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話剛出口，就見皇帝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抬眼時眼底漾著笑意：“哦？那朕讓御膳房給你蒸兩籠包子？” 他放下奏折，指了指案上的地圖，“這冷宮密道，你當真去過？”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攥著袖口的碎瓷片微微發(fā)顫。她瞅著地圖上被紅筆圈住的冷宮西北角，突然福至心靈：“回皇上，臣妾前兒個裝鬼時慌不擇路，好像撞進過個黑乎乎的巷子，現(xiàn)在想想，許是那密道？” 她說著往地上蹲，比劃著當時的狼狽樣，“當時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摸著墻根才爬出來，手里還攥著把濕泥巴呢?！?/p>
皇帝被她逗得朗聲大笑，蘇培盛在旁跟著賠笑，眼角卻悄悄往沈知意鞋底瞟。沈知意假裝沒看見，繼續(xù)掰著手指頭數(shù)：“那巷子里一股子霉味，還有老鼠吱吱叫，比浣衣局的餿水還難聞……”
“行了行了，” 皇帝擺了擺手，眼底的審視淡了些，“既然你對冷宮熟，就去那兒當值吧，替朕盯著點，別讓閑雜人等瞎闖。” 他提筆寫了道旨意，“拿著這個，沒人敢攔你?！?/p>
沈知意接過旨意，心里明鏡似的 —— 這哪是當值，分明是讓她去挖密道里的秘密。她剛要謝恩，就見蘇培盛朝門外使了個眼色，進來個穿灰布褂子的太監(jiān)，彎腰時露出后頸的朱砂痣 —— 正是第 6 章里繡小蓮花的那個。
“劉公公的侄子求見，說有要事稟報?！?蘇培盛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沈知意心里一緊，劉公公不就是被杖責的御膳房總管？他侄子定是來找麻煩的。果然，個高壯太監(jiān)邁著方步進來，三角眼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下巴抬得能戳到天：“皇上，這冷宮的恭桶好些日子沒清理了，奴才尋思著讓沈答應去幫幫忙，也顯顯孝心不是？”
皇帝挑眉看向沈知意，她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公公說得是！臣妾剛?cè)雽m，正該多干點活歷練歷練。只是……” 她故意撓撓頭，“臣妾力氣小，怕是拎不動那恭桶?！?/p>
“這好辦?！?劉侄子拍著胸脯，眼里閃著壞水，“奴才讓人把糞桶堆在冷宮門口，沈答應只消倒進西邊的糞車里就行。” 他湊近沈知意，壓低聲音，“要是偷懶耍滑，仔細你的皮！”
沈知意笑瞇瞇地應著，心里卻把這太監(jiān)的祖宗罵了個遍。跟著劉侄子往冷宮走，見他身后跟著兩個小太監(jiān)，手里各拎著個木桶，桶沿的污垢結(jié)得像層殼。路過御花園時，她瞅見小李子正蹲在海棠樹后朝她擠眉弄眼，手里還攥著個布團。
到了冷宮門口，果然堆著十幾個糞桶，臭氣熏得人睜不開眼。劉侄子叉著腰站在臺階上：“沈答應，趕緊干活吧，太陽落山前要是沒清完，咱家就去皇上那兒說道說道?！?/p>
沈知意捏著鼻子走到糞桶旁，剛要伸手，突然 “哎喲” 一聲捂住肚子：“不行，許是早上吃了涼包子，肚子疼得緊……” 她說著就往墻角跑，假裝要去解手。
劉侄子罵罵咧咧地別過臉，沈知意趁機繞到樹后，見小李子正蹲在那里學狼嚎，學得還挺像那么回事?！澳銇淼谜?，” 沈知意拽住他的袖子，“幫我個忙。”
小李子把布團塞給她，里面是塊硫磺皂：“小蓮姐姐說這東西能去味。她還讓我告訴你，劉侄子昨兒個偷了御膳房的醬肘子，藏在他臥房的床底下?！?/p>
沈知意眼睛一亮，附在小李子耳邊嘀咕了幾句。小李子連連點頭，往冷宮西側(cè)跑去，不多時就傳來幾聲凄厲的狼嚎，學得活靈活現(xiàn)。守在冷宮門口的兩個小太監(jiān)果然慌了神，拎著棍子就往西邊追：“哪來的狼？快去看看！”
