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人,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他必須立刻去處理趙虎那條瘋狗,以及……那個突然變得無比清晰的問題——趙虎,究竟是怎么精準(zhǔn)地找到那處連霍府都沒幾個人知曉的隱秘小院的?
靜心齋內(nèi)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春杏壓抑的啜泣聲和更漏緩慢的滴水聲。
劇痛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穿了林晚的肩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那片撕裂的血肉,在混沌的黑暗里掀起新一輪噬骨的浪潮。她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聚焦在頭頂熟悉的青灰色帳頂,鼻尖縈繞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藥味,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霍衍身上那種硝煙與冷鐵混合的凜冽氣息。
意識像沉在冰冷湖底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拼湊。退婚文書……趙虎瘋狂的嘶吼……還有……那把刺骨的尖刀。記憶回籠的瞬間,肩頭那蟄伏的劇痛猛地尖銳起來,激得她身體無法自控地一顫,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夫人!您醒了?!”一直守在榻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的春杏猛地?fù)溥^來,聲音帶著哭過后的沙啞和狂喜,“菩薩保佑!您可算醒了!您嚇?biāo)琅玖?!”她手忙腳亂地用溫?zé)岬能浗聿潦昧滞眍~上滲出的冷汗,動作輕柔得近乎惶恐。
林晚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只能發(fā)出一點氣音。她轉(zhuǎn)動眼珠,目光落在春杏那張滿是淚痕和擔(dān)憂的臉上,艱難地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詢問。
春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力點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后怕:“成了!夫人!成了!文書奴婢收得好好的,就在您妝奩最底層的暗格里,誰也想不到!沈姑娘那邊……也得了信兒了?!彼f著,眼圈又忍不住紅了,“您是沒看見,您被將軍抱回來的時候,一身都是血……奴婢魂兒都嚇飛了……”
聽到“文書”二字,林晚眼中那點因劇痛而渙散的光,倏地凝聚起來,像暗夜里驟然擦亮的星火。成了!成了!那紙浸染著她鮮血的退婚文書,終于實實在在地落袋為安!沈青黛最大的枷鎖已被斬斷,那筆她心心念念、足以讓她徹底掙脫這深宅牢籠的銀票,終于近在咫尺!
一股難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激流猛地沖散了籠罩她的虛弱和痛楚。她甚至沒察覺到,自己蒼白干裂的唇角,竟微微向上牽起了一個極淺、極淡的弧度,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滿足。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停在緊閉的房門前。那腳步聲沉穩(wěn),帶著一種刻意收斂的力道。
春杏立刻噤聲,飛快地瞥了一眼門口,又擔(dān)憂地看向林晚。
林晚眼中的光芒瞬間斂去,重新覆上一層疏離的平靜。她閉上眼,調(diào)整了一下微亂的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只是虛弱不堪地昏睡著。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粞芨叽蟮纳碛俺霈F(xiàn)在門口,擋住了外面照進來的大片天光,投下一道濃重的陰影,沉沉地壓在榻前。
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沾染了血污的玄色勁裝,換了一身深青色的常服,衣料挺括,卻掩不住眉宇間深深的倦意和一種沉郁的緊繃。下眼瞼泛著淡淡的青黑,像是徹夜未眠。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目光沉沉地落在榻上,鎖著林晚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
他無聲地走進來,腳步放得極輕,目光掃過林晚緊閉的雙眼和微微蹙起的眉頭,在那裹著厚厚白布、隱隱透出血色的肩頭停留片刻。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審視,一種不易察覺的探詢,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復(fù)雜情緒。
春杏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垂手退到一旁角落里,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屋內(nèi)靜得可怕,只有林晚刻意放緩的、微弱的呼吸聲,還有霍衍身上那股無形的、帶著硝煙味的壓迫感。
