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在身后合上的剎那,蘇錦瑟被一雙有力的手捂住口鼻。黑暗中彌漫著艾草與沉香的混合氣味,她掙扎時摸到對方袖口的金線滾邊——是品級不低的女官。
"別出聲。"耳邊響起李嬤嬤的聲音,"那丫頭死不了,箭上抹的是麻藥。"
蘇錦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青杏倒下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支弩箭分明正中心口。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王翠尖利的笑聲卻仿佛還在回蕩。
"看著。"李嬤嬤突然點亮火折子?;鸸庥痴障拢齻冋驹陂g布滿蛛網的庫房里。李嬤嬤掀開角落的氈布,露出個蜷縮的身影——正是面色蒼白的青杏,心口處只有個小小的血點。
"這..."
"冷宮的老把戲了。"李嬤嬤從青杏衣領里抽出塊銅牌,"護心鏡,孝賢皇后時期匠作監(jiān)特制的。"
蘇錦瑟腿一軟跪在地上。青杏的睫毛顫了顫,虛弱地睜開眼:"小姐...奴婢沒事..."話音未落又昏過去。李嬤嬤往她嘴里塞了顆藥丸:"兩個時辰后自會醒?,F在說說你——"她突然扯開蘇錦瑟的衣領,"賬冊呢?"
賬冊貼肉的觸感讓蘇錦瑟稍稍安心。她佯裝惶恐:"什么賬冊?"
"罷了。"李嬤嬤松開手,"明日尚服局送來批破損的宮服,你負責修補。"她遞來個小瓷瓶,"涂在指甲縫里,能解百毒。"
回到浣衣局時已是深夜。吳姑姑陰沉著臉扔給她個包袱:"尚服局送來的,明早必須補好。"包袱里是件絳紫色官袍,前襟被利器劃開三道口子。蘇錦瑟就著油燈細看——裂口邊緣有焦痕,像是被灼熱的刀鋒劃過。
"這是..."
"陳公公的袍子。"吳姑姑冷笑,"昨日在慎刑司審犯人時弄破的。補不好,仔細你的皮!"
油燈噼啪爆了個燈花。蘇錦瑟穿針引線,發(fā)現官袍內襯的暗紋有些眼熟——與賬冊封面的"傅"字筆鋒如出一轍。她故意放慢針腳,用接針法將裂口綴成梅枝形狀。天光微亮時,她在最隱蔽的接縫處藏進一根茜草染的紅線。
次日清晨,吳姑姑驗貨時臉色陰晴不定。官袍修補得天衣無縫,連熏香都還原得絲毫不差。她正要發(fā)難,院外突然傳來尖細的嗓音:"陳公公到——"
著絳紫官袍的太監(jiān)踱步進來,面白無須,眼角有道疤。蘇錦瑟低頭跪著,聽見他拿起官袍時玉佩碰撞的清脆聲響。
"手藝不錯。"陳公公突然用指甲挑起她下巴,"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錦瑟在他瞳孔里看到一絲異色。陳公公的指尖在她頸動脈停留片刻,突然笑道:"咱家記得你,那日玄武門犯咳血的丫頭。"
吳姑姑趁機道:"這丫頭手腳不干凈,昨日還私藏了..."
"吳氏。"陳公公打斷她,"慎刑司昨兒審的廚娘,招供說往貴妃娘娘的杏仁茶里下毒。"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官袍上的梅枝,"那毒藥就藏在浣衣局的西偏院。"
滿院嘩然。吳姑姑面如土色地被拖走時,蘇錦瑟看見李嬤嬤站在廊柱后微微頷首。午休時分,她借口倒夜香溜到西偏院——那里已被貼上封條,但透過窗縫能看到地上散落的褐色粉末,正是她在繃帶上見過的那種。
"別看了。"高妙儀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想知道那是什么?"她搖著團扇,"是苦杏仁粉混了孔雀膽,孝賢皇后最愛的配方。"
蘇錦瑟心頭劇震。高妙儀卻笑著湊近:"你以為李嬤嬤為什么保你?就因為你姓蘇。"她突然壓低聲音,"孝賢皇后也姓蘇。"
回到住處,蘇錦瑟從鞋底取出鏡片。日光下,碎片邊緣的刻字清晰可見:「朱墻之下,皆為塵?!?。翻到背面時,她突然發(fā)現鏡面有極細微的凹凸——是對著光才能看出的地圖,標注著冷宮某處暗道。
當晚雷雨交加。蘇錦瑟謊稱腹痛,溜出通鋪來到廢井邊。按地圖所示,她搬開三塊青磚,露出個鐵環(huán)。用力拉扯時,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蘇"字,有些已經模糊得幾乎消失。
鐵環(huán)下是條濕滑的甬道。蘇錦瑟舉著偷來的蠟燭前行,在盡頭發(fā)現間石室。石壁上掛著幅殘缺的繡像,畫中女子著皇后冠服,面容竟與蘇錦瑟有七分相似。繡像下方擺著個烏木匣子,鎖眼形狀與鏡片完全吻合。
匣中只有張泛黃的紙,寫著首殘缺的詩:「朱砂染就宮墻柳,十年血淚...」后半截被血跡模糊。紙背蓋著方小印:蘇門慕雪。
暴雨聲中,蘇錦瑟突然聽見石板移動的聲響。她吹滅蠟燭躲到繡像后,卻見李嬤嬤舉著燈籠走進來,手中捧著個熟悉的包袱——是青杏一直帶著的那個。
"出來吧。"李嬤嬤輕嘆,"我知道你在這兒。"她解開包袱,里面是件嬰兒肚兜,繡著朵含苞的牡丹,"這是二十年前,我親手給孝賢皇后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