線的精準操控下,一批批嶄新的鐵鍋,如同潮水般涌入了榷場。這些鐵鍋锃光瓦亮,形制統(tǒng)一,鍋體厚薄均勻,敲擊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更讓草原商人欣喜若狂的是,這些“上等好鍋”的價格,竟然比往年那些粗制濫造的貨色還要低廉近三成!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迅速傳遍了草原各部。瓦剌、韃靼,乃至更遠一些的小部落,都聞風而動。一支支滿載著羊毛、皮張、馬匹,甚至金沙和草原特產的商隊,絡繹不絕地涌向得勝堡。榷場內人聲鼎沸,牲口的嘶鳴、商販的吆喝、討價還價的爭吵聲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膻味、皮革味和金屬的氣息。
“快看!巴特爾!明人這次真是瘋了!這么好的鍋,只要五張上等牛皮!”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瓦剌商人,興奮地拍打著同伴的肩膀,指著堆成小山般的新鐵鍋。
名叫巴特爾的商人,身材高大,眼神卻比同伴多了幾分鷹隼般的銳利。他拿起一口鍋,仔細端詳著鍋沿、鍋底,用手指彈了彈,發(fā)出悅耳的“錚錚”聲。確實比部落里那些用了幾年就坑坑洼洼的老鍋強太多了,價格更是便宜得不可思議。但他心中卻隱隱升起一絲不安。明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慷慨了?尤其是對鐵器這種戰(zhàn)略物資?他湊近鍋口,用力嗅了嗅。除了新鐵的微腥,似乎…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刺鼻氣味?很淡,混雜在皮革和汗味中,幾乎難以察覺。
“巴特爾,還猶豫什么?部落里等著鍋煮肉熬茶過冬呢!長老催得緊!這價錢,錯過就沒了!”同伴急切地催促著,生怕搶不到。
巴特爾壓下心中的疑慮。部落的需求是實實在在的,長老的命令更是不可違抗。他親眼見過冬天沒有足夠好鍋的慘狀?;蛟S…真是明人內亂,急需物資回血?“好!買!有多少,要多少!用馬換!”他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交易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明人榷場的官員(早已被內務院滲透掌控)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笑容,麻利地清點著貨物,開具著蓋有大紅官印的“茶馬互市”憑證,動作異常高效。一車車嶄新的鐵鍋被裝上草原商隊的勒勒車,換回了一群群膘肥體壯的戰(zhàn)馬、堆積如山的珍貴皮張和沉甸甸的皮囊(里面裝著金沙或碎銀)。明人商販看著草原人興高采烈地拉走鐵鍋,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種冰冷的嘲諷和期待。
沒有人知道,在遠離榷場喧囂的大同城一處絕對隱秘的工坊內,鑄造這些“特供”鐵鍋的熔爐正日夜不息地燃燒著。這里的工匠,都是金英從格物院秘密帶來、簽了死契的可靠之人。工坊戒備森嚴,由內務院的番子直接看守,進出皆需嚴查。
熔爐旁,工頭老王(一個沉默寡言、臉上有燒傷疤痕的老匠人)正親自監(jiān)督著最關鍵的一步。熾熱的鐵水在坩堝中翻滾,呈現出刺目的橘黃色。老王面無表情地拿起一個厚實的牛皮紙包,里面裝著一種淡黃色的、帶著濃烈刺鼻氣味的粉末——經過格物院秘法提純的高純度硫磺粉。他小心翼翼地估算著分量,手腕一抖,將硫磺粉均勻地撒入滾沸的鐵水之中。
