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給老舊的小區(qū)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空氣里浮動著飯菜的香氣。張琦推著輪椅，剛拐進單元門洞的陰影里，就和一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出來的身影撞了個正著。“哎喲我靠！”來人被輪椅絆了一下，踉蹌著站穩(wěn)，嘴里罵罵咧咧，“誰他媽……”
話音戛然而止。
沈余瞪大眼睛，看著輪椅上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寸頭身影，蒼白的臉，額角汗?jié)竦乃榘l(fā)，還有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張琦，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張琦平靜地抬起眼皮，對上沈余那張寫滿驚訝和一絲殘留興奮的臉。他肩上還挎著那個洗得發(fā)白的雙肩包，額角掛著細汗，顯然剛從外面瘋回來。
“張……張琦？你在這干嘛？”
“回家。”張琦言簡意賅，指了指黑洞洞的樓梯口。
“回家？”沈余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抬頭
，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住這兒？幾樓？”
“402?！睆堢哪抗馄届o地掃過他。
沈余的聲音拔高了八度，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402？那屋不是空了好幾年了嗎？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張琦，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四樓，沒電梯，這病秧子……怎么上去的？靠爬？還是這輪椅能飛？
“喂！”他語氣有點沖，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掩飾關(guān)心的別扭，“你……你這樣怎么上去？”他指了指那陡峭的樓梯，眉頭擰成了疙瘩。
“走上去?！睆堢幌肜硭?，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句廢話。
沈余看著張琦平靜無波的臉，再看看那高聳的樓梯，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一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別扭責(zé)任感涌了上來。他煩躁地抓了抓后腦勺說：“得了得了！就你這蝸牛速度，挪到天黑也上不去！等著！”
張琦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什么意思，就見沈余把書包往地上一丟，幾步跨到她面前，然后——
天旋地轉(zhuǎn)！
張琦只覺得身體一輕，視野猛地拔高！沈余竟然直接俯身，一只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另一只手臂環(huán)住她的后背，像扛一袋沒什么分量的面粉似的，毫不費力地把她整個人扛在了肩上！
動作干脆利落，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力量感。
“喂！你……”張琦下意識地想開口，但聲音被顛簸堵了回去。
“閉嘴！扶穩(wěn)！”沈余沒好氣地打斷她，似乎覺得扛個人理所當(dāng)然。他肩膀?qū)掗熃Y(jié)實，扛著張琦這么個輕飄飄的病秧子，簡直跟玩兒似的。他甚至還有余力，空出來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輪椅的推手，連同輪椅上掛著的購物袋一起提了起來！
“嘿咻！”沈余低喝一聲，邁開長腿就踏上了樓梯。
張琦：“……”
她整個人僵硬地趴在沈余肩上，鼻尖充斥著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陽光曬過的T恤味道。視野里是少年快速移動的小腿和不斷后退的水泥臺階。失去痛覺的好處在此刻顯現(xiàn)——即便這姿勢極其不舒服，被堅硬的肩胛骨硌著，她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有身體懸空帶來的輕微失重感和被強行搬運的錯愕。
這家伙……真是行動派。
不過，免費的人力搬運工，不用白不用。張琦很快就放棄了掙扎，放松身體，像個真正的麻袋一樣任由沈余扛著。她甚至分神評估了一下：沈余的體力確實驚人，扛著她加上輪椅和東西，爬四層樓，腳步居然依舊沉穩(wěn)有力，呼吸也只是比平時稍微急促一點，連大氣都沒喘一下。年輕真好。
真是……牲口一樣的體力。張琦在心里默默評價，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她放松身體，任由自己像個人形掛件一樣搭在沈余肩上，臉被迫埋在他頸側(cè)。少年身上干凈的氣息混合著汗水的微咸，充斥著她的感官。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晃動的、屬于沈余校服領(lǐng)口的布料紋理。
一級，兩級……沈余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或猶豫。四層樓的高度，在他腳下仿佛不存在。他甚至還有余力調(diào)整一下拎著輪椅的手，防止購物袋蹭到墻壁。
終于，四樓到了。
沈余在402門口停下腳步，微微喘了口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呼吸依舊平穩(wěn)有力。他小心翼翼地將張琦放下來，動作雖然依舊帶著點粗魯，但比起扛起來時已經(jīng)輕柔了不少。雙腳重新接觸到冰涼的水泥地面，張琦立刻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衣服，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剛才被扛了一路的人不是她。
沈余把輪椅往她身邊一放，又把購物袋塞到她手里，動作一氣呵成。他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眼神飄忽，就是不看張琦的臉，語氣硬邦邦的：“到了！下次……下次自己想辦法！麻煩死了！” 說完，他像是身后有鬼追一樣，轉(zhuǎn)身掏出鑰匙，飛快地打開隔壁401的門，閃身進去，“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樓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張琦一個人，和一堆東西。
“—噗呲?！?/p>
張琦沒忍住笑出來，她這個小同桌似乎沒那么討厭。