劉侄子正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聽見狼嚎也站起身：“你們倆去看看，咱家在這兒盯著?！?他剛轉(zhuǎn)過身，就見沈知意拎著個糞桶朝他臥房跑，裙角掃過門檻時還差點絆倒。
“你干什么去？” 劉侄子厲聲喝問。
“肚子疼得厲害，借您臥房用用茅廁！” 沈知意頭也不回，一腳踹開臥房的門。屋里一股子酒氣，床底下果然露出個油紙包，油乎乎的滲著肉香。她忍著惡心，將糞桶里的臟水嘩嘩往床鋪上潑，又把剩下的糞水往衣柜里倒，最后抓起那包醬肘子塞進袖管。
剛跑出臥房，就見劉侄子氣沖沖地追過來：“你這賤婢！竟敢潑臟我的床！” 他伸手就要抓沈知意的頭發(fā)，卻被她靈活躲開。
“公公息怒！” 沈知意舉起手里的醬肘子，笑得一臉無辜，“我剛發(fā)現(xiàn)這東西，想著給您送回去，沒想到腳下打滑……”
劉侄子的眼睛瞬間直了，那可是他準備孝敬給總管太監(jiān)的！他劈手就要去搶，沈知意卻把肘子往身后一藏：“這肘子聞著怪香的，莫不是從御膳房偷的？聽說偷宮里的東西，是要挨板子的呢?！?/p>
“你胡說！” 劉侄子臉漲得通紅，卻不敢再上前，“快把肘子給我！”
“不給?！?沈知意把肘子往懷里揣了揣，轉(zhuǎn)身就往冷宮跑，“我得把這東西交給蘇公公，讓他查查是誰這么大膽子?！?/p>
劉侄子氣得跳腳，卻不敢追進冷宮 —— 沒有旨意擅闖冷宮，那可是掉腦袋的罪過。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沈知意跑進門，還沖他揮了揮手里的硫磺皂，氣得他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糞桶，臟水濺了自己一褲腿。
沈知意跑進冷宮，見小李子正蹲在墻角偷笑，小蓮則舉著根木棍守在密道入口。“得手了？” 小蓮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自然?！?沈知意把醬肘子扔給她們，“快藏起來，晚上咱們加餐?！?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那堆沒清理的糞桶，突然笑了，“既然來了，就把活兒干漂亮點。”
三人分工合作，小李子負責望風，小蓮和沈知意則往糞桶里撒硫磺皂，又往每只桶上插了朵從墻角摘的野菊花。沈知意邊插邊念叨：“這叫化腐朽為神奇，臭氣配鮮花，絕了?！?/p>
正忙得熱火朝天，突然聽見冷宮門口傳來爭吵聲，是劉侄子帶著侍衛(wèi)來了?！八驮诶锩妫】隙ㄊ嵌闫饋硗祽辛?！” 他的聲音尖利刺耳。
沈知意趕緊讓小蓮和小李子躲進密道，自己則拎著只插滿菊花的糞桶，笑瞇瞇地迎出去：“劉公公，您看我把糞桶收拾得多干凈，還插了花，是不是看著就舒心？”
侍衛(wèi)們看著那些插著野花的糞桶，都忍不住捂嘴偷笑。領(lǐng)頭的侍衛(wèi)長認得沈知意是皇上剛封的答應，抱拳行禮：“沈答應辛苦了，這點小事怎敢勞煩您動手？”
“不辛苦，” 沈知意往劉侄子身邊湊了湊，故意讓他聞見自己身上的硫磺皂味，“就是劉公公說我偷懶，還說要去皇上那兒告狀呢?！?她指了指劉侄子褲腿上的臟水，“您看，他急著來尋我，都不小心踩進糞水里了，真是太敬業(yè)了?！?/p>
侍衛(wèi)長強忍著笑，轉(zhuǎn)頭瞪了劉侄子一眼：“皇上有旨，沈答應在冷宮當值期間，任何人不得滋擾！你竟敢?guī)绦l(wèi)擅闖，還不快給沈答應賠罪？”
劉侄子臉漲得像豬肝，卻不得不彎腰行禮，聲音比蚊子還?。骸吧虼饝∽??！?/p>
“哎呀，公公這是干什么，” 沈知意連忙扶起他，手指 “不小心” 在他臟乎乎的褲腿上蹭了蹭，“我知道公公是好意，怕我累著。這樣吧，這些糞桶就勞煩公公清理了，也算我謝過公公的‘關(guān)心’?！?/p>
劉侄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侍衛(wèi)長把自己帶走，臨走時還被吩咐 “把這些糞桶好好清理干凈，不得有誤”。
