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兩人繼續(xù)悠然地漫步在這繁花似錦的庭院之中
楚棠的裙擺掃過路邊新開的芍藥,帶起一陣甜膩的花香,突然間,一抹艷麗的色彩闖入了他們的眼簾
只見那牡丹花叢如錦緞般環(huán)繞,重瓣的姚黃魏紫在夕陽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而在這花叢的中央,一名女子正輕盈地舞動著身姿,水袖翻飛間驚起幾只彩蝶,仿佛與這花海融為一體
楚棠手中團扇一頓,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笑容,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好奇與玩味,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兒
那女子的身姿婀娜多姿,足尖點地時連裙角的金鈴都寂然無聲,舞步輕盈飄逸,如同仙子降臨凡間,在花叢間翩翩起舞,美不勝收
玄凌見狀,也不禁停下了腳步,目光卻只落在楚棠的側(cè)臉上,只是并未被此吸引,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顯出一絲不耐
待到那女子的舞蹈結(jié)束,她輕盈地轉(zhuǎn)過身來,裙擺旋開如花瓣綻放,盈盈福身,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嬌艷動人
當(dāng)她抬起頭時,鬢邊一支累絲金鳳簪的流蘇晃出璀璨的弧度
“見過陛下,宸妃娘娘?!敝苊钛缘穆曇敉褶D(zhuǎn)悅耳,如黃鶯出谷,她的眉眼間含情脈脈,眼尾描著淡淡的胭脂,似有千言萬語
玄凌的眉頭微微一皺,手指在袖中收攏,似乎對周妙言的出現(xiàn)有些不滿
他淡淡地說道,“怎么,上次說你像聚景園中的雪雁,今日就當(dāng)上了?”
周妙言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涂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顯然沒有料到玄凌會如此直接地提及此事,臉上露出一絲受傷的表情,連方才跳舞時泛起的紅暈都褪成了蒼白
然而,楚棠卻不以為意地輕搖著手中的緙絲牡丹團扇,扇面上兩只彩蝶恰巧停在周妙言方向,她微笑著說道,“周婕妤倒是會挑地方,這牡丹花叢環(huán)繞,更襯得婕妤的姿色如牡丹般艷麗動人?!?/p>
周妙言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腰肢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但她很快便收斂起來,用袖子半掩著唇柔聲說道,“聽聞宸妃娘娘生辰將近,妾便想著在此練舞,到時候也好為娘娘賀壽。”
楚棠輕笑一聲,扇面后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語氣中帶著些許調(diào)侃,“如此有心,本宮自然歡喜,只是這舞,可莫要練得走了樣才好?!?/p>
周妙言臉色微變,金鳳簪的流蘇劇烈晃動,她強笑道,“娘娘放心,妾定當(dāng)用心?!?/p>
“走吧,有什么好看的。”玄凌一把扣住楚棠的手腕,拉著她便走,繡著龍紋的衣袖帶起一陣風(fēng),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周妙言滿臉不可置信,精心描繪的柳葉眉扭曲了一瞬
陛下就這么走了?她望著兩人交疊的衣袖,心頭一陣酸澀,抬頭望去,卻只見楚棠回頭時嘴角那抹諷刺的笑,在暮色中如刀鋒般銳利
周妙言死死咬住下唇,恨得牙癢癢,連新染的蔻丹都在掌心掐出了裂痕
走遠的玄凌腳步逐漸慢下來,靴底碾過地上的一片落花,眉間有些許煩躁,“怎么我去哪,她就出現(xiàn)在哪?”
楚棠指尖輕輕劃過路邊的山茶枝葉,自然知道為什么,但還是裝作無意間發(fā)問
“那這周婕妤是如何知曉表哥行跡的?”聲音里恰到好處地摻進一絲疑惑
“看來,我身邊有吃里扒外的東西?!毙柩垌⒉[,袖中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脆響,語氣里滿是冷冽,暮色將他的側(cè)臉輪廓鍍上一層鋒利的暗影
楚棠嘴角微揚,團扇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得色——不枉自己命人往云光殿送去玄凌要去聚景園的消息,果然引著周妙言來了
見目的達成,楚棠也沒了繼續(xù)逛的心思,指尖在玄凌掌心輕輕一勾,便想回去
玄凌立即收攏手指牽著她的手,兩人踩著漸濃的夜色悠哉悠哉地回了朝華殿
另一邊,受了奇恥大辱的周妙言,一回到云光殿便抓起案上那尊越窯青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飛濺時劃過她的裙角,割裂了精心刺繡的纏枝紋
殿中伺候的宮人齊刷刷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額頭緊貼著手背默默降低存在感,生怕又惹怒了周婕妤,像前幾日那個打碎茶盞的宮女一樣被罰去倒夜壺
“紫絹留下,你們都滾出去。”周妙言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叩在檀木案上,發(fā)出令人心驚的篤篤聲,憤怒的她很快就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是。”宮人如蒙大赦福身后便都出去了,只留下一個梳著雙髻、腕間有道舊疤的紫衣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到了周妙言面前
“再靠近些?!敝苊钛缘暤?,銅鏡里映出她猩紅的眼角
紫絹又往前走了兩步,后頸沁出冷汗,垂著頭呼吸都放緩了,殿角鎏金香爐里,沉水香灰突然塌落一小塊
隨后周妙言在紫絹耳邊低語了幾句,溫?zé)岬臍庀s讓紫絹渾身發(fā)冷,紫絹瞳孔一縮,膝蓋一軟差點跪,害怕得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吶,“娘娘,這、這可是殺頭的……”
“怕什么,出了事我擔(dān)著,你盡管去辦?!敝苊钛杂行┎粣?,突然伸手掐住紫絹的下巴,“還是說,你想現(xiàn)在就去刑獄司?”
