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二十二年春，東海血腥未散，楚水畔烽煙再起。
鎮(zhèn)海大元帥李弘景勒馬廣春大營外，身后是剛休整的羽國雄師。斥候急報：楚將趙啟突襲，攻陷南境鎖鑰南郡！太守棄城，楚軍以此為大本營，囤積全軍糧秣輜重，視其為連通楚國腹地的命脈！芹水城狼煙沖天，僅距數(shù)十里，卻似隔尸山血海。
原來一個星期前：福州皇宮，春雨連綿。楚和帝孫植獨坐暖閣，心頭陰寒。登基五載的仁政夢，在趙啟野心前，如落花碾碎。
“陛下——！”老丞相陳文和踉蹌闖入，懷中密報洇染暗紅，“邊境十七村落遭屠戮，婦孺無幸免！”
“什么？！”孫植驚怒，玉鎮(zhèn)紙碎裂，“趙啟安敢如此！”
“是趙啟栽贓！”陳文和撲跪，“他偽造血案，誘盧將軍追擊才……”
殿門轟開！鎮(zhèn)南大將軍趙啟按劍而入，玄甲滴雨。兵部尚書王煥高舉染血箭矢，箭尾刻羽國標記及刺目“盧”字徽！
“羽賊屠戮邊民，國恥！”趙啟聲如洪鐘，目光如刀掃過陳文和，釘住孫植，“臣前鋒已克南郡！芹水指日可下！懇請陛下即刻下詔，發(fā)傾國之兵，北伐芹水，雪我國恥！”
“陛下！萬萬不可！此乃栽贓！”陳文和指向箭矢，“王煥！你與趙啟沆瀣一氣，欲陷大楚于不義乎？！”
“夠了！”趙啟一腳踹翻陳文和，劍鋒抵其咽喉，殺意森然：“陳相，你袒護羽賊，莫非收受賄賂？賣國求榮？！”
死寂。孫植袖中佛珠顫抖。階下：趙啟逼殺，王煥陰冷，陳文和命懸一線……違逆手握重兵的趙啟，后果不堪設(shè)想。冰冷的鐵箍扼住了年輕帝王。他閉眼，再睜時只?？斩唇^望：
“準奏?！?/p>
羽國皇宮。羽武帝李太正把玩著東海紅珊瑚。
“楚軍八萬撲向芹水？！”武帝閑適凍結(jié)，猛地站起，珊瑚枝“咔嚓”折斷刺破掌心，卻毫無感覺，“兵部尚書李正何在？！”
李正急呈染血軍報：“楚賊趙啟以南郡為基，猛攻芹水！太守、十大將傅欽死守，然…城中存箭不足十萬，滾木礌石僅夠三日！楚軍攻勢如潮，恐旦夕難保！”
“廢物！”武帝怒極，摔斷珊瑚，抓朱筆劃詔，玉璽重砸：“傳旨！命李弘景率所部精銳，星夜回援芹水！青童關(guān)由陳朗鎮(zhèn)守，十五日內(nèi)兵臨芹水城下！逾期，提頭來見！”
“陛下！萬萬不可！”右丞相張雨墨抬頭驚駭，“青童關(guān)乃血染東海換來的天險，二十年和平之基！若棄，前功盡棄啊！三思！”
“三思？！”武帝一腳踹翻御案，“你要朕舍棄芹水？！速發(fā)八百里加急！延誤者，斬！”
“報——！元帥！芹水城頭射出血書！”斥候滾鞍下馬，高舉染血布帛：“楚賊勢大…西門將破！將士十不存一…芹水危矣！懇請元帥速援！遲恐…——傅欽泣血！”
帳內(nèi)死寂！圣旨催命如山，芹水城破在即，傅欽存死志明大義！
