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下的霉味混著血腥氣,蘇錦瑟將血地圖默記于心后,把信紙一角含在舌下慢慢化開。紙漿苦澀,帶著陳年的鐵銹味。當陳公公的靴聲最終遠去,李嬤嬤掀開桌布時,信已消失在她的胃里。
"地圖記下了?"李嬤嬤聲音沙啞。
蘇錦瑟點頭,喉頭還殘留著紙漿的灼燒感:"冷宮東北角,假山下的密室。"
"那是孝賢皇后最后住的地方。"李嬤嬤用香灰抹去她嘴角的血跡,"三日后傅貴妃省親,是你去冷宮的最佳時機。"她突然壓低聲音,"今日你要去給靜嬪送洗好的衣物,記住——她宮里的茶別喝。"
靜嬪住在西六宮最偏僻的蘭薰閣。蘇錦瑟捧著衣物走在宮道上,發(fā)現(xiàn)沿途的燈籠都比別處暗淡。拐角處突然閃出個小宮女,將一包東西塞進她手中:"李嬤嬤讓給的。"
包裹里是幾束上等絲線和一枚銀針。針尖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藍——是淬過毒的。蘇錦瑟剛把針藏進袖袋,蘭薰閣的朱漆大門已近在眼前。
"浣衣局的?"守門的老太監(jiān)瞇著眼,"放廊下就行。"
蘇錦瑟福了福身:"姑姑讓奴婢當面請靜嬪娘娘驗看。"
老太監(jiān)嗤笑一聲:"娘娘哪有閑心理會你們這些..."話音未落,門內傳來瓷器碎裂聲,接著是女子壓抑的啜泣。
"進來吧。"老太監(jiān)突然變了臉色,推她進門,"就說衣物是你洗的。"
正廳里,個素衣女子背對門坐著,肩頭劇烈顫抖。地上散落著瓷片和褐色的藥汁。蘇錦瑟跪著將衣物呈上時,瞥見靜嬪手腕上的淤青——指痕清晰,像是被人狠狠掐過。
"抬起頭來。"聲音輕柔似水。
靜嬪約莫十八九歲,蒼白的臉上有雙小鹿般的眼睛。她接過衣物檢查時,蘇錦瑟注意到她中衣領口裂了道縫,邊緣焦黑,像是被什么腐蝕過。
"你叫..."
"奴婢柳阿繡。"
"阿繡,"靜嬪突然抓住她的手,"這衣裳..."她翻出內襟一處不顯眼的污漬,"能洗凈嗎?"
蘇錦瑟湊近細看——是幾滴已經氧化的血跡,混著種熟悉的苦杏仁味。她心頭一跳:"娘娘,這污漬要用特殊法子..."
"本宮知道你會問。"靜嬪苦笑,"三日前傅貴妃賞了盞杏仁茶,本宮不慎打翻在衣上。"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沾了血絲,"太醫(yī)說是肺熱..."
這分明是中毒癥狀。蘇錦瑟想起李嬤嬤的警告,輕聲道:"奴婢家鄉(xiāng)有個土方,用茜草汁混皂角可去頑固污漬。"
靜嬪眼睛亮了起來:"你會茜草染?"
"家母曾是繡娘。"蘇錦瑟故意露出腕間的假傷疤,"后來繼母不容..."
"我懂。"靜嬪揮手屏退左右,從枕下取出件破損的嬰兒肚兜,"這個...能補嗎?"
肚兜料子是二十年前流行的云紋錦,針腳卻與孝賢皇后那件如出一轍。蘇錦瑟翻到背面,在內襯發(fā)現(xiàn)個用頭發(fā)繡的"楚"字——是靜嬪的閨名林楚楚。
"娘娘的..."
"我孩兒的。"靜嬪聲音輕得像羽毛,"去年臘月,剛滿月就被抱走了。"她指甲掐進蘇錦瑟的手心,"說是夭折了,可我連尸首都沒見著。"
蘇錦瑟想起父親說過,傅貴妃不能生育,最忌憚嬪妃誕下皇子。她接過肚兜:"奴婢用接針法,補好看不出痕跡。"
靜嬪突然跪下:"求你..."她塞來個荷包,"這里有些藥材,或許..."荷包里有幾根干枯的草藥,正是解毒的黃芩。
回浣衣局的路上,蘇錦瑟被攔在御花園拐角。青杏臉色慘白地遞來張字條:「高妙儀招供,今夜有人要搜你床鋪」。
月過中天時,蘇錦瑟假裝熟睡。果然有黑影潛入屋內,在她枕下塞了包東西。等人走后,她摸出那包東西——是幾束摻了銅粉的金線,與她之前發(fā)現(xiàn)的一模一樣。
"好一招栽贓。"暗處傳來李嬤嬤的聲音,"明日傅貴妃要查金線以次充好之事,這些若在你處發(fā)現(xiàn)..."
蘇錦瑟將金線扔進夜香桶:"嬤嬤,靜嬪娘娘她..."
"中毒已深。"李嬤嬤嘆氣,"她父親是前科狀元,因彈劾傅丞相被貶。傅家父女豈會容她?"她突然掐住蘇錦瑟手腕,"你給她解毒了?"
"只用了黃芩..."
"糊涂!"李嬤嬤從袖中抖落幾片藥草,"孔雀膽需配合龍血竭解毒,單用黃芩反而會加速毒性發(fā)作!"
五更時分,蘭薰閣傳來噩耗——靜嬪嘔血昏迷。蘇錦瑟奉命去送洗凈的衣物時,太醫(yī)正搖著頭退出寢殿。床榻上的靜嬪面如金紙,枕邊卻整齊疊著那件補好的肚兜。
"娘娘今早突然精神大好,非要自己補衣裳..."侍女哭著說,"誰知剛縫兩針就..."
蘇錦瑟拾起落在床腳的針線筐——里面的絲線少了一束,正是她給靜嬪的淬毒銀針用的那種。肚兜上新增的針腳里,藏著個用血絲繡的微小圖案:一口井,井邊三塊磚。
靜嬪的手還保持著握針的姿勢。蘇錦瑟掰開她冰冷的手指,掌心里是張揉皺的字條:「冷宮井中有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