他走到榻邊,在春杏之前坐著的矮凳上坐下。那矮凳對他來說顯得過于低矮,他高大的身軀坐在上面,顯得有些局促,卻并未在意。他的視線沒有離開林晚的臉,似乎在確認(rèn)她是否真的只是沉睡。
沉默像粘稠的墨汁,在狹小的空間里蔓延。
許久,久到春杏幾乎要窒息,久到林晚幾乎要維持不住那平穩(wěn)的呼吸頻率,霍衍才極低地開口,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春杏?!?/p>
“奴婢在!”春杏一個激靈,連忙應(yīng)聲。
“去小廚房看看,藥煎好了沒有?!被粞艿哪抗庖琅f落在林晚臉上,命令簡潔。
“是,將軍!”春杏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扉合攏的輕響之后,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一種更加凝滯、更加緊繃的寂靜沉沉落下。
霍衍的目光依舊膠著在林晚臉上,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他看著她緊閉的眼睫下細(xì)微的顫動,看著她因失血而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微抿緊的弧度。他緩緩伸出手,那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指,目標(biāo)竟是林晚放在錦被外、那只未受傷的手腕。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涼皮膚的前一剎——
林晚倏地睜開了眼。
她的眼瞳很黑,像兩丸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晰地映出霍衍近在咫尺的、帶著一絲錯愕的臉。沒有驚惶,沒有虛弱,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一絲被刻意顯露出來的疏離和疲憊。
“將軍。”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如同砂礫摩擦,卻異常清晰。
霍衍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離她的手腕不過寸許。他眼底那絲錯愕迅速褪去,重新被沉沉的審視取代,只是那審視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隱隱翻涌。
“醒了?”他收回手,語氣聽不出情緒,目光卻依舊銳利地鎖著她,“感覺如何?”
“死不了。”林晚扯了扯嘴角,牽扯到肩頭的傷,眉心極快地蹙了一下,又迅速展開。她避開了霍衍那過于專注的目光,微微側(cè)過臉,視線投向床帳內(nèi)側(cè),聲音平板無波,“有勞將軍費心。一點皮肉傷,養(yǎng)養(yǎng)就好。”
“一點皮肉傷?”霍衍的聲線陡然下沉,帶著一種被刻意壓制的、近乎磨牙的怒意。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巨大的壓迫感,陰影幾乎將林晚整個籠罩?!澳前训对倨敕?,就能要了你的命!這叫一點皮肉傷?!”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顯然被林晚這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激怒了。那壓抑了一夜的焦灼、后怕和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此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林晚卻只是平靜地轉(zhuǎn)回目光,迎上他燃燒著怒焰的視線,眼神里沒有半分波瀾,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皩④?,”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他話語中的怒氣,“計劃成了。沈姑娘的婚約已解,文書在我手中。趙虎……想必將軍也已處置妥當(dāng)。”
她頓了頓,似乎在積攢力氣,每一個字都說得緩慢而清晰,像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那么,按照約定,請將軍盡快備好銀票。待我傷愈,錢貨兩訖,我與將軍,與這霍府,便再無瓜葛?!?/p>
“銀票”二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霍衍所有的怒火,所有翻騰的情緒,在她這平靜到冷酷的話語里,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jié)!
他高大的身軀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瞪著她。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驚愕、不解,最終沉淀為一種深沉的、帶著刺骨寒意的審視。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女人。
她躺在那里,虛弱得仿佛一碰即碎,肩頭還裹著為他另一個女人擋下的致命傷換來的染血繃帶??伤难凵瘢瑓s冰冷、清醒、算計得可怕。她只關(guān)心那紙文書換來的銀票!只關(guān)心何時能離開!
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攫住了霍衍。他以為他會看到她的恐懼,她的脆弱,哪怕是一絲后怕或怨恨,卻獨獨沒料到是這般赤裸裸的、迫不及待的清算!