“滋啦——” 一陣輕微的爆響和更加刺鼻的硫磺氣味瞬間騰起,鐵水表面泛起細密的泡沫。老王用一根特制的長柄鐵棒,快速而用力地攪拌著,確保硫磺粉充分、均勻地融入鐵水。硫磺的加入量被嚴格控制在一個極其微妙的臨界點——既不會在鑄造時產生過多的氣泡導致鍋體明顯缺陷(如砂眼或變形),又能確保在鐵鍋長期經受高溫加熱后,硫元素與鐵晶體間形成脆弱的硫化物網絡。
“快!澆鑄!”老王嘶啞地命令道。赤膊的工匠們立刻抬起沉重的坩堝,滾燙的鐵水被精準地傾注入一排排早已準備好的砂型模具中。熾熱的金屬液體流淌、填滿鍋體的形狀,空氣中彌漫著灼人的熱浪和濃重的硫磺味。
“冷卻!開模!”待鐵水凝固,模具被打開。一口口嶄新、锃亮、表面光滑的鐵鍋被取出。它們看起來完美無瑕,敲擊聲清脆。只有老王這樣的老匠人,在鍋體完全冷卻后,用特制的鋼針在鍋底某些隱蔽部位極其輕微地劃過,才能感覺到那極其細微的、不同于純鐵的、略帶沙澀的滯澀感。這點瑕疵,在交易時絕無可能被發(fā)現。
“成了。”老王看著堆疊如山的“好鍋”,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執(zhí)行命令的麻木?!按虬\往榷場?!?/p>
與此同時,在成國公府那陰森壓抑的密室內,朱通正將一份謄抄的密報,小心翼翼地呈給形容枯槁、眼中燃燒著怨毒火焰的朱勇。
“公爺,大同那邊…有動靜了。金英那閹狗親自去了,帶了大批工匠和一種叫‘水泥’的古怪東西。郭登那老匹夫征召了數萬民夫,正在大同北城…造一種奇形怪狀、帶大斜坡的堡壘,叫什么‘棱堡’…探子回報,那堡壘造得極快,灰撲撲的,看著就邪門!還有榷場…鐵鍋貿易量大增,價格低得離譜…”
“棱堡?水泥?低價鐵鍋?”朱勇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密報,指關節(jié)咯咯作響,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怨毒與瘋狂的光芒。“小畜生!花樣倒是不少!想靠這些歪門邪道擋住瓦剌?做夢!”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朱通,“郭登那老狗和金英看得嚴,西苑和格物院我們插不進手,但這大同…魚龍混雜,數萬民夫,還有榷場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身體前傾,如同從墳墓中爬出的惡鬼,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淬毒:“聽著!第一,想辦法,收買或者威脅那些筑城的民夫!在澆筑那‘水泥’的時候,給老子往里面摻東西!砂子!碎石!越多越好!讓他們偷工減料!讓那該死的斜坡不夠光滑!讓那棱堡不夠結實!我要它還沒等瓦剌人來撞,自己先塌了!鬧出大亂子最好!”
朱通心中一寒,知道這是要人命的事,一旦暴露,萬劫不復。
“第二!”朱勇眼中兇光更盛,“榷場!那些便宜鐵鍋,肯定有鬼!小皇帝陰險,絕不會真便宜那些韃子!給我查!不惜一切代價,弄清楚那些鍋到底有什么問題!如果…如果能弄到幾口鍋的樣本最好!然后…”他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把消息,想辦法透給瓦剌那邊有分量的人物!讓他們知道,明人賣給他們的是會害死人的毒鍋!讓他們內部先亂起來!讓他們去找也先的麻煩!讓他們恨毒了那個搞鬼的小皇帝!”
“公爺,這…這若被查知…”朱通聲音發(fā)顫。
“查知?”朱勇發(fā)出一陣夜梟般凄厲的冷笑,“查知又如何?我們還有退路嗎?去做!做得干凈!用生面孔!用死士!就算死,也要在咽氣前,把釘子狠狠扎進那小畜生的肉里!快去!”他猛地揮手,狀若瘋魔。
朱通看著主人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知道再無轉圜余地,只能硬著頭皮躬身:“是…老奴…這就去安排死士!”
