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灌入鼻腔時,蘇錦瑟反而清醒過來。下墜過程中她拼命抓住突出的井石,指甲劈裂也渾然不覺。井壁濕滑的青苔救了她的命——在墜入水面前的剎那,她卡進了一處凹槽。
上方傳來模糊的說話聲:"...死了沒?"
"這么深的井..."是管事嬤嬤的聲音,"去拿鉤竿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蘇錦瑟屏住呼吸,腳尖試探著尋找支點。井壁的暗碼在微弱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她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符號排列成箭頭形狀,指向右側(cè)一塊松動的磚石。
磚后是個狹小的洞窟。蘇錦瑟蜷縮進去,聽見井口鐵鉤刮擦井壁的刺耳聲響。洞窟深處有微弱氣流,她順著爬行,膝蓋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一絲亮光——是口廢棄的灶眼。
鉆出灶臺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蘇錦瑟渾身濕透地站在間荒廢的廚房里,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閃身躲入米缸,透過縫隙看見個小宮女正往井口方向張望。
"李嬤嬤,井里真沒人!"小宮女回頭喊道。
"再找。"聲音威嚴卻不失溫和,"那丫頭帶著要緊東西。"
米缸里的陳米散發(fā)著霉味。蘇錦瑟摸向懷中——賬冊還在,但鏡片不見了。正思索間,廚房門突然被推開,晨光勾勒出個挺拔的身影。那人徑直走向米缸,蘇錦瑟攥緊從灶臺摸到的鐵釬。
"出來吧。"米缸蓋被掀開,映入眼簾的是張陌生的面孔。婦人約莫五十歲,眉間有道疤,腰間金魚袋顯示她是正五品尚宮。"我是尚宮局的李貞。"
鐵釬當啷落地。蘇錦瑟被帶到間偏僻的耳房,李嬤嬤扔給她套干凈衣裳:"王翠是吳姑姑的侄女,你得罪了她們,浣衣局是待不下去了。"
"奴婢不明白..."
"這宮里最危險的就是'不明白'。"李嬤嬤突然抓起她手腕,露出那個偽造的燙傷疤痕,"蘇州柳家十年前就絕戶了,你這傷是拿燒紅的銅錢烙的。"
蘇錦瑟后背沁出冷汗。李嬤嬤卻話鋒一轉(zhuǎn):"但你昨夜躲進的那口井,是孝賢皇后時期挖的密道。知道這秘密的,除了我,就只有..."她故意停下,手指蘸茶在桌上寫了個"蘇"字。
院外突然傳來嘈雜聲。李嬤嬤迅速擦掉水跡:"吳姑姑帶人來了,記住——"她往蘇錦瑟手心塞了枚銅錢,"午時三刻,東華門。"
吳姑姑帶著王翠闖進來時,蘇錦瑟正跪在地上哭訴失足落井的經(jīng)過。王翠沖上來就要撕她衣服:"賤人!把偷的東西交出來!"
"夠了。"李嬤嬤擋在中間,"這丫頭我?guī)ё吡?,尚宮局缺個漿洗的。"
"她得先還我的荷包!"王翠不依不饒,"里頭有貴妃娘娘賞的耳墜!"
蘇錦瑟心下一凜——這是要栽贓。果然,吳姑姑從袖中掏出個繡著金線的荷包:"這是在井臺邊撿到的。"
荷包被當眾抖開,掉出對翡翠耳墜。人群發(fā)出驚呼——私藏貴妃賞賜是死罪。李嬤嬤正要開口,高妙儀突然帶著幾個世家女走來:"我可以作證,這荷包昨日就見王翠戴著。"
"你!"王翠臉色煞白。
高妙儀輕搖團扇:"我們雖被分去尚服局,但住得近,看得真切。"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蘇錦瑟,"這荷包針腳粗糙,定是有人仿制了陷害人。"
風波暫息后,蘇錦瑟被帶到尚宮局后院。李嬤嬤扔給她一盆染血的繃帶:"洗干凈,別多問。"
搓洗衣物時,她在繃帶邊緣發(fā)現(xiàn)些褐色粉末,湊近聞有淡淡的苦杏仁味。正疑惑間,背后傳來潑水聲——高妙儀帶著侍女站在廊下,故意將涮筆的臟水潑向她的洗衣盆。
"尚服局的顏料珍貴,廢了可惜。"高妙儀笑容甜美,"聽說妹妹擅長修補,不如..."她扔來件被剪破的繡品,正是蘇錦瑟入宮考核時繡的那方帕子。
蘇錦瑟低頭穿針。繡繃上的梅花已被剪得支離破碎,她改用接針法,將斷線處綴連成虬曲的梅枝。高妙儀看著看著,突然奪過繡繃撕成兩半:"你也配用蘇繡的針法?"
"高小姐。"李嬤嬤的聲音從廊柱后傳來,"尚宮大人請您去品鑒新到的云錦。"
高妙儀悻悻離去后,李嬤嬤拾起破繡繃:"蘇家的'一筆針',傳女不傳男。"她指尖撫過那些梅枝,"二十年前,孝賢皇后的鳳袍就是用的這種針法。"
蘇錦瑟心跳如鼓。李嬤嬤卻轉(zhuǎn)身指向遠處的宮墻:"那后面是冷宮,孝賢皇后死前住的地方。有人說她在井里藏了東西..."話未說完,鐘鼓樓傳來報時聲。
午時三刻,蘇錦瑟借口倒污水來到東華門。守門太監(jiān)驗過李嬤嬤給的銅錢,放她進了條隱蔽的夾道。夾道盡頭是間荒廢的佛堂,供桌上擺著面破碎的銅鏡——正是她丟失的那塊鏡片。
鏡片下壓著張字條:「今夜子時,井臺見真章」。落款處畫著半片牡丹,與父親留下的紋路嚴絲合縫。蘇錦瑟剛收起字條,佛龕后突然轉(zhuǎn)出個人影——是青杏。
"小姐快走!"青杏臉色慘白,"有人跟著您..."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青杏心口。蘇錦瑟被拽進暗門,聽見外面王翠尖利的笑聲:"又一個蘇家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