“是?!弊辖伇黄妊銎鸬牟鳖i上青筋微凸,只好答應(yīng)
“退下吧?!敝苊钛該]了揮手,指尖在紫絹臉上留下兩道紅痕
紫絹倒退著,忙退了出去,甚至在門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
周妙言看著銅鏡里扭曲如惡鬼的自己,伸手“砰”地一聲將銅鏡倒扣在桌上,鏡背鑲嵌的螺鈿牡丹被她生生摳掉一片花瓣
嘴角勾出一抹陰毒的笑來,她撫摸著梳妝匣底層那包來自南詔的奇毒——倒是要看看,楚棠還怎么躲得過去,生辰宴變葬禮,應(yīng)該很有趣吧?
窗外突然傳來烏鴉的啼叫,驚飛了一樹棲鳥
盛夏的蟬鳴聲穿透雍華殿的琉璃瓦,宸妃的生辰宴即將在這本該舉行國宴的地方舉行
殿外回廊下,宮人們正用銅盆盛著冰塊降溫,劉舒執(zhí)著一柄緙絲牡丹團扇看著忙上忙下布置大殿的宮人們,額間細密的汗珠被秋露用浸過玫瑰露的帕子輕輕拭去
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妃,卻逾矩在雍華殿舉辦生辰宴,明日早朝那些御史的奏折怕是要像這暑氣一般蒸得陛下頭疼
“姐姐在笑什么?是有什么值得開心的事嗎?”伴著清脆的玉佩相擊聲,楚棠手持一柄半透的素紗宮扇從回廊轉(zhuǎn)角處走來,輕薄的夏衫袖口被穿堂風(fēng)吹得微微飄動
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福身禮,“見過皇后娘娘?!?/p>
劉舒手中團扇突然停住,心忽得一顫,又立即換上端莊笑容,“這不想到明日就是妹妹的生辰宴...”
她示意宮人將新插的荷花擺正,柔和道,“到時候定是熱鬧非凡,我自然是替妹妹感到高興?!?/p>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恨,像荷葉上滾動的露珠般轉(zhuǎn)瞬即逝
楚棠輕輕抬眸,用宮扇遮住刺目的陽光,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那先謝過姐姐了?!?/p>
突然用扇尖輕點殿中懸掛的茜紗宮燈,“姐姐替我操辦宴會勞苦功高,屆時,妹妹一定會在陛下面前...”
扇面下露出半張明媚的笑臉,“多夸夸姐姐的?!?/p>
劉舒手中的團扇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咔”聲,死死掐著藏在袖中的手,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才讓她保持清醒
她嘴角扯了扯,鬢角的珍珠都被汗水浸得發(fā)亮,“妹妹當(dāng)真是會說話...”
聲音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有妹妹這番話,姐姐便安心了。”
楚棠輕笑一聲,鎏金護指劃過殿中陳列的青銅香爐,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一圈,“只是這布置...”
突然指向角落里略顯陳舊的帷幔,“姐姐可還用心了?不過妹妹倒是覺得...”
指尖輕觸帷幔上褪色的花紋,“這帷幔的樣式有些過時了,怕是配不上這雍華殿的氣派?!?/p>
劉舒臉色微變,喉間像堵了塊熱炭,這組從庫房特意翻出的舊帷幔,是她安排掛在不起眼處的,強笑道,“妹妹既然有想法...”
手中團扇突然加速搖動,“那便按妹妹的意思來改?!?/p>
楚棠滿意地點點頭,從碧桃手中接過一卷新制的紗帳圖樣,“正好尚功局新進了一批蘇繡煙羅紗,如此便多謝姐姐了?!?/p>
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薄荷香的微風(fēng),又在殿中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逛了逛,卻在經(jīng)過香案時故意碰歪了一支鎏金燭臺
待她離開后,燭臺“當(dāng)啷”一聲倒在案幾上,劉舒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猛地將團扇拍在案幾上,狠狠將手中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攥成一團
香灰撒在她的裙擺上,洇開一片灰色的痕跡,她盯著楚棠離去的背影,唇間緩緩溢出一句,“本宮倒要看看...這生辰宴過后,你還能不能這般囂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