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御花園籠罩在青灰色晨霧中。蘇錦瑟將柳葉藏在指甲縫里，借著采露水的名義向湖心亭摸去。每走幾步就停下觀察——父親說過，宮里的陷阱往往藏在最美麗的景致中。
亭角飛檐上掛著銅鈴，在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蘇錦瑟數(shù)了數(shù)，不多不少正好七個，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最末一顆"搖光"的位置，鈴鐺明顯比別的陳舊。
"看出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
蘇錦瑟渾身繃緊，緩緩轉(zhuǎn)身。晨霧中站著個瘦削少年，約莫十七八歲，蒼白的臉上嵌著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披著件墨藍(lán)斗篷，領(lǐng)口繡著暗紋——是七皇子蕭煜。
"奴婢參見殿下。"蘇錦瑟伏地行禮，余光卻瞥見他的靴尖沾著新鮮泥土，顯然剛?cè)ミ^什么地方。
蕭煜咳嗽兩聲，聲音虛弱："起來吧。"他指向最舊的那只鈴鐺，"那是母妃入宮那年掛上的。"
蘇錦瑟抬頭，發(fā)現(xiàn)蕭煜的指尖有細(xì)小的針眼，像是常年握筆留下的。這與傳聞中病弱皇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柳葉呢？"蕭煜突然問。
蘇錦瑟心頭一跳，但面上不顯："奴婢不明白..."
"別裝了。"蕭煜從袖中抖出片相同的柳葉，"這是江南蘇氏聯(lián)絡(luò)暗號，葉上三孔代表三更。"他冷笑，"昨晚送信的人被陳德截住了，現(xiàn)在正在刑堂慘叫。"
亭子周圍的霧氣突然變得濃稠。蘇錦瑟摸到袖中的銀針，那是李嬤嬤留給她的最后一件東西。
"別緊張。"蕭煜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他整張臉鮮活起來，"我若想害你，何必用柳葉引你出來？"他從懷中取出封信，"認(rèn)識這個嗎？"
信紙已經(jīng)泛黃，但上面的字跡蘇錦瑟絕不會認(rèn)錯——是父親的手筆！信中寫道：「慕雪吾姊：江南織造賬冊已備妥，傅家通敵證據(jù)藏于...」后半截被血污浸染。
"這是..."
"二十年前，你姑姑孝賢皇后遇害當(dāng)晚，我母妃從火場搶出來的。"蕭煜的聲音突然低沉，"她為此賠上了性命。"
晨霧中傳來腳步聲。蕭煜迅速收起信件，整個人瞬間變得佝僂虛弱，連眼神都渙散起來。蘇錦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猛地推到欄桿邊。
"扶、扶本宮..."蕭煜的聲音突然變得氣若游絲，同時卻在她掌心飛快寫下「井中有詐」三個字。
一隊侍衛(wèi)小跑過來，領(lǐng)頭的是皇城司的趙衍。蕭煜"虛弱"地靠在蘇錦瑟肩上，暗中卻將個硬物塞進她腰帶。
"殿下又發(fā)病了？"趙衍銳利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視。
"這丫頭...救了我..."蕭煜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賞..."
趙衍皺眉："殿下，這宮女涉嫌..."
"怎么？"蕭煜突然抬頭，眼中寒光乍現(xiàn)又迅速隱去，"本宮連賞個宮女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
趙衍低頭退開。蕭煜"虛弱"地?fù)]手示意蘇錦瑟退下，卻在交接時用指尖在她手腕點了三下——江南蘇氏暗號，意為「三日后」。
回到浣衣局，蘇錦瑟才敢查看蕭煜塞給她的東西。那是枚銅錢，邊緣有個小缺口。翻到背面，錢紋被人為改造成地圖，指向御花園某處假山。
"柳阿繡！"管事嬤嬤突然闖進來，"尚宮局來要人了，說是七殿下點名要你去伺候筆墨！"
滿屋宮女嘩然。蘇錦瑟低頭應(yīng)是，心中卻掀起驚濤——蕭煜這一手，既替她解了圍，又給了她合理出入上院的身份。但最令她心驚的是，他怎會如此熟悉蘇家的暗號？
青杏幫她收拾包袱時，悄悄塞來塊繡帕："嬤嬤生前準(zhǔn)備的。"帕角用暗線繡著「慎入井」三字。
去往尚宮局的路上，蘇錦瑟經(jīng)過那口枯井。井沿的青磚被人翻動過，第三塊磚的位置撒著層不易察覺的白色粉末——是石灰，專用來驗血的。
領(lǐng)路的女官突然停下："到了。"她推開一扇小門，"這是殿下特意安排的住處。"
房間雖小卻整潔，書案上擺著套《女誡》。蘇錦瑟翻開扉頁，空白處有行新墨：「夜讀《金剛經(jīng)》，自有解惑人」。
窗外暮色漸沉。蘇錦瑟取出那半本《金剛經(jīng)》就著燭光細(xì)看，發(fā)現(xiàn)某些字被針尖刺過。將這些字連起來，赫然是首藏頭詩：
「蕭墻禍起傅家樓
煜照江南血未收
夜半井深人不見
訪舊唯有鬼魂游」
每句首字連起來，正是「蕭煜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