沈知意看著他的背影，笑得直不起腰。小蓮和小李子從密道里鉆出來，手里還捧著那包醬肘子：“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這才剛開始呢?！?沈知意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目光投向冷宮深處。那里的偏殿門虛掩著，風吹過窗欞發(fā)出 “吱呀” 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里面嘆氣。
三人往偏殿走去，推開門見里面積著厚厚的灰塵，蛛網(wǎng)掛滿了房梁。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墻角的梳妝臺，上面的銅鏡蒙著層灰，隱約能照出人影。她走過去擦了擦鏡面，突然 “咦” 了一聲 —— 鏡中映出的不僅有她，還有個穿灰布褂子的人影，正貼在門外的墻上，袖口繡著朵小蓮花。
她不動聲色地用銅鏡的反光示意小蓮和小李子，嘴里卻故意大聲說：“這梳妝臺真好看，就是抽屜好像鎖著，不知道里面藏著什么寶貝?！?/p>
門外的人影明顯僵了一下。沈知意使了個眼色，小李子突然學了聲貓叫，小蓮則抓起塊石頭往窗外扔去，發(fā)出 “哐當” 一聲。門外的人影果然慌了，腳步聲匆匆遠去。
“是早上那個繡蓮花的太監(jiān)！” 小蓮壓低聲音，臉色發(fā)白。
沈知意點點頭，從發(fā)髻里摸出那半張密信，對著光看：“他跟著咱們，定是想知道密道里藏著什么。” 她走到梳妝臺旁，使勁一拉抽屜，鎖 “咔噠” 一聲開了，里面竟是本賬簿，上面記著些人名和數(shù)字，最后一頁畫著個狐貍頭，尾巴指著冷宮的井。
“這井……” 小李子的聲音發(fā)顫，“前兒個我還看見劉侄子往井里扔東西。”
沈知意合起賬簿，剛要說話，就聽見冷宮門口傳來蘇培盛的聲音：“沈答應，皇上讓您去御花園一趟，說有好東西給您看?！?/p>
她心里一緊，這時候叫她去御花園，是福是禍？她把賬簿塞進梳妝臺的暗格，又往鏡面上撒了把灰，轉(zhuǎn)身對小蓮和小李子說：“看好這里，我去去就回?！?/p>
跟著蘇培盛往御花園走，路過那口井時，沈知意故意放慢腳步，見井邊的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還散落著幾片油紙 —— 和包醬肘子的油紙一模一樣。
到了御花園，見皇帝正站在海棠樹下，手里拿著只風箏，風箏上畫著只狐貍，尾巴卷成三圈?！皶棚L箏嗎？” 他遞給沈知意，笑容溫和。
沈知意接過風箏線，剛要搖頭，就見風箏突然脫手，直直往冷宮的方向飛去?；实壑钢L箏：“快去撿回來，別讓它落進泥里。”
她追著風箏往冷宮跑，心里卻越來越不安。這風箏飛得太巧，像是故意引她回去。跑到冷宮門口，見風箏掛在了那棵老槐樹上，樹下站著個穿灰布褂子的太監(jiān)，正踮著腳夠風箏，袖口的小蓮花在風里飄動。
沈知意剛要開口，就見那太監(jiān)猛地轉(zhuǎn)過身，手里攥著把匕首，刀尖閃著寒光。而他身后的井口，不知何時架起了塊木板，木板上放著個油布包，形狀像極了劉侄子扔進井里的東西。
太監(jiān)的嘴角勾起抹詭異的笑，突然將匕首指向那油布包，做了個 “噓” 的手勢。沈知意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 那油布包里，到底藏著什么？而這繡著小蓮花的太監(jiān)，又為何要引她來看這個？
風突然變大，吹得槐樹葉嘩嘩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手在暗處揮舞。沈知意握緊了手里的風箏線，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匕首和神秘的油布包，突然意識到，這冷宮深處的秘密，遠比她想象的更危險。而她，已經(jīng)站在了這危險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