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剛響過,尚服局的偏門就傳來輕叩聲。蘇錦瑟從淺眠中驚醒,摸出枕下的剪刀,悄聲問:"誰?"
"是老身。"李嬤嬤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快開門。"
蘇錦瑟拉開門閂,李嬤嬤閃身而入,手里提著個食盒。燭光下,老嬤嬤眼下的青黑更重了,顯然這幾日都沒睡好。
"嬤嬤怎么冒險來這兒?"蘇錦瑟趕緊關(guān)好門窗,"尚服局到處都是傅家的眼線。"
李嬤嬤從食盒底層取出個小瓷瓶:"先把這個收好。"她又拿出幾件素白中衣,"明日是靜嬪頭七,宮里不許祭奠,你把這些穿上,也算盡心了。"
蘇錦瑟接過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是醉仙桃的解藥!她心頭一熱:"嬤嬤..."
"聽好了。"李嬤嬤突然壓低聲音,"尚服局的規(guī)矩比浣衣局復(fù)雜十倍。在這里,一根繡花針的位置放錯都可能要命。"
她展開張泛黃的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這是尚服局三十年來的'忌諱錄',哪些花樣是犯忌的,哪些顏色是禁用的,都要爛熟于心。"
蘇錦瑟借著燭光細看,發(fā)現(xiàn)第一條就寫著:"鳳凰眼睛不可用紅絲線,恐有'刺目'之嫌。"而最后一條赫然是:"七皇子相關(guān)衣物,須經(jīng)陳公公過目。"
"傅家這是要監(jiān)視殿下的一舉一動啊。"蘇錦瑟攥緊絹布。
李嬤嬤冷笑:"何止監(jiān)視。"她從袖中取出個小布包,"這是老身這些年收集的,傅家在尚服局動過手腳的物件。"
布包里是各式各樣的繡片、珠花和布料邊角。李嬤嬤拿起一片繡著梅花的緞子:"看這針腳。"
蘇錦瑟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梅花的花蕊處藏著極小的字——"死"!
"這是去年太子妃小產(chǎn)時穿的裙子。"李嬤嬤的聲音發(fā)顫,"傅家就是用這些陰毒手段,害了多少皇嗣..."
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李嬤嬤迅速吹滅蠟燭,將蘇錦瑟推到衣柜后。透過縫隙,蘇錦瑟看見高妙儀提著燈籠在院中張望。
"奇怪,明明看見有光..."高妙儀嘟囔著走遠了。
李嬤嬤長舒一口氣:"這丫頭是傅家旁支,專門派來盯著你的。"她將東西塞給蘇錦瑟,"明日你去找溫太醫(yī),就說...就說月事不調(diào),他會明白。"
"嬤嬤認識溫遠?"
"他父親是孝賢皇后的御醫(yī)。"李嬤嬤的眼中閃過痛色,"當年皇后娘娘薨逝,溫家滿門被流放,只有他因在外游學(xué)逃過一劫。"
蘇錦瑟想起太醫(yī)院那個清瘦的身影,突然明白為何溫遠會對蕭煜的玉牌如此恭敬。
李嬤嬤臨走前,又叮囑道:"記住,在尚服局,最危險的不是明槍暗箭,而是'賞賜'。"
"賞賜?"
"傅貴妃最喜歡賞人衣裳首飾。"李嬤嬤冷笑,"那些熏了毒的,繡了咒的,都是要人命的東西。"
送走李嬤嬤后,蘇錦瑟再難入睡。她將忌諱錄和證物藏好,取出靜嬪給的那半塊玉佩。月光下,玉佩背面的"慕雪"二字泛著微光。她忽然想起父親曾說過,姑姑蘇慕雪最擅雙面繡,能在同一塊料子上繡出截然不同的兩面...
天剛蒙蒙亮,尚服局就忙碌起來。蘇錦瑟被分派到繡坊,負責修補一件翟衣。剛坐下不久,高妙儀就帶著兩個嬤嬤過來"指點"。
"這金線要這樣劈..."高妙儀故意將金線扯斷,"哎呀,這可是貴妃娘娘最愛的翟衣,你竟敢損壞御用之物!"
蘇錦瑟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高姐姐別急,我有法子接好。"
瓷瓶里是特制的膠水,能將金線無縫銜接。這是她昨夜按李嬤嬤給的方子調(diào)的,專門應(yīng)對這種刁難。
高妙儀碰了個軟釘子,悻悻道:"午時前必須補好,貴妃娘娘要穿的。"
等高妙儀走遠,蘇錦瑟才仔細檢查這件翟衣。果然,在衣領(lǐng)內(nèi)側(cè)發(fā)現(xiàn)了個暗袋,里面裝著張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詭異的圖案。
"這是..."蘇錦瑟心頭一跳。她想起忌諱錄上寫的,傅家曾用巫蠱之術(shù)構(gòu)陷太子。難道這件翟衣也是陷阱?
她小心地將符紙藏好,繼續(xù)修補。午時將至,高妙儀來取衣服時,蘇錦瑟已經(jīng)將暗袋重新縫好,只是里面的符紙換成了她從《金剛經(jīng)》上抄的一段平安咒。
"算你走運。"高妙儀翻來覆去檢查半天,沒發(fā)現(xiàn)異常,只得抱著衣服走了。
蘇錦瑟剛松口氣,就被叫到了尚服局正堂。掌事嬤嬤沉著臉:"新來的,貴妃娘娘點名要你過去。"
長春宮里,傅貴妃正在試穿那件翟衣。見蘇錦瑟進來,她鳳眼微挑:"這金線接得不錯。"
"謝娘娘夸獎。"蘇錦瑟低頭行禮。
傅貴妃緩步走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手藝...跟誰學(xué)的?"
蘇錦瑟心跳如鼓:"奴婢的養(yǎng)母是繡娘。"
"是嗎?"傅貴妃的護甲劃過她掌心,"江南蘇家的'千絲繡',可不是尋常繡娘能教的。"
蘇錦瑟后背沁出冷汗。她早該想到,傅貴妃既然起疑,必然會查她的繡法。
"娘娘明鑒。"她強自鎮(zhèn)定,"養(yǎng)母曾在江南大戶人家做過工,或許學(xué)過些皮毛。"
傅貴妃突然笑了:"本宮就喜歡伶俐人。"她轉(zhuǎn)身從妝奩取出一支金釵,"賞你的。"
金釵做工精致,釵頭是朵含苞待放的海棠。但蘇錦瑟注意到,釵尾異常尖銳,且泛著不自然的青黑色。
"怎么,嫌棄本宮的賞賜?"傅貴妃語氣轉(zhuǎn)冷。
蘇錦瑟雙手接過:"奴婢不敢。"她作勢要往發(fā)髻上插,實則暗中觀察傅貴妃的表情。
果然,傅貴妃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蘇錦瑟心下了然,這釵上必然淬了毒!
"娘娘,"她突然跪下,"這樣貴重的賞賜,奴婢想留著給娘親上墳時戴,求娘娘恩準。"
傅貴妃臉色一沉,正要發(fā)作,外頭突然傳來太監(jiān)的尖聲通報:"皇上駕到——"
趁著傅貴妃接駕的混亂,蘇錦瑟將金釵藏入袖中。退出殿外時,她與匆匆趕來的蕭煜擦肩而過。對方微不可察地碰了下她的手,塞來個小紙卷。
回到住處,蘇錦瑟展開紙卷,上面只有三個字:"子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