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門外胖子的嘟囔聲與兩人交談的聲音。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靜得只能聽見許翊稔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曠中格外清晰。
他仰躺著,目光失焦地望著略顯陳舊的木質(zhì)天花板。額角的傷一跳一跳地疼,固執(zhí)地提醒著昨夜的驚險。但這痛感,此刻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被胸腔里洶涌的熱流徹底淹沒。
無邪。
這個名字無聲地在舌尖滾過,帶著一種奇異而令人心悸的魔力。不再是生疏的‘無先生’,而是親近的‘學長’。
直屬的學長。同一個校園,同一個專業(yè),或許曾走過同一條林蔭道,坐過同一間階梯教室……命運竟在他們之間悄然牽起了一條隱秘而親密的絲線。
“學長……”許翊稔忍不住又低喚一聲,聲音輕得像羽毛飄落,臉頰卻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紅。剛才那聲試探性的輕喚,換來對方溫和應(yīng)允時,他整個人仿佛被點燃了——那是被巨大幸運砸中的眩暈,混合著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種感覺?;杳郧白詈笠谎?,是惡意扭曲的面孔和飛速倒掠的冰冷天空。而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無邪——那個在朦朧光線里,帶著書卷氣和沉靜溫柔的男人。他扶自己起身的動作輕柔,眼神里的關(guān)切真摯,仿佛自己無比重要。
剛才相處的點滴,更讓這種感覺如藤蔓瘋長:無邪數(shù)木頭時裝出的鎮(zhèn)定,被胖子調(diào)侃時無奈又帶著點縱容的眼神,遞過粥碗時指尖的溫度,不居功,不自傲,沉穩(wěn)得如一塊溫潤的玉。
胖子哥也極有趣,豪爽直率如一團火,與無學長的靜形成奇妙的互補。他們之間深厚的默契和經(jīng)年累月沉淀的情誼,讓許翊稔心底涌起羨慕,還有……一絲隱秘的向往。
然而,胖子哥那個猝不及防的問題,像一盆冷水澆下,帶來了刺骨的寒意。
許翊稔閉上眼睛。陳濤那張因嫉妒扭曲的臉,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眼前:毫不掩飾的惡意,狠狠撞來的力道,身體失控翻滾時的恐懼,后腦撞擊巖石的劇痛……以及墜入坑底,被冰冷黑暗徹底吞噬的絕望。
委屈、憤怒、后怕……這些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幾乎勒得他窒息。
憑什么?憑什么他要遭受這無妄之災?如果不是那位“小哥”及時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無邪和胖子哥看護照顧……他或許早已無聲無息地長眠在那個無人知曉的土坑里。
無學長說得對,人心難測。陳濤的惡意如此直接荒謬,僅僅因為嫉妒?許翊稔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帶來刺痛,才勉強壓下翻涌的戾氣。
“陳濤……這筆賬,記下了。”許翊稔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努力平復心緒。從前,他從未將這種人放在眼里,但這次事件給他敲響了警鐘。
思緒一轉(zhuǎn)又想起無邪溫暖的手掌落在肩頭,沉穩(wěn)包容的聲音帶來的安心;想起胖子哥毫無遲疑的力挺……那些冰冷的情緒,轉(zhuǎn)瞬就被一股奇異的暖流沖淡。
無邪的眼神——溫和、沉靜,帶著歷盡世事的理解和力量,像一泓深潭,讓他不自覺地想要沉溺其中,汲取那份安穩(wěn)。
額角的傷還在疼,提醒著昨夜的驚險。但胸腔里的心跳,卻為了那個認識不到半天的、名叫無邪的男人,跳得如此喧囂,如此不受控制。
他想起無邪掖被角時不經(jīng)意的溫柔,想起他走出房間時挺拔的背影在光影中留下的剪影。
直屬學弟……
許翊稔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悄悄彎起一個極淺卻無比堅定的弧度。像黑暗中窺見溫暖光源的小獸,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疼痛和恐懼仍在,但一種全新的、更加洶涌的情感,已悄然占據(jù)了上風。
他輕輕翻個身,把臉埋進帶著淡淡皂角香的枕頭里——那像是他的氣息。心跳聲在耳邊回蕩,一聲,一聲,清晰無比。
他得快點好起來。他得想辦法……靠近他。
與此同時,雨村外——
周安在元錢掛斷電話后,立刻起身朝雨村方向趕去。宋玉和元錢緊隨其后,沒有絲毫遲疑。
人是他們求著帶來的,必須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一路沉默,相對無言。沒見到真人,怎么也放不下心。
許翊稔是跳級上的大學,如今畢業(yè)也才19歲。孤兒出身,身邊沒有親人,他們早已把他當親弟弟般照顧。
雖然表面看不出來——許翊稔活得清醒灑脫,外表精致易碎,內(nèi)心卻強大陽光。他熱愛生活,會畫畫,會做飯,游戲也玩得很好,總能把自己照顧得妥帖。
進入建筑系純粹是興趣使然。雖然看起來,他的興趣似乎都只有‘三分鐘熱度’。按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在‘體驗生活’。奈何天賦太高,無論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做得相當出色,以至于旁人根本看不出他那份對事物容易‘降溫’的特質(zhì)。
他看似隨性,卻常年穩(wěn)居專業(yè)第一,還在幾家不同領(lǐng)域的公司持有股份,名下掛著好幾份專利。物理系和數(shù)學系的大佬們每每提起都扼腕,這么好一個理科苗子,怎么就選了建筑?
陳濤又怎么敢去嫉妒?他們之間的差距如鴻溝,陳濤拿命都比不上,簡直是越級碰瓷,可笑至極。那蠢貨連夏如雪對他愛搭不理都看不明白,還自作多情地把人當女朋友,真真是跳梁小丑。
——
當理智重新占據(jù)上風,對許翊稔而言,陳濤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這個人,甚至不值得在他心里留下半分痕跡。
無邪。
僅僅想起這個名字,許翊稔心中就涌起一陣陌生的悸動。他的理智在動搖,情感正悄然淪陷。真沒想到,他許翊稔,竟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就在這時——
門外,無邪和胖子的交談聲似乎停頓了片刻。隨即,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并非胖子的沉重,也不是無邪的沉穩(wěn),而是……他辨認出,那是相處了四年的好友們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年輕而急切的男聲穿透了門板,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請問,許翊稔是在這里嗎?”
房間里的許翊稔猛地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