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情況我們都清楚了。人我們先帶回廠保衛(wèi)科關(guān)押!”
他厭惡地看了一眼還在互相咒罵的張大炮和李紅梅,厲聲道:
“按照政策,這種嚴(yán)重破壞社會風(fēng)氣、破壞他人家庭、道德淪喪的行為,光開除不行!必須公開批判,游街示眾!”
“然后送去最艱苦的農(nóng)場勞動改造!好好改造他們這身臭毛??!”
“游街?改造?”張大炮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剛才罵人的狠勁兒全沒了,只剩下驚恐。
“不…不能啊!同志!我就是一時糊涂…是她勾引我的啊!”
他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想往李紅梅身上推。
李紅梅也嚇傻了,游街?那以后還怎么做人?
她掙扎著哭喊:“我不去,我不去農(nóng)場!是張大炮,都是張大炮逼我的!張久明,張久明你說話啊,你是男人你就說句話!”
張久明站在光影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眼神,像看路邊的垃圾。
李紅梅被他看得渾身冰涼,絕望像毒蛇一樣纏上來。
“帶走!”保衛(wèi)科干事一揮手,再懶得聽他們廢話。
幾個壯小伙像拖死狗一樣,把還在哭嚎掙扎的張大炮和李紅梅拖出了破倉庫。
罵聲、哭聲、哀求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漸漸遠去。
倉庫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飛揚的灰塵在光柱里打轉(zhuǎn)。
胡小紅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平復(fù)了一下怒火,這才轉(zhuǎn)過身,看著一直沉默的張久明,眼神里帶著同情和安撫。
“小張同志,讓你受委屈了?!彼龂@了口氣:“你放心,組織上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這對狗男女,還有那個李俊峰,一個都跑不了!”
“你是個好同志,覺悟高,思想正。明天,還是按計劃,去南疆報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別讓這些糟心事壞了你的前程!”
張久明點了點頭,聲音有點?。骸爸x謝胡大姐,謝謝組織。”
“唉,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知青辦集合,別誤了點?!焙〖t拍了拍他的胳膊,語氣溫和了些。
張久明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出了這片彌漫著腌臜氣的破倉庫。
他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又暢快的幅度。
農(nóng)場啃窩頭的日子,這輩子也該你們這對狗男女自己嘗嘗了!
張久明回到他那間破敗的老屋,門板被踹得有點歪斜,鎖扣也松了。
他懶得修,反正明天一早,這破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山神珠帶來的暖意還在四肢百骸流淌,力氣足得很。
他三兩下就把那點簡單的行李卷好,一個破鋪蓋卷,幾件打著補丁的換洗衣裳,塞進同樣破舊的帆布包里。
最后,他走到墻角那張落滿灰的小供桌旁,蹲下身,在桌子腿后面一個不起眼的、被油泥糊住的磚縫里摳了摳。
指尖觸到一點硬紙殼的邊角。
使勁一拽,一個被油紙包了好幾層的小本子被拽了出來。
抖落掉上面的灰,打開油紙。
紅彤彤的封皮,上面印著幾個褪色的字。
房屋所有權(quán)證。
張久明的手指摩挲著那硬硬的封皮,心里像塞了塊冰,又像燃著一團火。
前世,就是這個本子,被堂哥一家代為保管,最后徹底成了人家的。
爹媽留下的唯一一點念想,成了別人家的安樂窩。
“這回,你們屁都聞不著?!睆埦妹骼湫σ宦?,把房本揣進懷里最貼身的口袋。
剛把帆布包甩到肩上,準(zhǔn)備再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
砰砰砰!
那扇本就松垮的破門板,被拍得山響,灰塵簌簌往下掉。
一個尖利得能劃破耳膜的女聲在外面炸開,帶著哭腔,卻更像是撒潑:
“張久明,你個殺千刀的小畜生,你給我滾出來!”
“開門,你有種開門,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害死我兒子了!”
“我的大炮啊…我苦命的兒啊…張久明你個挨槍子的!你不得好死啊!”
是二嬸劉香枝!
張大炮那個牲口的親娘!
張久明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淬了冰。
這老虔婆!
前世,就屬她蹦跶得最歡!
吃絕戶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她攛掇的!
張大炮那點下作手段,沒少她背后指點!
他還沒去找這老東西算賬呢,她倒先打上門來了?
門板被拍得快要散架,劉香枝的哭嚎還在繼續(xù):
“你趕緊給我滾出來,明天去保衛(wèi)科,去街道辦!把話給我說清楚!”
“那是誤會,都是誤會!聽見沒有?你去給我澄清!”
誤會?
張久明胸口的火氣噌地一下頂?shù)搅颂祆`蓋!
霸占他房子是誤會?
現(xiàn)在被抓奸在床、人贓并獲,還是誤會?
真當(dāng)他是泥捏的,隨便揉搓?
他猛地一把拽開門栓!
那扇飽經(jīng)摧殘的門板被他大力拉開,又撞在土墻上,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門外,劉香枝正舉著手準(zhǔn)備繼續(xù)拍門,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栽進來。
她五十出頭,干瘦干瘦,顴骨高聳,此刻一張臉因為憤怒和哭嚎扭曲著,眼珠子通紅,活像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夜叉。
看見張久明,她先是一愣,隨即那點哭相瞬間收住,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蠻橫,手指頭差點戳到張久明鼻子上:
“小畜生,你總算敢出來了?”
“快跟我走,去保衛(wèi)科,去街道辦!把你哥給我放出來,那都是誤會,你聽見沒有?”
“我告訴你,大炮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那是我老張家的獨苗!是你親堂哥!”