陰冷的毒計,如同兩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在暗影中悄然游出,分別撲向那熱火朝天的工地和虛假繁榮的榷場,意圖在這帝國北疆的危局之上,再澆上一瓢滾燙的毒油。
**棱堡初成與榷場驚雷**
深秋的寒風愈發(fā)凜冽,大同北城外的棱堡工地卻如同一個永不疲倦的巨人,在朔風中日夜轟鳴。巨大的基座已然澆筑完成,厚達八米的混凝土墻體在秋陽下呈現出冷硬的灰色,如同從大地上生長出的鋼鐵脊梁。此刻,工地的重心轉移到了那決定性的四十五度斜坡和頂部棱角胸墻的營造上。
巨大的木制斜面模具沿著基座外側巍然聳立,結構復雜精密,耗費了難以計數的原木和鐵制構件。這斜坡的澆筑是整個棱堡營造中最艱難、最關鍵的環(huán)節(jié)。胡匠人幾乎將鋪蓋卷搬到了工地邊緣,日夜守候。他嘶啞的吼聲在工地上空回蕩:
“模板!檢查模板!榫卯給我卡死!一根撐木都不能松!斜坡要平!要光!要像鏡子!誰敢馬虎,老子扒了他的皮!”
“混凝土!稠度!稠度要剛剛好!稀了掛不?。〕砹四ú黄?!老王!盯緊攪拌!水多了加灰!灰多了加水?放你娘的屁!比例!皇爺給的比例是金科玉律!”
民夫們在傾斜的模板上艱難作業(yè)。腰間系著粗麻繩,另一端固定在堅固的基座或地面的木樁上。他們像壁虎一樣攀附在陡峭的模具上,用木桶或皮囊將粘稠的混凝土一點點吊運上來,再小心翼翼地傾倒、攤平。下方,更有民夫用長長的木桿,頂端綁著刮板,奮力向上推送混凝土,填補低洼之處。每一寸斜坡的成型,都凝聚著難以想象的艱辛和汗水。冰冷的混凝土漿體浸透了他們單薄的衣衫,寒風一吹,刺骨鉆心。不斷有民夫因為力竭或濕滑從斜坡上摔下,輕則筋斷骨折,重則當場斃命。簡陋的軍醫(yī)所里,擠滿了呻吟的傷者。但征募令的誘惑和郭登親自督陣的壓力,讓這架血肉機器依舊瘋狂地運轉著。
胡匠人手持一個巨大的木制刮尺,如同最苛刻的雕塑家,在剛剛傾倒、尚未凝固的混凝土表面反復刮過,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zhí)。他要確保這斜坡的表面,平滑如砥,角度精準。這是棱堡克制騎兵沖鋒的靈魂所在,容不得半分瑕疵!汗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流下,混入灰色的混凝土中。他看著那巨大的、逐漸延伸的灰色鏡面在眼前成型,一種混合著疲憊與巨大成就感的情緒在心中激蕩。這是格物院的心血,是皇爺的奇思,更是邊關將士未來的屏障!
就在這緊張施工的當口,朱通派出的死士,如同鬼魅般滲透了進來。一個叫王二癩子的潑皮,因欠下巨額賭債被朱通的人拿捏住了家人性命,被迫充當了馬前卒。他混在運送砂石的民夫隊伍里,趁著監(jiān)工和格物院工匠換班的短暫間隙,將幾簸箕特意篩選的、摻雜了大量細碎卵石和貝殼的劣質砂子,偷偷倒入了即將用于斜坡頂部澆筑的砂堆中。
“快點!媽的,磨蹭什么!”監(jiān)工的呵斥聲傳來。
王二癩子心頭狂跳,胡亂扒拉了幾下,將劣砂蓋住,便慌忙推著空車離開,后背已被冷汗?jié)裢?。他不知道這點小動作能起多大作用,只知道若不做,他老娘和妹子就完了。
數日后,棱堡斜坡頂部一處棱角的胸墻澆筑完成。當模板拆除,眾人期待的目光落在上面時,胡匠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只見那新澆筑的胸墻表面,本該光滑致密,此刻卻布滿了細密的麻點和一些不規(guī)則的、米粒大小的凸起!像一張長滿了丑陋疙瘩的臉!這正是劣質砂石中貝殼和卵石在混凝土凝固后留下的痕跡和空隙!雖然結構強度暫時看不出大問題,但這表面的粗糙,與下方那精心刮磨的光滑斜坡形成了刺眼的對比!更致命的是,這種麻面將嚴重阻礙守軍推下滾木礌石的順暢度!騎兵若穿上釘了鐵掌的馬靴,甚至可能在這種粗糙表面上獲得微弱的攀附力!
“誰?!誰負責的這片砂石?!”胡匠人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野獸,響徹工地,“查!給老子徹查!這砂子是哪批的?誰運來的?誰篩的?!”
