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神臨縣略顯顛簸但已算得上平整的街道往開封方向行駛,車輪壓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在蔣德璟聽來,內(nèi)心卻無比煩躁!
車簾恍動,隔絕了外界景象,卻隔絕不了那些聲音——井然有序的腳步聲、小販不算洪亮卻透著生氣的吆喝、孩童嬉鬧的追逐的打鬧聲、甚至遠處鐵匠鋪傳來的、極有節(jié)奏的打鐵聲。
這一幕,讓蔣德璟內(nèi)心極度煩躁!他內(nèi)心想到"這不應該是朝廷該做的嗎?這世道怎會如此?"
管家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爺,開封到了!”車轅上,管家的聲音帶著恭敬,低聲稟報。
蔣德璟深吸一口氣,想要吸取一絲勇氣,才緩緩掀開車簾。
看著眼前開封城雖比不上京城的宏偉、甚至還在有民夫修繕的城墻。但高大的城門,門楣上“開封”的舊匾額還在,但旁邊新釘上了一塊粗糙卻厚重的木牌,上面只有一個濃墨重彩、力透木背的大字——“神”。
城門口肅立著四名士兵。他們身上的甲胄并非明軍制式,樣式古樸粗獷,卻擦得锃亮,在上午的陽光下反射著光澤。
他們持矛而立,身姿挺拔,眼神銳利,掃視著過往行人。
那眼神里沒有兵痞的油滑與貪婪,只有一種近乎狂熱神情!
蔣德璟被管家攙扶下車,他整了整身上那件象征三品大員身份的大紅色官袍,試圖找回一絲朝廷重臣的威嚴。然而,當他邁步走向那扇敞開的大門時,門口守衛(wèi)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沒有敬畏,沒有諂媚,只有審視!
這讓蔣德璟一行人極度不適。
“站住!神君管轄之地,爾等何人?”一名守衛(wèi)跨前半步,聲音不高,卻帶著強硬。他手中的長矛微微前傾,矛尖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蔣德璟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他強壓下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帶著屬于閣老的矜持:“本官乃大明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蔣德璟,奉天子之命,特來拜會此地……主事之人。”他終究還是避開了“神君”二字!
守衛(wèi)的目光在他那身刺目的紅袍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他臉上,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聽到的只是一個尋常名號。
“等著!”
守衛(wèi)言簡意賅,轉(zhuǎn)身跟身旁的人耳語幾句。那人便快步離去!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但對蔣德璟而言,卻顯得格外漫長。
他站在城門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百姓路過時的注視!如同芒刺在背。
過往的百姓偶爾投來好奇的一瞥,隨即又匆匆低頭走開,但那眼神里,絕無半分對朝廷大員的敬畏,反而帶著一種……恨意?甚至是排斥?
不多時,守衛(wèi)返回,開口道:“神君有請!”語氣依舊平淡。
蔣德璟整理官袍跟隨那守衛(wèi)前往開封縣衙!
不一路上百姓們紛紛議論:"聽說是皇帝派來的高官!"
雜貨攤前幾人討論,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老漢說道"皇帝派來的又能咋樣,在這里我們只認神君大人!就算皇帝老兒親自來了也不好使!"
老漢的聲音沒有遮掩,蔣德璟也聽到了,若是放以前這些百姓那個敢如此議論陛下!
"對!就算皇帝來了我們也只認神君!"
隨著腳步移動,一行人來到府衙門前。
蔣德璟深吸一口氣,再次整理了一下袍袖,邁步踏入府衙。
院內(nèi)景象同樣出乎他的意料。沒有想象中的奢華,甚至沒有太多衙役走動。
地面打掃得干干凈凈,幾個穿著粗布短褂、像是小吏的人正抱著一摞摞文書,腳步匆匆地穿行于各個廂房之間,忙碌著!
引路的守衛(wèi)將他帶至正堂門外,便停步肅立,不再言語!
正堂門敞開著。
蔣德璟抬眼望去。
堂內(nèi)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寬大的公案,幾把椅子。
最上首的主位上,端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樣式奇特的黑色緊身衣,深紅色的披風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身形應該是坐著的緣故,所以并不顯得如何魁梧,但上半身那健壯的肌肉帶給他一陣心驚!僅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個空間的重心所在,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他微微低著頭,額前幾縷黑發(fā)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正隨意地翻看著手中一本薄薄的冊子。
蔣德璟定了定神,努力挺直腰板,邁步走進正堂。
他清了清嗓子,用自認為足夠莊重、足夠體現(xiàn)朝廷威嚴的聲音開口:
“大明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蔣德璟,奉吾皇陛下圣諭,特來宣旨!爾等,速速接旨!”
聲音在空曠的正堂里回蕩,帶著幾分官腔的余韻。
然而,預想中的跪拜、惶恐、或者哪怕是一絲動容,都未出現(xiàn)。
王賀、張小蝶,以及一些伺候的丫鬟仿佛沒有聽到!
廳堂內(nèi)的氣氛陡然寂靜!
主位上的陳臨,甚至連翻動書頁的動作都沒有絲毫停頓。
蔣德璟臉上刻意維持的莊重,出現(xiàn)了一絲尷尬和被冒犯的慍怒在他眼中交織。
他提高聲調(diào),再次強調(diào):“大膽!此乃天子詔書!爾等身為大明子民,見旨如面君!還不速速……”
這一次,他的話沒能說完。
陳臨終于抬起了頭。
二人目光對視瞬間,蔣德璟所有未出口的話語、瞬間凍結(jié)在喉嚨里,化為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直沖頭頂!
蔣德璟的心臟狂跳!
陳臨的目光在蔣德璟那身刺目的紅色官袍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沒有欣賞,沒有敬畏,只有不耐煩!
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蔣德璟先前所有的官腔,平淡道:
"你們似乎聽不懂人話?"
陳臨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漠然道:
“我的地方,只有我的規(guī)矩?!?/p>
“朱由檢?”
他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沒有一絲笑意,只有漠視。
“讓他管好自己的蒼蠅?!?/p>
“再敢飛來煩我……”
"本座不介意提前他的..……時間!"
陳臨聲音略微停頓,但那雙眼睛里,閃過的猩紅光芒,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毀滅性的威懾力!
那光芒仿佛帶著實質(zhì)的高溫,讓整個正堂的空氣都灼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