“陛下此旨，剜肉補瘡！”李弘景將圣旨與血書按在案上，眼中怒火與憂慮交織。
周子翼羽扇“唰”地展開，重敲地圖上“南郡”二字：“元帥明鑒！趙啟命脈，盡系南郡！此城乃其前沿根基，囤積全軍糧秣輜重，更是其敗退時唯一生路！南郡若失，趙啟八萬大軍便是無根之木、甕中之鱉！”他手指南郡，目光如電，“請許晨將軍率五千精騎，一人雙馬，攜引火之物，即刻出營繞道，直撲南郡！焚其城外糧草、毀其碼頭泊船、斷其退路！廣布疑兵，多樹旌旗，造‘羽國大軍斷后路，合圍南郡’之勢！務必讓趙啟今夜就看到南郡火光！”
“趙啟聞訊，只有兩途！”周子翼羽扇一收，“一，棄芹水回救南郡保命！二，親率精銳‘雷火營’馳援南郡！無論何選，芹水圍立解！”他羽扇陡轉(zhuǎn)點向“黑石峽”，寒光凜冽：“以趙啟驕狂及弒君奪位之急迫，其必選第二條路——此乃我軍斬其魁首之絕殺機！請元帥親率主力，伏兵黑石峽！此峽乃南郡援兵北上最快捷徑！一日內(nèi)，必取趙啟人頭！”
“此計甚好?！崩詈刖暗?。
賁將劍鏗然出鞘！寒光映亮李弘景決絕雙眸：“許晨聽令！率壓軍裴仇延、禆將典臣勇，目標南郡！焚糧、斷橋、亂心！我要趙啟今夜收南郡噩耗！天亮無火，提頭來見！”
“張龍聽令！率三千步卒，多樹‘李’字帥旗，佯攻芹水楚軍右翼！接戰(zhàn)即退，惑敵耳目！”
“其余眾將！隨我主力，輕裝銜枚，目標‘黑石峽’！此戰(zhàn)，有進無退！”
趙啟策馬沖入黑石峽，心焦如焚！南郡遇襲，如直擊命門！趙啟怎能想到李弘景主力近在咫尺，竟敢分兵撲南郡？！
“快！雷火營！全速通過！回救南郡！”趙啟咆哮中帶著恐慌。三千重甲銳士如黑色洪流涌入峽谷！
沖至中段，見丟棄羽軍旗幟輜重。趙啟厲喝：“驚雷箭！轟開前路！”
“驚雷箭”離弦，尾部火藥爆燃如雷，砸向前方“輜重”！
轟隆——！谷底化作火海！
“好！”趙啟撫掌。
轟隆隆——?。?！兩側(cè)崖壁回應般巨響！天崩地裂！無數(shù)滾石檑木排山倒海傾瀉而下！
“落石？！埋伏！舉盾！”趙啟嘶吼！
遲了！煙塵彌漫中，無數(shù)帶倒鉤的黑色鉤索如毒蛇刺出，精準套住雷火營弩手！
“啊——！”慘叫聲起，陣型大亂！
同時，一道白影如鷹隼自右側(cè)崖壁撲下！白袍銀甲，槍如青龍！
“趙啟！拿命來！”李弘景怒吼，“這一槍，祭奠枉死百姓！祭奠羽國忠魂！”
“李弘景！”趙啟驚駭，倉促舉刀格擋！
鐺——！巨力震得趙啟連退數(shù)步，腳跟卡入濕滑石縫！
李弘景殺機暴漲，槍尖直刺趙啟咽喉！
嗤！嗤！嗤！三聲破空銳響自左后方石縫射出！三道烏光直取李弘景后心！
“元帥小心！”許晨狂吼，鐵鞭脫手！
鐺！鐺！兩箭被擊飛！第三箭劃出詭異弧線，射穿李弘景左肩甲胄！
“呃！”劇痛席卷，致命一槍力道頓失！
趙啟親衛(wèi)亡命撲至，重盾疊加！趙啟狼狽翻滾退入盾陣，左臂戰(zhàn)袍撕裂，血痕隱現(xiàn)。