整個工地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郭登聞訊趕來,看著那刺眼的麻面,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負責這片區(qū)域的幾個工頭和民夫頭目,帶著凜冽的殺意。一場嚴酷的內部清洗和追查,在棱堡巨大的陰影下,悄然展開。王二癩子縮在人群里,面無人色,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與此同時,在得勝堡榷場,巴特爾內心的不安終于化作了實質性的噩夢。
他換購的數百口新鐵鍋,已被分發(fā)到部落的各個聚居點。起初一切正常,新鍋導熱快,煮肉熬茶似乎比舊鍋更香。然而,隨著天氣轉冷,牧民們開始長時間地燒火取暖、煮食,鍋具持續(xù)承受著高溫的考驗。
第一個意外發(fā)生在巴特爾自己的氈包里。他的妻子正在熬煮一鍋香氣四溢的羊肉湯,火塘里的牛糞火燒得正旺。突然,“咔嚓!”一聲刺耳的脆響!那口嶄新的、厚實的鐵鍋,竟然毫無征兆地從鍋底中心裂開一道長長的縫隙!滾燙的肉湯和羊肉瞬間傾瀉而出,澆在火塘上,騰起大片的蒸汽和焦糊味,也燙傷了正在旁邊玩耍的小兒子的腳!
“啊——!”孩子的慘叫聲和女人的驚呼聲劃破了氈包的寧靜。
巴特爾沖過去,看著碎裂的鍋底,又驚又怒。他撿起一塊碎片,斷口呈現出一種異常的灰白色,質地顯得疏松、發(fā)脆,完全沒有正常熟鐵斷裂時應有的韌性和延展感!這絕不是好鐵!
壞消息如同草原上的風,迅速傳開。
“我的鍋也裂了!剛燒了三天!”
“我的也是!煮著奶茶呢,鍋底突然就漏了!”
“天神??!這鍋是泥巴做的嗎?一碰就碎!”
“巴特爾!你給我們換的什么鬼東西!這鍋會害死人的!”
憤怒的牧民們舉著碎裂的鐵鍋碎片,聚集到巴特爾和部落長老的氈包前,群情激憤。老人用顫抖的手摩挲著那灰白、疏松的斷口,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懼?!斑@…這不是鐵!這是魔鬼的骨頭!明人…明人騙了我們!他們賣給我們的是會殺人的毒鍋!”
整個部落瞬間炸開了鍋!恐慌、憤怒、對嚴冬缺少可靠鍋具的絕望,以及對主導這次貿易的部落頭人和也先太師的不滿,如同野火般蔓延開來。巴特爾成了眾矢之的,他百口莫辯,看著手中那輕易就能掰斷的鍋體碎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想起了榷場里那微弱的刺鼻氣味,想起了明人商販眼底那冰冷的嘲諷。陰謀!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極其陰險的陰謀!明人皇帝,用這種看似廉價實惠的毒鍋,在無聲無息中,扼住了他們部落過冬的咽喉!
“長老!各位兄弟!”巴特爾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屈辱的火焰和一種豁出去的決絕,“這不是我的錯!是明人!是明人皇帝在害我們!這鍋,是毒!是明人用來削弱我們、害死我們的毒!我們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們要去找也先太師!要去找明人討個說法!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就在部落陷入混亂之際,一個神秘的身影,如同草原上的孤狼,悄然接近了也先王庭附近一個頗有影響力的臺吉(貴族)的營地。他懷中,緊緊揣著幾塊從大同榷場附近高價收購(實為朱通指使)來的、同樣質地發(fā)脆、帶有灰白斷口的鐵鍋碎片,以及一份謄抄的、語焉不詳卻直指明廷“以劣質鐵器毒害草原部眾”的密信。
棱堡的陰影在延伸,鐵鍋碎裂的聲響在草原上回蕩。冰冷的北風穿過長城的垛口,發(fā)出尖銳的呼嘯,仿佛預示著更猛烈的風暴正在地平線上積聚。大同城郭登案頭關于瓦剌異動的軍情急報,一日多過一日。無形的硝煙,已然彌漫在邊關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次呼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