“呵……”一聲極低、極冷的嗤笑從霍衍喉間溢出,帶著一種自嘲般的荒誕。他俯下身,雙手猛地?fù)卧陂窖?,將林晚困在他雙臂與床榻之間狹小的空間里,迫人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盯著她的眼睛,那雙墨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陰沉扭曲的面容。
“林晚,”他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你替青黛挨這一刀,就只為了那張紙?只為了……那點銀錢?!”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在她臉上,試圖從那片平靜的冰層下挖出一絲裂痕,一絲屬于“人”的溫度。
林晚的呼吸因為他突然的逼近而微微一滯,肩頭的傷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她沒有退縮,沒有移開目光,只是迎著他那雙燃燒著復(fù)雜火焰的眸子,唇邊那抹極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坦然。
“不然呢?”她反問,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之力砸在霍衍的心上,“將軍以為,我圖什么?”
她的反問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zhǔn)地刺穿了霍衍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連他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揣測和情緒。圖什么?圖他的另眼相看?圖霍府女主人的位置?還是……圖他這個人?
荒謬!
霍衍撐在榻沿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死死地盯著林晚,仿佛要將她這副冰冷算計、油鹽不進的模樣刻進骨子里。怒意、被輕視的難堪、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失落感,如同毒藤般絞纏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好!好得很!”他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壓抑的颶風(fēng),瞬間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那冰封的怒意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寒氣,彌漫在小小的臥房內(nèi)。
“你要錢,本將軍給得起!”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鑿出來的,帶著凜冽的寒意,“待你傷愈,銀票一文不少!霍府的門檻,也絕不攔你!”
說完,他再不看林晚一眼,猛地轉(zhuǎn)身,帶著一身幾乎要凝成冰棱的煞氣,大步流星地摔門而去!
“砰——!”
沉重的門板撞擊門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震得窗欞都在嗡嗡作響。巨大的聲響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晚緊繃的心弦上,也砸在門外廊下某個悄然佇立的身影心上。
霍衍裹挾著一身冰寒怒氣,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大步?jīng)_出靜心齋的院門。他胸腔里翻涌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暴戾和被羞辱的憋悶感,急需一個出口發(fā)泄。那女人冰冷算計的眼神,那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銀票”二字,像燒紅的烙鐵,反復(fù)燙灼著他的神經(jīng)。
就在他幾乎要撞上院門口那棵粗壯的老槐樹時,眼角余光猛地瞥見回廊的陰影里,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正倉惶地想要躲藏。
是沈青黛。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鵝黃襦裙,平日里那股子颯爽英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蒼白得嚇人,眼圈紅腫,顯然哭了很久。此刻她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被霍衍突然撞破行藏,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雙手緊緊絞著腰間的絲絳,指節(jié)泛白,眼神慌亂地躲閃著,根本不敢與霍衍那盛怒之下、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對視。
霍衍的腳步猛地頓住。
所有的怒氣在看清沈青黛臉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愧疚、驚惶和淚水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扼住,堵在了胸口。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睛,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嘴唇,看著她身上那件象征性的素色衣裙——仿佛在為誰戴孝。
他腦中瞬間閃過林晚肩頭那刺目的白布和滲出的血色,閃過她冰冷平靜地說著“銀票”時的模樣。
一股更加復(fù)雜、更加沉重的情緒猛地攫住了他,壓過了單純的怒火。那是對林晚的憤懣,是對沈青黛處境的無奈,是對這盤根錯節(jié)局面的煩躁,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對那個躺在冰冷床榻上女人的……一絲微不可查的心悸?
“青黛?!被粞艿穆曇粢驗閺娦袎阂智榫w而顯得異常沙啞緊繃,像拉滿即將崩斷的弓弦。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語氣緩和一些,但那冰寒的底色依舊濃重,“你在這里做什么?”