高三（12）班的早讀課，一如既往地充斥著心不在焉的讀書聲、交頭接耳的說話聲和補覺的均勻呼吸聲。班主任老楊背著手，一臉嚴肅地在教室里踱步，準備宣布學(xué)校剛下達的某個無關(guān)緊要的通知。
他的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最后一排那個靠窗的角落——沈余的位置。意料之中的空著。老楊心里冷哼一聲，這混小子，不到打上課鈴是不會出現(xiàn)的。
然而，就在他目光即將移開的一剎那，他猛地頓住了！
那個本該空著的位置上，趴著一個熟悉的、亂糟糟的腦袋！校服袖子墊在臉下，睡得正香，不是沈余是誰？！
老楊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奇觀！他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沒錯！是沈余！那個入學(xué)兩年多、早讀課出席率無限接近于零的沈余！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還是他老楊年紀大了出現(xiàn)幻覺了？
沈余能這么早出現(xiàn)在教室是有原因的，事情的經(jīng)過還要從早上說起。
清晨六點半，老舊小區(qū)的樓道里還彌漫著隔夜的涼意和淡淡的灰塵味道。張琦站在401室緊閉的防盜門外，身上穿著寬大的校服外套，襯得她更加瘦削。她抬起手，指節(jié)在冰冷的鐵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p>
聲音在安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
門內(nèi)很快傳來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男人帶著濃重睡意和被打擾的不悅：“誰??？大清早的……”
門被拉開一條縫。沈建華那張棱角分明、帶著長期生活壓力刻下的深刻紋路的臉露了出來。他眼窩深陷，眼神帶著一種天生的、不加掩飾的兇悍和審視，像一頭被驚醒的、脾氣不太好的老狼。
“你找誰？”聲音粗嘎，帶著防備?！笆迨搴??！睆堢穆曇羝届o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我找沈余，一起去上學(xué)?！薄吧蠈W(xué)？”沈建華愣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詞。他再次打量張琦，眼神里的兇悍被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取代。
他眉頭皺得更緊，但出乎意料地，并沒有立刻發(fā)作。他只是側(cè)開身，用下巴朝屋里點了點，語氣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惡劣：“等著?！比缓蟆芭椤钡匾宦暟验T關(guān)上了。隔著那扇不算太隔音的門板，張琦清晰地聽到了門內(nèi)驟然爆發(fā)的動靜。
一陣激烈的、混雜著怒吼、謾罵和肢體碰撞的“叮呤咣啷”聲持續(xù)了足足兩分鐘。張琦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仿佛在聽一場與己
無關(guān)的廣播劇。
終于，里面的動靜平息了。門被猛地從里面拉開，帶著一股未散的硝煙味。
沈余頂著一頭亂得像雞窩的頭發(fā)，校服皺巴巴地套在身上，扣子都沒扣全，臉上是沒睡飽的戾氣和被人強行從被窩拖出來的極度不爽。他一邊胡亂地往肩上甩著書包帶子，一邊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媽的神經(jīng)病……大清早催命……”
當(dāng)他看到門外站著的張琦時，所有的抱怨戛然而止，腳步也頓住了。他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張琦？！你……你輪椅呢？” 他下意識地往張琦身后看，空空如也。
張琦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殘留的暴躁和剛睡醒的迷茫。她淡淡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在家里。你說的對，我是應(yīng)該鍛煉一下了?！?/p>
“??？”沈余徹底懵了，嘴巴微張。他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他昨天明明說的是“就你這樣怎么上去”和“麻煩死了”吧？鍛煉？這病秧子？開什么國際玩笑？
“所以！”沈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和咬牙切齒的怒意，他上前一步，幾乎要湊到張琦面前，手指差點戳到她鼻尖，“這就是你他媽大清早六點半敲我家門的原因？！讓人很難不懷疑你是在報復(fù)我昨天把你扛上樓啊！” 他氣得胸口起伏，眼睛都紅了。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叮！目標(biāo)人物“沈余”好感度下降：-10（當(dāng)前好感度：42）】
【叮！積分扣除：-100（當(dāng)前積分：250）】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如同冰錐，瞬間刺入張琦的腦海。好感度下降？積分扣除？這突如其來的損失讓她平靜無波的心湖，第一次清晰地蕩開了一絲微瀾。她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嘴唇下意識地抿緊，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向下撇去。
這個微小的表情變化落在正處于暴怒邊緣的沈余眼里，卻像是點燃了最后一根引線！看！這混蛋果然心虛了！果然是在算計他！那抿嘴的動作，絕對是在憋壞水！
“沒有，你想多了?！睆堢杆僬{(diào)整好表情，重新恢復(fù)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聲音也恢復(fù)了之前的冷淡。她甚至微微側(cè)開身，讓出下樓的通道，動作自然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沈余氣得磨牙，恨不得撲上去咬她一口。但看著對方那張蒼白平靜、仿佛自己所有怒火都是無理取鬧的臉，他感覺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憋得內(nèi)傷。他狠狠瞪了張琦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吃人：“行！你行！張琦，我記住你了！” 他撂下狠話，氣沖沖地、幾乎是同手同腳地率先沖下了樓梯，把樓梯踩得咚咚作響，像是要把所有怒火都發(fā)泄在腳下。
張琦看著他那怒氣沖沖、仿佛冒著黑煙的背影，在原地停留了兩秒。好感度－10損失有點意外。她默默在心里修正了對沈余“心思單純”的評估——這家伙的脾氣，比她預(yù)想的更易燃易爆。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