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科取士——隋唐教育制度的革命性創(chuàng)舉
稷下學(xué)宮的百家爭鳴、墨家的兼愛非攻、法家的嚴刑峻法、道家的逍遙無為……兩周的教育學(xué)思想風(fēng)暴,如同最激烈的腦力震蕩,讓張揚和他的同學(xué)們疲憊不堪卻又精神亢奮。思想的疆域被無限拓展,但也留下了無數(shù)待解的疑問和價值觀的碰撞。就在這種復(fù)雜的余韻中,Z學(xué)院那口青銅古鐘,以從未有過的恢弘、莊嚴、包容萬象的韻律,宣告了新時代的降臨!
“當——嗡——隆——!”
鐘聲不再是穿透時空的蒼涼,也不再是禮崩樂壞的銳利,而是如同盛世華章的序曲,厚重、悠揚、充滿自信的力量。
青石空地上,一位新老師已然負手而立。他約莫五十許歲,面容方正,氣度雍容,身著紫袍(象征高品),頭戴進賢冠,腰間佩金魚袋,典型的唐代高官顯宦形象。他目光沉靜,不怒自威,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經(jīng)過盛世洗禮的從容與開明。正是引領(lǐng)隋唐教育史課程的“房師”
“諸生!”房師聲音洪亮,自帶回音,瞬間壓住鐘聲余韻,“春秋戰(zhàn)國,百家爭鳴,思想之火花璀璨奪目,然亦如繁星散落,難聚北辰之光。暴秦一統(tǒng),焚書坑儒,文脈幾絕。漢室獨尊儒術(shù),官學(xué)重振,察舉選才,然門閥漸起,寒門難登!”
“歷史長河奔涌至隋唐!我華夏文明,至此步入前所未有的巔峰!國力之盛,疆域之廣,文化之博,氣度之宏,曠古爍今!而支撐這煌煌盛世的基石之一,便是教育制度劃時代的革命——科舉制!”
“受巫教授委托、荀先生推薦,今日首課,便帶爾等親歷這‘開科取士’的創(chuàng)舉,體悟其如何打破數(shù)百年門閥壟斷,為天下寒士敞開登天之階!”
房師話音未落,寬大的紫袍袖袍猛地一揮!空間劇烈扭曲,熟悉的青石空地瞬間被一座宏偉、森嚴、彌漫著無形緊張氣息的巨型建筑所取代!
地點:長安城,尚書省禮部貢院
時間:科舉日(省試/禮部試)
眼前景象讓張揚倒吸一口涼氣:
高墻深院,戒備森嚴。持戟甲士林立,目光如電。
巨大的號舍如同蜂巢般排列,密密麻麻,一望無際!每個號舍僅容一人,低矮狹窄,如同囚籠。
無數(shù)身著素色麻布圓領(lǐng)袍的舉子,正排著長龍,在吏員嚴厲的呵斥和搜檢下(防止夾帶),神情或緊張、或肅穆、或忐忑地依次進入各自的號舍。他們年齡各異,有須發(fā)花白的老者,也有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但眼神中都燃燒著同一種渴望——金榜題名,改變命運!
空氣中彌漫著墨臭、汗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關(guān)乎一生前途的沉重壓力。
“此乃省試考場。”房師的聲音在張揚耳邊響起,帶著歷史的回響,“科舉之制,始于隋文帝開皇七年(587年)‘志行修謹’、‘清平干濟’二科,煬帝大業(yè)年間始置‘進士科’!
至我大唐,太宗、高宗、武后、玄宗歷代皇帝不斷完善,常科(歲舉)如‘秀才’(要求極高,后漸廢)、
‘明經(jīng)’(通曉儒家經(jīng)典)、
‘進士’(側(cè)重詩賦策論,最難亦最貴)、
‘明法’(法律)、
‘明字’(文字學(xué))、
‘明算’(數(shù)學(xué))、
‘史科’、
‘開元禮’等;
制科(天子親詔,不定時)名目繁多,網(wǎng)羅非常之才!”