沈青黛被他沙啞的聲音問得一顫,頭垂得更低,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霍大哥……”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我……我聽說林姐姐她……她傷得很重……都是因為我……我……我不敢進去看她……我……”她語無倫次,巨大的自責(zé)和恐懼讓她幾乎無法完整表達(dá)。
霍衍看著眼前哭得渾身顫抖的沈青黛,再想想屋內(nèi)那個冷靜到冷酷、只惦記著銀票的林晚,心頭那股郁結(jié)的悶氣越發(fā)沉重,幾乎讓他窒息。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的傷……秦大夫看過了,無性命之憂,只是需要靜養(yǎng)。你……不必太過自責(zé)。”
“怎么能不自責(zé)!”沈青黛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霍衍,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是我!是我連累了林姐姐!如果不是為了幫我解除那該死的婚約,她怎么會……怎么會挨了趙虎那一刀!霍大哥,你不知道,趙虎他就是個瘋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林姐姐她……她是為了我……”她泣不成聲,仿佛又看到了那染血的刀尖,身體控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
“夠了!”霍衍猛地低喝一聲,打斷了她近乎崩潰的自責(zé)。那聲低喝帶著他心頭積壓的戾氣,在寂靜的回廊里顯得格外突兀。沈青黛嚇得渾身一僵,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無聲的抽噎,驚恐地看著他。
霍衍也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戾氣稍稍壓下去一些,但那份沉郁的疲憊感卻更加明顯。他看著沈青黛驚恐蒼白的臉,終究放緩了聲音,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安撫:“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自責(zé)無益。林氏她……自己選的這條路。你……”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又覺得無比艱難,最終只是道,“你暫時也不要回沈家了。趙虎雖然廢了,但威遠(yuǎn)鏢局未必肯善罷甘休。留在府里,安全些。”
沈青黛怔怔地看著霍衍,看著他眉宇間深重的倦色和那份刻意壓抑的疏離,心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和茫然。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被堵得死死的。她能為林姐姐做什么?除了眼淚和愧疚,她什么也給不了。而霍大哥……他此刻的樣子,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遙遠(yuǎn)。
最終,她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淚水無聲地滑落,打濕了衣襟。
霍衍沒再多言,越過她,帶著一身沉重的寒氣,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那決絕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鈍刀,在沈青黛的心上緩慢地割著。
夜幕低垂,將白日里喧囂的霍府徹底吞沒。白日里那場驚天動地的風(fēng)波,仿佛被濃稠的夜色悄然掩蓋,只余下府邸深處幾處零星的燈火,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眼睛。
靜心齋內(nèi),一盞孤燈如豆,在窗紙上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苦澀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林晚側(cè)躺在榻上,背后的傷口像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反復(fù)穿刺、攪動。每一次細(xì)微的呼吸,每一次無意識的翻身,都能引來一陣尖銳的抽痛,讓她額上冷汗涔涔。白日里強撐的平靜早已被這無休止的痛楚擊潰,此刻她眉頭緊鎖,牙關(guān)緊咬,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呻吟,只有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春杏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用溫?zé)岬呐磷硬潦盟i間的冷汗,動作輕得不能再輕?!胺蛉?,您忍著點,藥馬上就熬好了……秦大夫說了,喝了藥能好些……”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心疼。
就在這時,窗外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
轟隆隆——!
如同千軍萬馬踏碎了厚重的烏云,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急促而狂暴,瞬間就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雨幕。風(fēng)聲嗚咽著,卷著冰冷的雨氣,狠狠拍打著窗欞和門板,發(fā)出“砰砰”的聲響,仿佛要將這小小的院落徹底撕碎。
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讓林晚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猛地一跳,牽扯到傷處,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她身體猛地一僵,悶哼一聲,手指死死攥緊了身下的錦褥,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夫人!”春杏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帕子差點掉在地上。
“沒……事……”林晚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冷汗瞬間浸透了鬢角,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對抗著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楚和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狂暴聲響。風(fēng)雨聲如同無數(shù)厲鬼在耳邊嘶吼尖叫,攪得她心神不寧,意識在劇痛和混沌的邊緣掙扎。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邊的痛楚和黑暗吞噬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了。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門外廊下微弱的光線,出現(xiàn)在門口,帶來一股屋外的濕冷寒氣。是霍衍。
他顯然剛從外面回來,深色的外袍肩頭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深色。他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來,目光沉沉地投向榻上那蜷縮在錦被里、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的單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