“三更奪命…孫元俊！”崖頂周子翼寒意驟生。
殘余雷火營拼死護衛(wèi)趙啟，沿尸骸血路狼狽撤退。伏擊雖未取其命，卻重創(chuàng)其精銳！
李弘景忍肩傷劇痛，率主力鐵騎撲向芹水城。殘陽如血，映照人間煉獄。
城墻殘垣斷壁，煙柱沖天。惡臭彌漫——尸焦、木炭、焚糧的怪異甜香。
最后一鍋金汁熱油傾下，城下慘嚎。十大將、芹水太守傅欽拄著卷刃開山鉞，血甲遍布傷痕，力竭喘息。
“將軍！西門…破了！楚賊涌進來了！”親衛(wèi)嘶喊。
傅欽充耳不聞，劈死一名楚軍都尉。目光死死投向城內(nèi)——糧倉方向！一座箭樓燃起大火，黑煙撲向糧倉！
瞳孔驟縮！糧盡城必破！資敵不如焚之！
“陳校尉！趙都尉！”傅欽嘶啞決絕，“帶能動的弟兄，從東水門密道突圍！尋李元帥！告之…傅欽盡力了！芹水…沒有降將！” 他奪過火把！
“將軍！不可！”二將目眥欲裂。
“執(zhí)行軍令！”傅欽厲喝推開，“快走！莫讓弟兄血白流！莫讓芹水蒙羞！” 踹開沉重糧庫大門！
“將軍——！”悲呼撕心裂肺！
傅欽將火把狠狠擲入糧垛！
轟——！烈焰沖天！熱浪席卷！
殘存羽軍眼中生念熄滅，發(fā)出困獸嚎叫，挺起殘破刀槍，發(fā)起決死反沖鋒！
“殺——！為傅將軍報仇！”
火海中，傅欽如浴火戰(zhàn)神，揮舞開山鉞掀起腥風血雨，直至身影被烈焰吞沒…
陳、趙二將含淚率殘兵撲向東水門密道…
糧倉廢墟中心，焦黑身影巍然矗立。傅欽拄著焦炭般的開山鉞，半身熔鑄大地。怒目圓睜，穿透硝煙，死死不屈地凝視南方——楚國都城及南郡！無盡不甘與憤怒，烙印蒼穹！
城南百里外，煙塵蔽日！得知南郡遇襲、趙啟慘敗的楚軍主力，軍心崩潰！丟盔棄甲，如絕望羔羊潰散奔逃，本能涌向生路——南郡！
李弘景鐵騎分作兩股復仇洪流：許晨自南郡方向殺出，截殺潰軍，兵臨城下加劇混亂；李弘景勒馬芹水廢墟前，下馬。
他踏過灰燼尸骸，走到傅欽遺骸前。殘暉為剪影鍍上暗金。他解下染血征袍，輕柔鄭重覆蓋焦軀。
聲音沙啞，飽含悲愴敬重：“厚葬傅欽將軍…以王侯之禮。”目光掃過焦土，“其佩劍、帥印及血書，金匣盛之，八百里加急送上京。呈于陛下與滿朝文武！讓天下人…看看羽國脊梁！”
殘陽沒入地平線，余燼飄起灰黑色的雪。一片焦黑軍報殘片落在李弘景戰(zhàn)靴邊。
他目光抬起，越過殘墻，望向南方潰逃煙塵，望向火光混亂的南郡。眼中疲憊漸被冰冷堅硬取代。五十里外落子，直搗命門，黑石峽伏殺…這血火險棋雖未斬魁首，卻重創(chuàng)精銳，搏得勝機。代價，沉重。
焦土余燼未冷。敗退猛虎與遁走毒蛇，必在傷痛中舔舐傷口，醞釀更瘋狂的報復……
（第十七章完）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