“其核心,在于‘一切以程文為去留’!打破魏晉以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九品中正制桎梏!無論出身士族、寒門、商賈(唐中后期限制漸松)、甚至‘工賈殊類’(特殊人才),唯才是舉!以考試成績定高下,予功名!此乃亙古未有之公平!”
張揚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這與春秋戰(zhàn)國依靠名聲、游說、學(xué)派推薦,與漢代察舉易受門第、請托影響的選才方式,有著天壤之別!
看著號舍中那些來自五湖四海、背景各異的舉子們,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面對同樣的試卷(雖然難度因科目而異),為同樣的目標奮筆疾書,他真切感受到了“公平競爭”的力量!科舉制,就像一把鋒利的鑰匙,硬生生撬開了門閥士族壟斷了數(shù)百年的上升通道!
房師引領(lǐng)眾人如同隱形觀察者穿梭在壓抑的號舍間:
可以看到“五十少進士”——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顫抖著手,仍在堅持書寫,眼神執(zhí)著得令人心酸。
可以看到衣衫雖舊卻漿洗干凈的寒門學(xué)子,全神貫注,下筆如飛,眉宇間充滿改變命運的渴望。
也可以看到衣著光鮮的士族子弟,或從容自信,或面露焦慮——在冰冷的試卷面前,門第的光環(huán)黯然失色。
“然,公平之下,亦有嚴酷。”房師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科場紀律,森嚴如鐵!夾帶、代考、傳遞、喧嘩……一旦發(fā)現(xiàn),輕則枷號示眾、取消資格、終身禁考;重則流放、甚至處死!‘科舉’二字,承載著無數(shù)學(xué)子乃至家族的興衰榮辱,其重如山!其爭如戰(zhàn)場!”
就在這時,考場一角突然發(fā)生騷動!兩名巡場吏員如狼似虎地撲向一個號舍,從一名面色慘白的舉子懷中搜出幾卷寫滿蠅頭小楷的帛書!那舉子頓時癱軟在地,嚎啕大哭,隨即被粗暴地拖走,留下一路絕望的哀嚎和周圍舉子們更加慘白的臉色與更加急促的書寫聲。
這一幕,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破了“公平”理想的光暈,讓張揚深刻體會到科舉制度下個體命運的脆弱與競爭的慘烈。
它既是寒門的登天梯,也是無數(shù)人耗盡青春乃至生命的獨木橋。
場景轉(zhuǎn)換。
不再是壓抑的考場,而是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的“放榜日”!巨大的金榜(黃榜)高懸于禮部南墻(后稱“禮部貢院”)。榜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有人歡呼雀躍,喜極而泣(“金榜題名時”——人生四大喜之一);有人面如死灰,頹然倒地;有人一遍遍搜尋,直至絕望昏厥……
房師指著那金榜,聲音激昂:
“看!這便是‘開科取士’最終的果實!榜上有名者,‘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從此踏入仕途,成為帝國治理的基石!如太宗皇帝所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科舉制,不僅選拔了人才,更將天下才智之士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到朝廷認可的儒學(xué)經(jīng)典和治國方略上,極大地鞏固了皇權(quán),加強了中央集權(quán)!”
“其影響之深遠,遠超隋唐!宋元明清,歷代承襲,雖有調(diào)整,然其‘公平取士’(相對)、‘學(xué)優(yōu)則仕’之核心理念,維系千年!直至二十世紀初!它塑造了中國的文官制度,塑造了士人階層的價值取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更深刻地影響了整個東亞文化圈!”
"看見榜下的血了嗎?這鯉魚躍龍門的路,是拿命填的。"
放榜的喧囂與悲歡漸漸遠去。
張揚站在漸漸恢復(fù)的青石空地上,心潮澎湃。他理解了“開科取士”這四個字沉甸甸的分量。它不僅是考試制度的創(chuàng)新,更是一場深刻的社會革命,重塑了人才流動的規(guī)則,加固了帝國的根基,其影響力穿透了千年時光!
隋唐的恢弘氣象,在科舉制這一教育——政治的偉大創(chuàng)舉中,得到了最有力的彰顯。他對接下來兩天的課程——隋唐官學(xué)體系的完善與??平逃牟d——充滿了更具體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